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鸡鸣桃花
即便是凤仪念了一晚上的清心诀，由往事带过来的倦怠感还是写在她脸上。
“要不我们就明天去？晚一天无相老头子也不会说什么。”青云提议，“何况昨晚下过雨，山路泥泞，摔了我倒没关系，摔了你我就心疼了。”
“无碍。”凤仪道，“修道之人若是畏惧这点还怎么得道。”
青云偏偏就喜欢极了她这一本正经讲话的强调，“也对，也对，哈哈。”青云打着哈哈，他这个师父真是越活越过去了，居然被徒弟训，也罢，不得已他才起来整理行囊。
“行囊我以理好。”言下之意你把你自己收拾好就行了。
青云停下动作，看着凤仪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要是这时候紫金肯定会说点的，“得徒如此，为师深感欣慰。”
他似乎没让紫金欣慰几次。
朱凤仪嘴抽了抽，这男人总有那么几天不正常，就跟女人生理期差不多，她是可以理解。
“我徒这么贴心的份上，为师就勉为其难的做些零嘴给你，可好？”
“不要。”凤仪想也不想就拒绝，“我已辟谷。”
“啊？什么时候的事？为师怎么不知。”
凤仪白了他一眼，“半年前。”
凤仪打扮成小道童的模样走在前面，要不是这身道服定是个翩翩佳公子，青云转念，上辈子这姑娘要不是跟了那渣男，没准儿如了朱秀的意把她下嫁了，或许这辈子也不用那么挂心，但又想，若不是那渣男伤她甚深，她又怎肯求道，然有些杂心，只要青云自己在加把劲儿，在加上凤仪的天资，飞升是迟早的事情。
像自己这样陪她度过‘艰难岁月’的，到时候帮衬一二是没话说的。
这边师父在畅想未来，完全忘了她的小徒弟还有一世的劫难。走在前面的小道童板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凤仪是在怪为师？”
“没有。”朱凤仪叹息一声，“是我自己先提他的，怨不得师父，师父一心为我，我自当一心相道才是。”
“心不正，何以入道？”青云担忧地望着她，只要是提了那个人，凤仪晚上便会睡不着，第二天便会无精打采，“那时候能做到决然，如今怎么优柔寡断？”
朱凤仪不语，这又不是她说忘就能忘的。
“傅君则有什么好？他比我帅，还是比我漂亮，还是比我更会做饭？”青云小声嘀咕着。
“师父自然是比他好。”凤仪道，“但有一点比不上他。师父可知，这世间有女子把情分看的十分重要，也会有女子把身份地位看的百分重要，诚然傅君则不若师父，但是他是皇子，登上皇位之后便是九五之尊，于他皮相只是附属品，就算他又丑又老，该贴的人还是会贴上去。”
“那你当初怎么还？”
“诚然是，可能我也看中了他的皮相吧。”朱凤仪自嘲，“我遇到他时只是个不受宠的七皇子，丞相嫡女他是高攀了，我自不是因为身份嫁与他，但他确是因为身份娶我。两情相悦，或许只是平凡人家的专利，于我于他，是不可能会有的。”
青云叹息几声，“要是当初你早早遇到我，是不是结局会改写也说不定。艾艾，你今生跟我朝夕相对那么久，怎么样有没有日久生情？”
朱凤仪停下来，看着青云的眼睛，在那样坦然的对视之下，青云却不好意思的转过头。
“看··看我做什么？”
“我今生一心求道，自然不会与情爱瓜葛。倒是师父，若师父有缘，自然会在年华里给我找个师娘，只是情爱这东西向来不强求。若师父动了凡心，徒儿倒有一建议。”
“唔？”
“师父可以打开青云峰的结界，届时会有朝拜之人，就像无相师父的鸡鸣寺那般受欢迎，师父脾貌如此不俗，比那无相不知要好了几千倍，即使··即使囊中略有羞涩，想必还是有女子爱慕的吧。师父觉得如何？”
“谁告诉你为师囊中羞涩了？！”只不过他不过就金银等身外之物少了点，何况到了他这个级别根本就不稀罕这些。青云低头貌似在寻思，凤仪便也不着急在傍边等，“走啦，臭丫头，为师的事情还轮不着你来编排。”
然，青云不明白，在凤仪说让他打开结界时他心里升起了却很多不愿。好在青云也是想的开的人，若是这番话能够帮到凤仪，他只觉得是种下了枚因果。
鸡鸣寺离紫金山着实有点远，饶是凤仪如今有些根基靠着双腿走路也有些累，青云之前去鸡鸣寺晚上都会宿在那里，幼时她嘴馋鸡鸣寺的素斋，青云便想方设法的帮他取，通常是早上天不亮就去，冬天放在衣襟里怕冷掉。之后发现青云的厨艺一天天比鸡鸣寺的好，也就吃的越发丢不开嘴，也就不用让他去鸡鸣寺了。
凤仪环着青云的脖子，脑袋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背着凤仪的青云感受到她这小动作不自觉地勾起一道连他自己都未觉察的微笑。
鸡鸣寺又称同泰寺，是南朝四百十四座寺庙中最大的一座，先前武帝厌倦宫廷生活，传位于如今的景帝之后，转而当了无相一个弟子的弟子，这座寺庙无疑间香火便更旺了起来，不过凤仪可不管这些，青云把她背到禅舍之后，小心将她放下，又摸摸她精致的眉角，这才忙不迭的同无相下棋谈心去了。
“你这个师父呦。”无相背着手，“比奶妈子还称职。”
“你小声点。”青云轻轻带上门，“凤仪昨晚没睡好。”
无相摇摇头，转到离房间三十步开外的亭子上谈话，“莫骄纵了你这徒弟，她虽天资极高，记挂往事，终归是不好。倘若你肯放手，我可以帮你约见净慧师太，若是到她那里，说不定改这一世的命运也说不定。”
“你都说不定了，我又岂能把她交予你，况且”青云喝了口茶语意一顿，行止间无不潇洒利落，若是让凤仪看到她师父这一相，定会改大观，“况且凤仪是道修，我也不想让她去习你们体修，女孩子那样，太粗鄙了。”
“要是让净慧师太知道你骂她粗鄙，嘿，才不知道你会被编排成什么样。”
“哼，跟了净慧个老尼姑才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古董呢。”青云的语气略带愤恨，“师父说凤仪三世皆是为情所伤，开始我倒不觉得什么，情字所以，不过是凡人的俗念，但想想天上的墨鈅上神和紫凝上神，那什么夜华君和白浅上神，也觉察凤仪的不过是小儿嬉闹罢了。”
“她为爱毁身坠城楼如小儿嬉闹？青云，你活了大半辈子依然不知道情之所以往，潇湘上神与墨鈅他们并没什么区别，要真是追究的话，潇湘上神只是喜欢上了一个凡人而已。然她自己也是个凡人，这事虽现在伤她至深，但等回了天庭，她会记得当初在凡间那个人姓谁名谁，凡间种种，对于她只不过是尘劫而已。怕是紫金糊涂了，居然凭一己之力妄改天命，要我说伤一世也是伤，三世也是伤，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你们师徒两个又何必把一好好年华里的姑娘据在山里？要我说，你们什么都不做才好，免得”无相若有所思的看了青云一眼，“引火烧身。”
青云不语，他哪里再舍得凤仪再去受那什么情劫之苦，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凤仪就是他生命的延续，试问你辛苦拉扯长大的女儿，你舍得她被那渣男欺负最后跳楼，要是这一世姓傅的还敢找上来，管他是皇子还是猴子，一样搓扁揉圆照揍不误。何况从城楼上跳下来那该有多疼啊，之前凤仪跳也就罢了，他跟她不熟，做多也是看在紫金的面子上稍稍关注那么一两下。现在他是她师父，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怎么舍得自己女儿疼呦。
青云越想心越疼，发誓回去之后在把青云峰加条禁制，看那渣男这一世怎么来伤到她！
鸡鸣寺里的桃花开得正烈，不似青云峰连个花骨朵都没着落。
凤仪在林子里瞧着站久了凝成满身的桃花，见到来人是青云粲然一笑。
“师父，师父你还记得我们前年··唔··好像是大前年埋在桃树下面的酒么，等从鸡鸣寺回去之后我们尝尝看好不好喝？”
“为师倒是得知无相和尚这里也有，你要不要尝尝？”
“好啊。”凤仪自是高兴，“师父可知道是那棵树下。”
青云摇头，“虽是比较麻烦，但无相的那是陈酿，味道应该是比为师造的好很多。”
“那我们分头寻，这桃花林虽大，但好在大师没设什么禁止，师父用神识应该会快很多吧。”想到这里凤仪笑了，“说来无相那老头还得感谢我们，他一个和尚也喝不了酒，与其看久了破戒，还不如我们帮他干掉，师父，师父，你在听吗？”
无相会悔死他怎么就把这对无良师徒当成知己。
“啊··哦，你说的对，说的对。”青云只觉得自己是看痴了，分不清哪里是桃花哪里是人，他记得之前读过一首诗有那么一句，“人面桃花相印红”配上这场景也是极好。
而那边的凤仪看他只是立着一动不动，以为他查探地有多认真呢。
凤仪如今道法有小成，然她道心不稳，神识却不能从中分离。在青云查看的同时，她也随意逛逛，哪想到······
“师父，你把这课挖出来看看，它掉的桃花好多呀。”
“还真被你找到了。”青云看到凤仪那副样子走过去，小小的人儿都快被桃花淹没了，拂过她发髻上的桃花瓣，“怕是这棵桃树都成精了。”
“估摸着不久就会修成人形了吧。”凤仪蹲下，盯着青云挖酒，“我们青云峰也有好多桃树，怎么就没有一棵化形呢。”
青云看她苦思的小模样莞尔一笑，“青云峰也是在我们来了之后灵气才多了点。”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紫金师祖仙去之后骨灰有了作用。”
青云愣会低声道，“你说的也没错。”
那晚，无良的师徒两个在桃树精的指引下把无相苦藏多年的桃花酒喝了个遍，凤仪人小，喝了几口就醉了大部分都落到了青云腹中，尔后无相虽奇怪那天青云怎么就跟他聊到了酿酒，无相对于自己技艺很是自信，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到自己那桃花林还存着稀世好酒，夜晚拿着个锄头挖，当然是什么都没有。
而那只助纣为虐的桃花精沉着老头的怒气不言语，心里可怜着大师引狼入室，失了酒还迷了方子的无相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