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恶魔的饱食(ABO) — 没有逃过学的高中是不完整的(上)

第二十三章没有逃过学的高中是不完整的(上)

运动会第一天,下午。

刘翊虽然运动会日程排得比较满,但他第一天下午没有比赛,所以两点半的时候他和绝大多数没有项目的同学一样提溜着一个水瓶踩着点进了校门。

上午的一万五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多认真地跑,一直紧随第一名,到最后冲刺的时候才用了点劲,夺得了小组第一。不过一万五这个东西是没有二次比赛的,在今天下午其他组赛完之后,学校会统计所有运动员的用时确定前三名。所以刘翊现在也不知道他是第几。

不过,一个人跑完一万五的壮举让他在围观同学们、特别是全程围观的同学们眼中形象又高大了一些……

在田径场附近找到34班的地盘,刘翊就在自己的凳子上坐下,四下看看:同学们零零落落地坐在阴凉下凳子上玩儿ipod笔记本之类的高科技,也有捧着书看的,聊天的;全班最最前面由他和小周一起搬下来的桌子上饮水机里的水半满,旁边也有全满的水桶,暂时不用找人去提;桌上还摆着班费买的口服葡萄糖供运动员们尝鲜,反正刘翊不觉得那玩意有什么大用;更多的人分散在操场、篮球场、后花园、别的班的地盘甚至校外,毕竟老赵从上午开幕式之后就不见了人影,超过五位同学看到了老赵骑着那辆教师年终奖发的自行车优哉游哉回家的画面……

暂时没什么事,而在大太阳底下看纸质书又很伤眼,刘翊放下书包坐到凳子上,顺手把还留在位子上的军服外套罩在了自己头上,只留下一溜小缝放进适当的光线。然后……他拿出了一本五月上的《世界军事》杂志。

虽说地摊文学这种东西读多了会让人脑残,不过刘翊觉得,这个世界的《世界军事》质量还算可以接受。

这里还要提一下,原本的操场上必然是没有凳子的,所以各人的凳子都是自己搬下来的,坐的位置也不固定。34班区域前三分之一的区域都有阴凉,大太阳底下坐着不好受,所以几乎所有同学都在抢阴凉的位置。刘翊见状,干脆坐到了队伍最后面,可苦了小周,他们这个位置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坐上五分钟能让人感觉剃了头发就能在脑袋上煎鸡蛋,哪怕现在是五月。

不过……就算他隐晦地做出了如此努力,也没能成功把自己晒黑。这就好像他再怎么凌晨五点起床风雨无阻锻炼也没练出施瓦辛格体型(虽然他原世界也没达到施瓦辛格标准),都是后话了。

周迟的凳子就在他旁边,不过人不知在哪里。刘翊大概看了10分钟杂志,就听出周迟踮着脚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挪到他旁边。

这种年龄的小朋友会做出什么无聊事刘翊心里明镜儿似地,他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旁边的周迟疾如风迅如雷一个伸手,一把扯掉了他盖在头上的制服上衣。

刘翊配合地摆出被突然打扰后的烦躁表情,抬起右胳膊遮一下刺眼的阳光,眯着因为及时闭上并没有受到刺激的眼睛假装找了一圈,才看向周迟:“小周,你打招呼的方式和你年龄不符啊。”

“哈哈哈哈……”成功整了刘翊一下,周迟真是十分有成就感,不过他现在很渴,把手里握着的衣服撂到刘翊身上,在他旁边坐下,抓起水杯猛灌一通,才转向刘翊道,“我刚才去看田冲跳绳来着,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噗……”

想到刚才的场景,周迟就忍不住要笑:“他竟然被绳子绊倒了两次!还差点把裁判扑倒了,就是那个大胖子体育老师!哈哈哈哈哈我和李子瑜都笑得不行了……我还拍了照片,拿给你开开眼!”

周迟边笑边低头在挎包里一通乱翻,却什么也没找着。他于是疑惑地抬起头,正好和看着他的刘翊对上视线,当即一愣:

“……哎?”

刘翊在周迟灌水的时候就把衣服又盖在了头上,衣领子稍微垂在额头前,作用和兜帽一样,在他脸上制造了一小片阴影;两条袖子被他一左一右压在腰侧,两只手端端正正放在腿上压住那本军事杂志。为了防止衣服滑下去,他微弯着腰,所以要想直视周迟的脸他就得抬头,然后睁大眼睛。

他很快意识到,这么一套动作做下来……搞得他就跟在卖萌一样……

帮助他认识到这个事实的人,明显是小周。

“呃……咳咳。”

在有些出神地盯了刘翊3秒后,周迟突地反应过来,干咳了两声不自然地转移了视线,一边再次打开书包一边磕磕巴巴道:“对了,照片!……我、我……的相机,相机在哪……怎么找不到了……”

刘翊用名侦探柯南一般笃定而淡然的口吻道:“……你不是刚才翻过一遍书包了吗?”

周迟的动作有些尴尬地顿住了,僵硬了一秒,他恍然大悟:“绝对是田冲趁我不注意摸走了!”

遮遮掩掩地又回头瞥了刘翊一眼,小周下定决心似地迅速别开视线,语无伦次道:“你等等……我这就去找他要回来!糟糕,会不会已经被他删了!我的相机里还有别的……!”

说到这里,他真有点急了,不过依然不看旁边按理是他对话对象的刘翊。他最终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随便一挥手就朝操场跑去,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刘翊的目光也就追随了周迟几米,接着就继续回到了再次打开的杂志上。翻开的那篇《米国专家谈中联无人机威胁》他之前看过类似的,不过他还是挑拣着重点再次阅读了一遍,并且一心二用地思索了最近周迟、郜轶奇怪举动背后的含义。

刘翊从来没有迟钝这种属性,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

他恐怕比周迟自己更早观察出令小周苦恼烦闷的异常,也绝不会忽视郜轶对于他作出一系列与性别不符举动的不赞同和日常生活中……比如上午一万五之前……的一些小小关注。

这种友达以上的苗头刘翊还是蛮意外的,他觉得他所选的相处方式不是培养基情的那种啊……他也不是同性恋,也没有监禁周迟让他享受一番斯德哥尔摩,也没有下雨之时手捧鲜花等在门口深更半夜送外卖买奶茶或者户口本上写他名字全心全意照顾丈母娘(也许是婆婆?),他怎能友达以上呢?!

至于郜轶……倒是蛮好理解的,一般是个人突然发现自己看不顺眼的某男生突然变成了萌妹子(很抱歉这么说但刘翊的信息素证明他绝对是Omega里的极品),对这位妹子多关注一下是应该的,他要是能视而不见真的无动于衷反倒奇怪了……

嗯……

这不长不短的思索实际上仅持续了5秒,以一个不容置疑的肯定句做结:

周迟,无论怎样都很好控制;郜轶,无论怎样都很碍眼。

刘翊手捧杂志,又翻过一页,最后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后,他就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阅读之中。

……至于他们想什么,抱有怎样的感情,在无法造成什么干扰的条件下,统统不予考虑。

……

也没过多久,在刘翊高速浏览了3篇文章后,周迟拎着他的哈苏相机回来了。毫不意外地,相机里关于跳绳的一系列照片都永远地不见了。

小周本来还想跟刘翊抱怨几句,但由于这次刘翊并没有把头全部蒙住,而是背向太阳借自身阴影的遮盖在读书,周迟就能看到他的同位是以一种多么专注的态度在阅读。

他到了嘴边的话几乎是心悦诚服地滚回了肚子里面。

这种目不斜视、仿佛完全没有发现他走了过来的专注,让被同位逼出了自卑心理的小周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自己看书时的认真程度、刘翊平常学习时的认真程度,顺带还难得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地想起了郜轶赵黎歆两人几乎在座位上一坐就是一天手中时刻捧着本书的狠劲。

然后他悲哀地发现:大概只有在打游戏的时候他才能说他达到了刘翊之流的认真水平、上午那番持续了5分钟的苦恼思考是多么的矫情外加浪费时间,以及再次确定了刘翊对那句“无意义的休息就是死亡”坚决的贯彻。

面对这种是个人就不忍打扰的投入,周迟最终选择默默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从书包里掏出了张老师推荐书目中的一本……

15分钟后。

刘翊把杂志合上。

周迟随着书页关闭发出的纸张响动抬起了头,然后因为毒辣的太阳又再次低了下去。

其实很难说他不认真,小周只是暂时还达不到赵黎歆或郜轶的水准(刘翊不可比较,因为他在保持高效率阅读的同时并没有放弃对周围环境的观察),所以不可避免地被刘翊的动作影响了。

在刘翊做出把杂志装回背包这个举动的瞬间,犹豫许久,实在想找个话题聊聊的周迟一下站起来拦住了刘翊:“翊哥!你这本杂志借我看下好吗?”

刘翊瞧他一眼,应了一声,把薄薄的一册书放到小周伸出的掌心,再次弯腰翻书包——

“唉……翊哥!”周迟盯着杂志封面的运—20运输机愣了一下,突然放下杂志也开始翻挎包,不忘喊住刘翊。

“什么事啊……”

刘翊语速很慢,手上不停,从书包中掏出了一本大部头的《犯罪学:社会学的理解》。

小周一看到那本厚厚的红色封皮巨着就心头一跳,举起手中找出来的两张薄薄的彩色纸片,语速倏地加快:“我突然想起来,东门航展我有票!你想不想去看!”

“嗯?”刘翊转过身,脸上稍有困惑,“……你有票?”他接着反应过来,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小周,你有票顶个毛用,你没看昨天报纸?”

说着,刘翊摆了个新闻播报员标准表情,板脸锁眉,一脸便秘,沉声道:

“各位观众朋友,据悉,昨天开始的第十届东门国际航展期间,堵车情况相当严重,从展区东侧而来进展区的车流最长排队到机场路草堂路口,从展区西侧进展区的车流最长排队到机场高速乾务路口,最长排队距离长达22公里。…………我勒个去!”

看到周迟脸上越来越轻松得意的表情,刘翊突然狠拍了一下小周肩膀:“我怎么忘了!你家对航展也有资金支持是吧!万恶的特权阶级!”他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扬起个心照不宣、而且相当不怀好意的坏笑,“……这么大的消息你竟然现在才提,不够哥们!就罚你……今天下午带我去!”

“唉!?”周迟脸上的轻松挂不住了,完全变成了惊讶,“今天下午不是运动会吗!?”

“真了个假,小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守规矩了?”刘翊扬眉,悠悠念道,“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

“——没逃过学的高中是不完整的!”

……

之春省实验中学,这所百年老校,教学设施建设的那是相当之好,从宽敞大气的教学楼、LED大型展示屏到走廊里的微波炉、一年四季常有热水的洗手间都令其他学校羡慕无比。

但它的后花园……却很有荒野求生的感觉。

惊吓走了5只野猫1只野狗,差点踩到不明生物留下的不明固体,穿过重重叠叠的野草灌木乔木,两位预备逃学的“好学生”终于到达了此行重点。

之春实验的边界线。

刘翊和周迟,站在2.7米高的铁栅栏前,齐齐仰头看向栅栏顶上的尖刺。

经过一个半学期,这两位年轻男生的身高都稍微窜了那么一点点。现在是刘翊180厘米,周迟177厘米。没错,他们还是相差3厘米……

但是,就算长了这么一点点,他们离一步跨过栅栏都还有很远的距离。

“嗯……感觉一个不小心就可以看到你菊花残的样子了……”刘翊左右走走,用查卫生老师的挑剔眼光观察一番,首先开口道。

“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你会想到这个啊!”周迟对刘翊天马行空的思维到现在都无法完全习惯,“这可是会死人的,很恐怖的好不好!”

“这个嘛……”刘翊捏着下巴沉吟片刻,就好像上面长着代表智慧与韬略的孔明之胡,“因为我是不会摔下来或者坐上去的啊,至于你……啧啧……”他不屑地瞥一眼周迟,“你幼儿园的时候爬树掏过鸟窝吗?小学的时候翻过红砖墙吗?初中的时候从二楼窗户顺着空调架爬下过楼吗?切,这点儿经验都没有,你让我怎能不脑补呢?”

“感觉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周迟学着刘翊无所谓又欠抽的表情回道,“原来翊哥你的人生从小就这么丰富多彩啊……”

“是啊,壕这类物种是注定无法理解的。”

“物种你妹啊!”

最后呛了一下小周,刘翊变脸似地突然严肃起来:“那就让我们好好思考一下怎么把你弄出去……嗯……”他低头思索了三秒,转向周迟,露出一个亲切慈祥的笑容,“要不然,你坐在我肩膀上我把你扛上去?就像爸爸扛着儿子一样…”

“就算你不提后面那个比喻我也不会同意这个方案的……”

“好吧,一猜就知道你不会接受这种效率最高的方案的……”刘翊也没失望,停顿一下,他一个侧身,目光直射向左后方,语调不变,话锋一转,“所以,高冷君,你有什么办法吗?”

“啥!?”

周吃一惊之下随着刘翊转身也看向身后,只见一棵高高的大叶榕左右摇晃几下,几片绿叶簌簌落下来,接着一个人影凌空一跃,从树梢落地,动作潇洒帅气,落下时却几乎悄无声息。

然后,这位冰山帅哥面无表情地拍走了身上的叶子和头发上的灰尘,一双黑眸停都没在小周身上停一秒就看向了刘翊,要是只看他的眼神,甚至会让人觉得这里只有两个人。

仿佛对自己不道德的行为完全没有羞愧或难堪之感,郜轶以与平常别无二致、沉静中透着疏离的语气对刘翊道:“你果然发现了。”

刘翊微微一笑:“彼此彼此……”

“你们在说什么啊!以为在拍武侠电影吗!你们俩要在紫禁城上玩儿天外飞仙吗!”自认为还算正常的周迟此刻有点凌乱,上前一步直面郜轶,他气势汹汹地喝道,“郜轶!虽然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但没想到你如此卑鄙,竟然跟踪我们!……还……还爬上了树……我去!你竟然爬树!……”

“……”

郜轶难得对周迟投去了一个藐视的眼神,之所以说难得,是因为郜轶从来没对喜欢的不喜欢的人露出过不礼貌的表情,在这一点上,周迟是那个唯一的例外……

当然了,小周也从未同一个人那么针锋相对,见到郜轶那眼神,他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你们俩眼神很激情啊……”

在另外两位试图用眼神杀死对方的时候,刘翊看戏似地倚上一棵老树,抱臂闲闲道:“说实话啊,我一早就觉得你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谓针尖对麦芒,王八看绿豆,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周迟简直受不了了,刘翊一番话槽点过多他都不知该说什么,所以他干脆选择了最不爽的两句话来反驳,依旧死瞪着郜轶,小周抬手一指:“他才是王八绿豆!”

“……够了吧。”

郜轶冷着脸吐出这么一句话。依然直面刘翊,无视周迟。

“好吧好吧。”刘翊摊手,从树上起来,“说正事儿,郜轶同志……”他直视表情冷漠的少年的双眼,凝重道,“……你不会去老赵那里打小报告吧?”

“……不会。”郜轶冷静地隔了一秒回道,又问,“你们要去看航展?”

刘翊伸出右臂拦下要去用拳头跟郜轶理论理论“既跟踪又偷听”的小周,沉声道:“是。你想不想去?”

“不行!”

“可以。”

“哦,不过我们这里可只有两张票。”刘翊用手比划出个二,顺便给小周递了个周迟眼里是“等会有的是时间收拾这家伙”郜轶眼里是“小孩子别掺和大人说话”这种有两种可行理解的高难度眼神。

“我可以自己买。”

“嗯……”刘翊思索了几秒,抬头道,“听起来很省心,那就这样吧。”

周迟不甘:“翊哥,这事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刘翊斜他一眼:“拜托,我们先违反的学校纪律吧。郜轶能不打小报告就说明他还算正人君子。”他朝郜轶一笑,“高冷,你说是吧?”

“…………”

两位Alpha对刘翊通情达理的程度感动得无以言表。

……

三个人翻墙效率就高了不少,最终小周在刘翊“你先翻吧,我和郜轶盯着,你要是不小心脚滑我来公主抱”这种体贴的威胁下成功完成了平生第一次翻铁栅栏的壮举。他惊魂未定地站到另一边的地面,就看到刘翊和郜轶一前一后轻轻松松几下子就落到地上。

周迟默默咬牙,告诉自己:和优秀的人在一起,就是为了向他们看齐……

接着,三人打车绕路到了航展后门,期间周迟以周少的名义用手机打了个电话,虽然很不爽,他还是帮郜轶解决了门票问题,得到了郜轶的一句公私分明的感谢。

绕过乌压压排队的人群,在工作人员的热情引领下,三位大众眼中的特权阶级从鲜有人知的偏门进了航展现场。

没有人会提出这种行为不公平,因为三人都很清楚,这世界本来就这样:

人人平等,一些人比别人更平等。

……更何况,周迟他爹可是砸了钱的,小周也不是来找茬的纨绔,他提的要求,在工作人员看来都很合理。

被热情地请到接待室,周迟发挥他作为周少的口才,礼貌得体地婉拒了工作人员的带路讲解,只接受了一份展馆地图。工作人员还惋惜地道如果他们来早一点,还可以帮他们安排西锐SR20的体验飞行和模拟器飞行。

这点刘翊倒是很满意,因为原世界他可会开飞机。在这里他要是上了模拟器一个条件反射,身为一个理应从没进过飞机驾驶舱的中学生却对飞机驾驶颇为娴熟,那可真是出大风头了。

郜轶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周迟也懒得跟他解释为什么他一个普通富二代的关系已经渗透到了航展。这两个一直以来互相看不顺眼的家伙怎么也不可能亲密地聊天。

所以,刘翊就无奈地发现,等到开始观看展览的时候,他被夹在了三人中间,左边周迟右边郜轶。

周迟一直试图用聊天霸占他所有精力,郜轶自顾自望着各类武器飞机,但也没有从他身边走开自己行动的意思。

刘翊无意让两人握手言和喜结连理,他就边敷衍周迟边观察各国军用武器。

今年5月2日至7日,第十届中联国际航空航天博览会在东门隆重举行,中联通用航空产业的领军企业—中航通用飞机有限责任公司以“爱飞行·启梦想”为创意主题思想,携多款新机型参展,创历史新高,35个国家、71架飞机、220家媒体、51场学术研讨会,总展厅面积23000平方米,预计成交额超过500亿元。

这是学术的盛宴,军迷的狂欢,这一刻,东门成为世界瞩目的焦点。

辽阔的室外展厅一望无际,还能隐约看到隐藏在重重雾霭中的山峦,天空中不知何处涌来一大片烟云,遮住了烈烈灼目的日光。

远处跑道之上,一架线条流畅的的深蓝涂装飞机正在加速。刘翊目光追随它飞上高空,就听见郜轶在身边淡淡道:

“歼-31,代号鹘鹰,中联第五代隐形战机,采用双发、单座、固定双斜垂尾、蚌式进气道……”

刘翊点点头,没有发表什么评价。

“……你知道。”

郜轶很肯定地道,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这笑容很浅,但能看出来他心情不错。

“呵……这个铁家伙的百度百科我有参与创建,挺喜欢飞机的。我家有好多本世界军机册呢。”

刘翊伸出手,遥遥伸向远处一架静静等待的苏-35,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飞机冰冷坚硬的金属外壳:“‘凡是好飞机一定是漂亮的。’达索公司所言非虚……不过,涂装的重要性也十分不可忽视。”

郜轶认同地点点头,抬头仰望天空。

周迟看看两人,压下心里对两人对话的疑惑,也点点头。

舒了一口气,刘翊仰起脸看向阴沉下来的高空,其上刚才起飞的那架歼-31以七十多度的仰角几乎是笔直地射向天空。他感慨道:

“我们貌似正好赶上了飞行特技表演,不过今天天空能见度一般啊……哎,这个一跃冲天做得好!动作连贯,一气呵成!这大概六个G左右吧。”

“嗯,上升了400多米。”

三人对着飞机表演静默一会,直到那架单独起飞的歼-31加入编队,刘翊又道:“现在这个是……六机三角队大幅度盘旋……机身间距三米,高度差一米……低空超密集编队!”

郜轶淡淡接道:“队形保持的不错,高空气流应该比较稳定。”

“嗯,现在飞到主席台对面了。”刘翊眺望灰蒙蒙的天空,六架飞机的影子若隐若现,三角编队在地面上看移动速度并不快,但天空上的飞行员却承受着自身体重数倍的压力。

由于队形密集,雷达屏幕上会只显示一个很大的光点而不是六个小点,这也是具有一定战术意义的。

“看,六机俯冲,上升转弯!俯冲角……”

“现在高度比较低,十到十五度之间吧。”

“还有这个……垂直上升变向。”

“仰角七十到八十,变向一百八十度……”

…………

“……达索公司是什么…………”

周迟在旁边憋了又憋,终于在话题向他所不了解的领域越奔越远之时问出了一个大多数人确实不知道、但此时问就好像很白痴的问题……

刘翊倒是没嘲笑他,他用平稳的声音回答了周迟:“达索飞机制造公司是世界最大飞机制造公司之一,世界主要军用飞机制造商之一,具有独立研制军用和民用飞机的能力。着名的阵风系列就是这个公司的产品。”

“阵风系列吗……”

小周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他这方面的知识储备让他也没法发表什么评论,只好重复一遍刘翊的话以示他有在听并且进行了思考……

刘翊微不可察地嗯一声,再次抬起头望向高空,不时和旁边的郜轶聊上一两句。

30分钟后,这段令小周无法插话也因此无比煎熬的飞行特技表演终于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刘翊带头走进了比奥运场馆还高大数倍的室内展厅,顺便尽心尽责地担任了名为导游的这项职务,服务对象:周迟。

在接连参观了VT-4主战坦克、遥控武器站、SH-1车载榴弹炮、SR-5火箭炮系统、新型105毫米轮式突击炮、“天龙”-50中程防空导弹等地面装备后,他们又去欣赏了各式各样或细长或粗苯、或小巧或巨大的导弹及运载器,观看了几次外军战机的起降表演。

而时间越向后延迟,周迟就越无法在这种军事知识上故作高深。到最后他直接换了一种态度:抛弃自己的羞耻心,不懂就问,干脆利落,没听懂解释继续问,问到懂了为止。

在刚开始这么做的时候,周迟心里还有点发虚,觉得会遭到另外两人的轻视,虽说他也不是没被轻视过,他还是不想显得太无知。

但到后来他发现……他的担心毫无必要。因为很明显,比起他刚开始故弄玄虚的态度,他身边两位务实派更欣赏他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甚至有几个他提的问题是由郜轶这个面瘫解答的,而且不论是刘翊还是郜轶,他们回答问题的时候都不会刻意选择艰涩的专业术语装腔作势,而是平铺直叙,娓娓道来,特别是刘翊,一些貌似难懂的问题都能被他讲得深入浅出,有时候郜轶都会在旁边露出思索的神情。

周迟渐渐想起,平常刘翊虽然经常没事戏弄他一番,但只要是他在认真地寻求帮助,那刘翊也一定会认真地给予解答,对他如此,对其他同学也是如此。不管他们的问题有多幼稚,刘翊从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嘲笑或漫不经心,他的态度甚至会让前来询问的人都加倍专注地对待自己的疑惑。

他也想起来,之前让他稍微有些不服气甚至厌烦的那些“规劝”,比如张先仁交给他的书单,刘雷(物理老师)在他某次不及格后塞给他的一套试卷,刘翊没事就来一句的“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做几道数学题”“说明他还是真心想教语文而不是只让你应付考试……不愧是老赵说的语文组最好的老师。那些书也不错,小周你看看又怎么了?”,甚至父母曾经说过的一些曾经听不进去的话,也突然一下子涌进脑海里。

这些东西,这些老师、家长谆谆教导的、学生们听了无数遍腻烦无比的知识、道理、人生态度,极少数人真的在做,他见到了这极少数人里至少三个同龄人。

……那么,刘翊是天生就懂并且去做的吗?郜轶是吗,赵黎歆是吗?

周迟不知道郜轶从出生到现在受到的极其严厉、有时堪称严酷的精英教育;不知道赵黎歆心里关于家庭、身份、经历的悲哀和从悲伤中积聚的坚定决心;更不可能知道刘翊是经历了什么事情、付出了什么代价、忍受了什么痛苦才形成了他现如今的处事方法。

但他清楚,没人能天生做到这点,认真坦然四个字说来轻松,行动起来困难重重,而且很明显地,它永无止境。

……

一番忽然而然的思索,让小周落在了二人之后。

等他回过神来,就看见郜轶拿出手机,调整角度,远远地拍摄前方飞机的全景。

至于刘翊,则独自走向轰-6前方铁围栏,停住,一只手握住围栏冰凉的铁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银灰机身宽广的机翼、流畅的机身线条,和飞机前人字排开、杀气腾腾的弹药。

他站姿很标准,躯干挺直,收腹立腰,修长的双腿微微分开,哪怕是背对着别人,也能一眼就感觉他精神饱满、器宇轩昂。

望着刘翊的背影,周迟悄悄握紧了拳。

他依然觉得自己和刘翊差距很大,甚至现在看到的差距更大了。但他突然有了那么点信心,因为至少他明白了这差距的原因。

自从他上了高中,和刘翊这个外表上和煦亲切内里的鬼畜成为了同位,他就不知不觉被耳濡目染、被言传身教,以周围亲朋都觉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进步着。他知道,这几乎全都是刘翊的功劳,是赵峰经常说的“班长的带头作用”。

虽然此时不可避免地被带着一起逃学了,不过翘运动会应该也不算很出格的事……

总之,周迟在榜样的带领下,在旗帜的指引下,现在更是一天天在认真负责、成熟理智、前途光明的康庄大道上越走越远,也离刘翊这位众人心目中的好好班长、超级学神、完美男友(?)越来越近。

至少……他以为他和刘翊越来越近。

……

…………

握着冰冷的铁栏杆,感受着手心被剥落的漆片微微刺痛,视野被庞大的机身占据,耳畔飞机引擎的轰鸣。刘翊缓缓垂下眼,睫毛些微地颤动着,思绪渐行渐远……

他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确实是上辈子的画面。

喧闹破败的边陲小国,枪击声、爆破声、飞机呼啸声,混合着人的惨叫和牲畜的哀啼。一颗颗实心导弹从机尾坠落,在断壁残垣中爆开绚烂的黑红火光,冲天燃烧,声震十里。

许多人一辈子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地狱般残酷的景象。

然而,所有声音中离他最近的,却是数十把枪一起拉开枪栓的冷硬鸣响。

他很识时务地立刻顿住,背对着荷枪实弹的数十位士兵举起双手,嘴角却勾起了浅浅的笑容。

按照指示弯腰,把手中的冲锋枪身上的火箭筒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危险物品无比缓慢地放到地上,他再次举起双手,顺从地趴伏在风蚀严重的土墙上。

除去炮火枪弹的轰鸣外,现场格外的静寂。

静到……一个人走向他的脚步声,都如此的清晰。

轻轻的脚步声,本来是平稳坚定的,但离他越近,那脚步声显得越犹疑。刘翊能感觉到那个人离他还有三米的距离,脚步声却止住了。

然后是……沉重的呼吸声。仿佛每一次气息流过肺部都会带来尖锐的疼痛,身后的人深深吸气,又颤抖地呼出气流,刘翊仿佛能感到些微滚烫的气流滑过脖颈。

不用回头,刘翊就能想象出……那双曾经温和而清澈的眼睛。

——充斥其中的,是滔天的怒火,还是蚀骨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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