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迎娶时的情况不是最糟的。
当花轿离开苏家不到一刻钟,该被新娘拿在手中、象徵平安的苹果就从花轿中滚出,跟在花轿旁走着的柳青就知道这下连拜堂都成了问题。
小姐已经体虚到连平安果都拿不住了,还怎麽拜堂呢?
代将军迎亲的二管事当下决定到了将军府门前也就乾脆就不落轿,直接将花轿从侧门抬进将军府的後院。
看着来往的仆妇以及刚从前院赶来的大夫,环视现处环境一周的柳青紧紧地拧起了秀眉。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边不是将军府的正房,只是一个靠近二门的小院子。床上虽然铺盖着大红色鸳鸯戏水的被褥及挂着百子帐,可瞥一眼就看得出这些全是外面婚庆舖子所买来的成品,并不是柳青花了小两个月才绣出来的制品。
如果这边不是新房,新房在哪儿?
当一切静了下来,柳青无比疲惫地坐在苏昱晴床边的脚踏上。
她是苏昱晴的陪嫁大丫鬟,当初进苏府时又是签了死契的,这就代表她的未来跟苏昱晴紧紧地绑在了一起。看今天的状况也知道虽然小姐是有婚书在手的当家夫人,但整个大婚的流程并没有走完,未来在这将军府中恐怕也是讨不了好。而身为大丫鬟的她,前途更是黯淡无光。
将来要是被配个小管事什麽倒还是好的,就怕被莫名其妙的被送出去给将军的同僚当妾或根本被当个玩物给送了出去。
虽然不想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将军的想法,但柳青还是不可控制的对未来感到悲观。
「青……柳青……」在悲观的想像越来越无法控制的一个个蹦出来的同时,柳青听到苏昱晴微弱的呼唤。
「小姐您醒了?」听到声音而警醒过来的柳青转而跪在脚踏上,伸出手摸了摸苏昱晴冰凉的手以及额头。「可好了些?」
「嗯。」苏昱晴虚弱的应了一声。「现在是什麽时辰了?」
柳青看了眼放在房间一角的小型自鸣钟,轻声道:「已是戌时一刻了。」
苏昱晴侧着头扫了一圈微暗的室内。「姑爷呢?」
柳青敛眸不敢看向苏昱晴带着期盼的小脸。「花轿抬进院子时姑爷并不在府内。」
「柳青,去帮我看看姑爷吧。」眼中期盼的光黯淡了下来,灰败的眸中有着淡淡的酸楚。「我的陪嫁丫鬟中姑爷只认得你,你去帮我看看姑爷顺便替我跟姑爷赔个不是,大婚之夜我却无法伺候姑爷……」苏昱晴扯了扯没有血色的唇。「好柳青,帮帮我吧。」
柳青的声音轻颤。「小姐。」
「只能靠你了。」
苏昱晴知道殷离非到苏家拜访那日的事,将军对柳青青眼有加之事在後院还是在下人间传了开来,她知道後就把柳青的名字给改了回来,毕竟有个没野心的丫鬟入姑爷的眼也就代表在後院能多个一心向着她的人。
而且再说另外三个出嫁前才到她身边的陪嫁丫鬟也是不可靠的,看那妖妖娆娆的样子也知道这三个丫鬟是家里为了帮她固宠而给丈夫未来当通房或是姨娘所准备的。
苏昱晴也知道自己这破败的身体可能无法替殷家开枝散叶,所以也早早的打消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少女天真念头。只是再怎麽看得开今天也是她的大婚之日,虽然说到最後没能拜成堂完成礼俗,但她也私心的不希望在这大日子里就让陪嫁丫鬟趁隙爬了床。
唉……「……奴婢知道了。」
帮苏昱晴掖好被角,柳青又到耳房叫另一个陪嫁丫鬟过来伺候之後才整整衣裙走出院子。
「柳姑娘。」才提着气风灯走出院门,柳青就看到院门旁肃立了个身型挺拔的中年男子。
「您是?」
「我是将军府的大管事,姑娘唤我成钧即可。」叫做成钧的男人微垂着头,恭谨的样子让柳青感到有些奇怪。
「成管事。」柳青没有蹬鼻子上脸的习惯,成钧的恭谨应该也不是因为她,所以她还是福了福身。「您在这边是有什麽事吗?」
「爷要我在流云斋这边等着,有任何需要的话就尽快处理。」
如果会派大管事在这边守着,那是不是可以自以为是地认为姑爷其实没有想像中的对这场亲事感到不满?「小姐吩咐奴婢给姑爷带些话,是否能麻烦成管事带奴婢去见姑爷吗?」
「是,柳姑娘请这边走。」
两人一前一後走了差不多两盏茶的时间成钧才在一个气派的大院前停了下来。「柳姑娘,爷就在这苍涛阁东厢的书房中,你就自己进去吧。」
就像是在等着什麽人似的,苍涛阁大门并没有落锁,两个看着门的小厮恭恭敬敬的对着成钧行了个礼之後就放柳青进去。
因心中有事且夜间又暗,柳青也就没有心思多打量苍涛阁,她就只是低着头依着成钧的指示往东厢走去,看到透着光的房门後,深吸口气便抬手轻叩虚掩着的门扉。
「进来。」依然是那个虽低沉但却带着金石撞击般冷冽的声音。
柳青垂眸敛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後才伸手推开虚掩着的门,打了帘子进到书房。
迅速的抬头看了下殷离非的位置,慢慢地走向男人後蹲低身子福了福,接着道:「奴婢见过姑爷,恭贺姑爷大婚。」
半靠在榻上看书的殷离非并没有说话,他将手中的书放在小几上後,目光熠熠地看着眼前那穿着豆绿色儒裙、正低眉顺目向着自己行礼的柳青。
「起来吧。」约莫过了半盏茶左右的时间,殷离非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般的免了柳青的礼。「你家小姐呢?」
听到殷离非的话,柳青心中还是虚着,忍不住地缩了下身子。
虽说在大婚前姑爷就已经知晓小姐的身子骨弱,但大婚时晕厥无法成礼以及无法洞房代表了什麽,即使柳青没嫁过人也知道。
恶疾是七出之一,所谓的恶疾并非单指生病,而是指因病而无法至宗祠祭祀之意。如今小姐因舟车劳顿而病倒难起,先不说今日大礼未成,明日一早更是无法至宗祠祭祖。
一思及此,叫柳青怎能不冷汗涔涔。「回姑爷……」
话还没说完就被殷离非给打断。「抬起头看着人说话,爷有那麽不堪入目吗?」
这让人如何回答?柳青咬了咬牙,抬起一直低垂的头。
然後就撞入了一双清冽的凤眸。
眼前的殷离非神色如同一个月前在苏家见到时一样的清冷,不同的是因在自己家中而只穿了身月白色的常服,一头如黑绸般的长发也没有束着,只随意地披散在身後。
这时的「玉面阎罗」浑身脱去了杀神修罗般的形象,而更像是崑仑山上那飘逸出尘的仙人。
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太过锐利,让柳青有些承受不住。用力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定下神来,但开口却还是带着轻颤。「小姐要奴婢来向姑爷告个罪赔个礼,小姐今日身子不爽利,没有办法伺候姑爷。」
「哦?」殷离非没有多说什麽,只是挑了挑眉、微勾起唇角看向柳青。
男人那没有温度的笑让柳青浑身发冷。「如果姑爷没有其他吩咐,请准奴婢告退回去照顾小姐。」话已经顺利带到,可以离开了吧?
眼前男人的眼神跟气势太过危险,她真的没有办法抗住。
唯有快快离开才是聪明的做法。
看着眼前像是随时要拔腿逃走的人儿,殷离非勾起的唇角染上了几分邪肆。「等等,爷话还没说完呢。」
声音听似慵懒,但只有站在他身前的柳青才知道这个男人口气中的危险。
「请问姑爷还有何吩咐?」本以为传完话就可以离开,没想到居然被留了下来。看着眼前男人那带着几分诱惑的俊美微笑,柳青的心尖颤了颤。
不是心动,是被吓的。
男人勾在唇角的笑容充满了恶意,让原来就心思细腻的柳青本能的感到害怕。
「今日是爷的大婚之日,没错吧?」低沉好听的声音此时慢吞吞的一字一字嚼着,本该觉得悦耳可此时却像是用着钝刀子一刀一刀的凌迟人心。
「是。」
「现在该是爷的洞房花烛夜,没错吧?」带着恶意的微笑越来越大,让殷离非看起来像是个美丽的魔物。
「是。」他到底想说什麽?
「可是你们家小姐却说没有办法来伺候爷。」上一刻还勾着的唇紧紧抿起,清冽凤眸跟着眯起,看起来肃杀凌厉。「这门亲事是苏家不管不顾硬要攀上的,这时候却送来这样一个女子予我为妻,这是要结仇还是要结亲,这样的女子如何为我殷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苏家这麽做就不亏心吗?」
殷离非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并不高昂语速也慢,但这些出口的文字一个个听起来就像是大锤一般的敲击着柳青的心口,让她感到闷闷地钝疼着。
虽然苏家的决断并不关柳青的事,她只是个陪嫁过来的丫鬟,但身为陪嫁大丫鬟,而且还是颇得小姐信任的大丫鬟,那在小姐病时来代替小姐承受姑爷的怒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谁叫她只是个低贱的奴婢呢?
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殷离非,柳青只能咬了咬下唇後跪倒在地上。「姑爷息怒。」
「息怒?」殷离非眼底闪过一阵狡诈的光。他知道前面这些铺垫已经足够,接下来他的要求会让眼前跪着的柳青无法拒绝也不知道该怎麽拒绝。「那你就回流云斋把你家小姐请过来,让她来这边尽下身为殷夫人的义务吧。」
「姑爷!」
这人……怎能如此的无理取闹?明知道小姐今日已经无法起身却还提出这样的要求。
原来大燕百姓只要一提起便人人交口称赞的「玉面阎罗」在私下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柳青在苏昱晴大婚前悄悄帮她打听了许多有关於未来姑爷的消息,在她的心中殷离非的形像可说是极好的,但现在眼前男人的行径却如此的恶劣,跟想像中完全不同。
虽说不关己事,但柳青还是不可避免的失望了。
而殷离非的下一句话,更让柳青深陷绝望之渊。
「你不去找她过来也没关系。」殷离非起身下了榻,站在直直跪着的柳青面前,抓着她细瘦的胳膊使力将她拉起站好,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地道:「那你今晚就代替她来伺候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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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为什麽我在这章看起来那麽像渣男=.=
夏空:剧情、剧情……这是不得已的……不得已的……(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