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没有因为梦漓的离去而改变了什麽。
时间,也还是一分一秒的在流逝,跟她一样,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阿甯告诉我,绝情一点就不会那麽痛了,可是哭完以後,心口还是无以复加的疼。
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也只是枉然,到了她转身走开的的那一刻,我才顿时清醒。
原来,我在旁人的眼里,那刺眼的光芒如此伤人。
我这把利刃刺伤了她,那锐利的刀锋也连带的伤了我自己。
但是,如果失去了我身上那道伤人的光芒,我没有办法继续活着。
那会让我感觉自己是赤裸裸的面对这残酷的世界,而那样的我,只能任凭现实将我啃蚀殆尽。
人们都只记得,好朋友是会在你伤心的时候安慰你,甚至陪你一起哭的那个人。
可是却忘了,好朋友也是在彻底决裂以後,因为知道砍你哪里最痛,而下手最狠的人。
那天夜里脑海闪过很多画面、很多想法,想了无数次得狠下心对她绝情,到了隔天早上见到她和其他同学们开心畅聊的样子,眼泪总是会出卖自己,一旦失控便再也停不了。
一点再平凡不过的小事就可以让我热泪盈眶,我已经变得跟个精神病患没有两样。
笑着笑着会哭,哭着哭着却又笑了。
我在笑自己,始终痴心妄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不会的,不会好起来的,就算我抱住梦漓的大腿求她回头,也不会好起来的。
当我始终在原地苦守,等到的也只有一片虚无。
你不会再回头了。
不会回头等我追上你,不会回头让我挽留你,不会再回头多看我一眼了。
再也不会了。
「你到底够了没有?」
阿甯一把扯下我拿来堵住这世界所有声音的耳机,把我拉出教室外,我看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对不起,我能说的只有对不起了。
可是我们都知道,我们两个最恨的就是自己最重视的人,在我们全心全意付出之後,只漠然的说了一声对不起,让所有真心在瞬间沦为可悲的笑柄。
那麽多的付出,究竟换回了什麽,我无法想透。
不是一个痛字,能道尽的。
「杜海若,我不想跟你说太多,你只要告诉我,你打算这样到什麽时候?」
这应该是阿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连名带姓叫我。
我无力的垂下头,好半天才低低回了一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没有梦漓的日子很难熬,就算有阿甯,也无法填补属於梦漓的空缺。
可是没有了我的梦漓,日子过得很快乐,她每天和那些当初在我耳边一天到晚痛骂的女生们在一起,那笑容,灿烂得我无法直视。
她和平常一样幸福的笑容里,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刺进我眸里那一刻,顿时变得和我一样伤人。
哪怕映入我视线里的只有余光,眼泪也会瞬间发了狂似的疯涌而下,一行一行滚烫的水珠,让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烧灼得几乎令我快要放声尖叫。
每一次我看到她露出那麽美丽灿烂的笑容,我都好想走上前问问她:现在的你,是不是真的比以前快乐?我能带给你的,是不是从来都只有痛苦?
但是我已经,没有立场再去问她这些问题了。
「她走过了你这座桥以後,就打算拆了你,这段友情在她眼里算个屁,你还这麽卑微地让她践踏,你妈生给你脑袋不是让你这样浪费的,你知道吗?」
「我还要再知道什麽?」我抬起头看了阿甯一眼,忽然就笑了,「我还要再知道什麽?我知道的,还不够多吗?我不想再知道任何事情了,我什麽都不想知道,我只想要跟她一样没了那麽在乎的朋友却还能那样快乐地笑着,我只想要在看到她那麽开怀地大笑,却不是对着我时,心能够不要再痛得像是要将我撕成碎片一样。」
说着说着,悲从中来,我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只能握紧双拳,再无力的松开。
这段时间我流泪的次数已经太过频繁,频繁到就算脸上全都是鼻涕和眼泪,我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可是人在最痛的时候,是掉不出眼泪的。
就像现在。
我和她,天差地别,两个世界,再无关联。
只有我还放不了手,所以这样的我,必须承担所有的痛苦。
留下来的人,注定得承受回忆将你整个人都吞噬你时,那无边无际的绝望。
这是第三次。
第三次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沉默的背影在嘲笑着自己,他们一步一步都在踩裂我的心,尽管痛,却什麽都做不了。
我一个人在万丈深渊里,无尽的黑暗放肆的对我咆哮,虽然感到无助,却不会那麽悲戚的痛哭。
像我这样的人,还怕什麽?
一无所有的人,无所畏惧。
「你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即使她人在你身边,难道她的心就会停泊在你这里吗?」
「你看到你紧抓着她不放的手,上面布满了多少伤痕和鲜血吗?如果连在自已的好朋友面前都无法敞开心胸,那你对她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错误的感情就像进行一次肿瘤切除的手术一样,虽然会痛不欲生,但那是你唯一能够活命的机会。」
唯一能够活命的机会。
放不了手,痛苦的人是我。
站在她身後,流泪的人是我。
看着她笑,难受的人是我。
我不过是在利用她的绝情来惩罚我自己。
我不过是拿她来当作我放弃我自己的藉口。
是啊,我怎麽会不明白,从岚枫走了以後我不断的在找藉口折磨我自己。
我的心已经被划得鲜血淋漓,我却选择忽视。
杜海若,你不该再这麽活着,为了程梦漓,你还打算再做到什麽地步?
天已经亮了。
就算梦里的我和她曾那麽幸福,终於也还是成为过去了。
也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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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若,小若!」
身後的人一把拽住我的手,我回眸,眼神却没有温度。
「你想干嘛?」
「我才想问你,你跟小梦是怎麽了?你又为什麽突然变得这麽冷漠?」
冷漠?我动了动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我跟她没有怎麽了,是你多心了。」
他无奈地看着我,深深叹了口气,「你不要连我都想骗。」
「你是她的男朋友,如果想知道出了什麽事,应该去问她而不是问我,你知道如果我不想说,你怎麽问都没有用。」
「她说她不想谈这些。」
我顿了顿,自嘲一笑。
我想也是,反正关於我的一切,你全都不要了。
我抬起头望着185公分的沈禹维,心里五味杂陈,我并不想把我所有负面的情绪发泄在他身上。
「我也是,所以别烦我。」
「小若!」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别再这样叫我,沈禹维。」
我冷冷地瞪着他,为了别让他为难,我也只能这麽做了。
「我们的一切你没办法介入,也别想介入,那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好,海若,就算今天我和她是一对情侣,你也不用这麽拒我於千里之外吧?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我看了一眼坐在教室里死死盯着我们的那个朋友,忍不住笑了出来,「什麽是真正的朋友,我想你该好好向你最亲爱的女朋友请教一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我走过还愣在原地的他身旁,尽管有些歉疚,但我也是逼不得已。
跟她一起恨我,你们才能长长久久。
至少你能够延续,我和她已经破碎的缘分。
「阿若,你怎麽把某人最亲爱的『维维』那张脸弄得好像刚跌进粪坑一样,看起来怪可怜的。」
阿甯用手肘撞了撞我,我耸耸肩,装作刚刚什麽事也没有发生。
「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吗?你要知道,你如果要这麽做,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过了半晌,阿甯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道,我回以一抹浅笑,「我再也不想要回头了。」
「如果能够不再和她的世界有任何交集,做什麽我都愿意。」
「反正,我原本就不是什麽好东西。」
有时候,绝望到心死,反而能强迫一个人成长。
一直为别人着想的日子我也过累了,也许我也曾天真善良,也许我也曾毫无保留的相信一个人。
但我已不是过去的那个小女孩了,现在开始抱着回忆活在过去,不再和我这个人画上等号。
牵绊着我的过去,我决定一概摒弃。
关於你的一切,我也全都不要了。
不再需要了。
※
於是,杜海若在大家的心里从开朗幽默的太阳变成冷漠无情的冰山。
这样的转变让大家开始对我感到害怕,我不再是会逗他们笑的那颗大太阳。
可是至少我能活得比较轻松。
而从前的我消失了,梦漓也顺利地取代了我的位置,在国三上学期成了高高在上的班长。
我不会怪她费尽心机想要夺走属於我的一切,因为她以为我重视的是大家的爱戴和簇拥,但其实我根本就不在意那些虚无的东西。
我在意的东西,早就从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跟着一起粉碎了。
我在意的,只是一颗再单纯不过的,能够真诚相待的心罢了。
可惜,那种东西在她心里,只是发臭的垃圾。
而在我心里,却重要的像是世纪珍宝。
人活着其实就是为了要守护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和实现自己许下的每个心愿。
只是我一开始没发现我们想守护的,并不是对方所珍视的。
我们许下的心愿,也完全不相同。
也难怪,现在的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对吧?
「阿若,你老公找你啦,没看到他在门口站很久喔?你真的很不体贴耶,都不会觉得心疼喔?」
「......心疼你妹。」
「我没有妹妹啦,快点去,说不定人家要跟你求婚欸,拜托回来以後钻戒要闪给我看一下。」
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决定无视这个疯子以後,便一脸淡定的走向何莫尧,但他不知道今天吃到什麽不乾净的东西,一抓到我的手腕便用像是被追杀的速度奔跑,还给我当着所有人的面。
......他是想拉着我一起参加百米赛跑吗?
每次运动会长跑短跑都拿冠军还怕别人不知道?
其实被他这样拉着跑还蛮开心的,因为我自己没有办法跑这麽快。
好吧我知道有这种想法真的很不符合我现在的形象,但不管是活泼开朗还是冷漠无情都无所谓,我只想做好我自己。
「海若,现在的你,快乐吗?」
拖着我跑到学校已经很少在用的家政教室後,他望着我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道。
「你拉着我跑了这麽久,就只是要问我快不快乐?」我不禁有些好笑,「想问这问题刚刚在走廊我就可以告诉你了,干嘛还跑得这麽辛苦,是想给我看你跑得有多快吗?」
「你记不记得你曾对班上同学说过,只要一不开心找你就对了,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变成这样以後,你自己有变得比较快乐吗?」
「莫尧。」
这应该也是我第一次这麽叫他,因为变成这样以後,我不必再有什麽顾虑。
「我知道你跟阿甯一样是出自内心在关心我,可是我想告诉你,不管我是什麽样子,不管我快不快乐,你都不需要花费心思去担忧。」
我看着他,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更加清晰。
「你越是在乎,最後就越是痛苦,两个人之间有多亲密,往往都是透过伤害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