经过一天的奔波,毫无头绪的沈平静走到一间他最不想进去的房间外。按照追逐的路线将柳家庄逛过一回,平静单单漏掉这间房不敢进。
他很害怕,深怕自己一推开门,会看见当日那个伏在地上哭泣的无言。
至今,他一想起那个背影,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疼,疼得令他想把自己大切八块,好避开那样椎心的痛。
他承认,他是气疯了,因为无言要离他而去,将他们的约定置於九天外,把心思都花在缝制那些东西上,不像他,在山上的每一天,想的、念的,都是与无言的约定。
他的人生中,无言占了很大的位置,因为他一直都在追着无言跑,不论在山上也好、下山了也好,他一直都在追逐,可为什麽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他都追不上那个总是对着他笑的无言。
不知为何,见不到无言的这几天,感觉远比在山上的六年还漫长,他从未如此渴望着想要见到她,就算是个一闪而逝的身影也好,至少让他知道,她好不好......
推开木门,满地的零碎不复见,空荡的房间内剩下几幅绣帕大小的绣画,稀疏地挂在墙上,跟第一次进来所看到的,四面墙上全挂满绣画的盛况成极大的对比。
环顾室内,确定没有人在里头後,平静便急急地想要离开这个会勾起他不好记忆的地方,甫转身,眼角余光却扫到角落里那个被他砍成两半的木盒。
他记得,那是剑盒,但是上一次他拿起来的时候,却感觉不到有装剑的重量,砍断木盒後,记忆中里头好像飞出了块黑布,那是无言极其珍视的东西。
「是什麽呢?」里面放了什麽东西,值得无言拿他俩的约定来换?又是什麽东西,在被他毁坏之後,会令无言痛苦成那副模样?回忆勾起平静的好奇心,他步向隐藏在角落中的木盒。
一走近,他发现破碎的盒子已经被人很细心的补好,虽然盒子上的裂痕清晰可见,但那些散落的碎片,却一片片地被拼凑上去,一片也不少,可以看见修补人的用心与珍视。
一掀开木盒,映入平静眼中的,是一把断剑,而且还是一把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剑。
那是无言的剑!那把在山上跟他拼斗过无数回,最後被无言带下山的剑。那把拥有着很多回忆的剑,或喜或悲、或笑或怒,陪伴他们很多时光的剑,他以为无言已经舍弃了它。
他还数得出来,剑上每一道细微的痕迹,是哪一次撞击留下的,哪一个刮痕,又是哪一次决斗造成的,每道痕迹,都是一个属於无言与他的小故事。但唯独那一道将剑身分成两半的痕迹,他认不出来,是何时、何地,又是谁造成的。
手轻轻按上剑身,指间传来的触感令平静不禁愕然:「这......这是?」
「你很讶异吗?我当初也很讶异......」
平静身後突然传来冷漠的声音,回头一看,南宫松不晓得何时倚在门边,毫无表情地看着闯进绣房的他。
「是你?」下意识摆出防备的姿态,平静总感觉南宫松不怀好意。
「当然是我,这里可不能让你毁第二次!」南宫松走进绣房,一派自然地坐下:「这里是我请师父盖来给无言发泄精力用的,可不是给你练剑用的。」
「发泄?」平静狐疑地问。
「不练剑之後,她闲不下来,弄个绣房给她,省得她寂寞,容易胡思乱想。」双手受伤之後,无言拿得起的,也只有针线了。南宫松环顾四周,最後将目光定在什麽也不知道的平静身上:
「......你知道你毁了什麽吗?」
平静摇头,不就是几幅绣画吗?难道还有别的?
「若只是墙上挂着的,就算了,因为那也只是无言绣着好玩的,你最不该的就是毁了盒子里的那块布。」南宫松眼神陡然锐利了起来:「你知道你毁去的是什麽吗?」
「是这个吗?」平静低头看着木盒里的剑,也许该说,是被绣在黑布上的剑。手一按上,他就感觉到手指的触感不对,细细一摸,才发现那是一把绣在布上的剑,几可乱真的地步,连持剑多年他也会看错,可见绣剑者的用心,而他......斩碎了它。
从头到尾,无言都没有忘记剑,是他破坏了那份珍藏的心意......
「一针一线,那是无言的执念......」更是她对你的思念。南宫松有时候还真的很羡慕眼前这什麽都不知道的傻小子,或许傻人有傻福是真的吧!因为傻人总能得到聪明人得不到的。
平静望着盒中的断剑碎布,手轻轻地划过那道裂口,来回几次後,好像下定了决心,突然转头看着南宫松:「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年来,无言到底发生什麽事了?为什麽无言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无言的手......又是怎麽回事?」
焦急、不解、疑惑、忧虑,南宫松从平静眼中读到很多种情绪,但是没有一种是他想要的。
「你不觉得你现在问得有点晚吗?」早就该问的问题,早就该想到的疑惑,令南宫松不想说一个晚来的答案。更何况,也不该由他来回答。
「如果我说......要你拿正义门的掌门之位来换,你肯不肯?」
「什麽?」
「你应该听得很清楚,我要你放弃掌门之争!否则我不会告诉你无言在哪里......」
「这......是什麽鬼话?」平静的嗓门陡然大了起来。本来他还以为南宫松是个明事理的人,但现下他可不再这麽认为。放弃掌门之位?那可是丢重龙派的脸,而他的自尊也不会允许这种行为。
只是......刹那间他真的有点动摇了,很想掏出令牌,换取无言的下落,但是当他看见南宫松嘴角那付笃定的笑容,他说什麽也换不下手。那种小人得志的笑容,真叫他无名火直往上冒。
「你不想知道吗?无言在哪里......」
「我......」他是很想,但是他不能拿这种东西来交换,除非他想被师父连续殴打十年以上,更何况,这种名分,不该正正当当的获得吗?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一见平静眉间出现刻痕,南宫松面似不悦,立刻垮下脸来说道:「这很困难吗?对你而言,掌门之位比无言重要?」
「无言归无言、掌门归掌门,这是两码子事,根本不能一起比较!更何况......」
「什麽?」南宫松挑起一眉。
「我想知道......」平静挑衅地补上一句:「我跟你、重龙跟盈凤,到底孰强孰弱?」
南宫松愣了一下。
这小子,简直是浑然天成的......呆呐!
想一较高下的心情,他不是不懂,但是重龙跟盈凤的对战......敢情这小子的师父从来没说过吗?
不、说不定在山上的师伯连当上掌门的後果都没跟这傻小子说,不然他不会看到有一个人对於两派之间的交战如此跃跃欲试。
不着痕迹的收起掉下来的下巴,南宫松恢复初始的冷漠:「好吧!既然你执意要打,我自当奉陪。」
暗自打着算盘的他,一点也不想告诉平静关於决斗的秘辛,因为这会坏了他的打算,反正最後不想决斗的人,绝对不是他。
言尽於此,南宫松起身便走,不能在绣房待太久,他得去练武房看看那两个提着五桶水蹲桩的活宝,是不是已经掉下木桩,如果掉下来了,追加十炷香应该不算过份,毕竟练武之人,根基是相当重要的。
「那无言呢?你还没告诉我她在哪......」
「自己去找吧!她应该已经从大夫那里回来了......」逐渐远去的声音,给了平静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