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不速贵客
忍住气。心想,来者是客,我对古代的人际关系一无所知,听老人家的话总不会错,况且从以前到现在,即便心里生再大的气,除了闷着,我也不知从哪里宣泄起,妈状况已经够糟了,不能再让她操心,久而久之变得习惯逆来顺受。
纳兰性德你爱拿翘就拿翘,不干我的事。
「那天多亏了你,不然我说不定会冻死在街头。」
诚心诚意感谢曹寅救命之恩,庆幸能遇见他。
「凑巧罢了!倒是你,一个女孩子家怎麽会只身跑到酒楼茶肆,龙蛇混杂之地?」
曹寅问了一个刘氏、燕芝也想知道的问题。
「就那样啊!」
我吱吱呜呜地想蒙混带过。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这?找我有事吗?」
不能说实话,便转移话题,希望他就此打住。
「心血来潮,想起日前偶遇小姐的种种,不知别後小姐是否安好?特前往图将军府上拜访,辗转自贵府管家口中得知小姐人在别院。」
曹寅温暖地冲着我笑,对男女感情事我仍懵懵懂懂,也听得出他拐着弯诉说着思念,依稀记得古代人早熟,女生往往在十三、四岁便结婚生子,他把我当女人看待在情理之中,我却为了提前感受到男人的热切目光,而心跳不止。
「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
两颊发烫,羞涩地回避他的目光,正在窃喜,却看见纳兰性德轻蔑地上下打量着我,彷佛讥讽我见到好看的男人便大发花痴。
我年纪小又是个现代人,书念得还不够多,也知道非礼勿视的基本道理,纳兰性德这个没礼貌的古人,教他读书的老师应该抓起来打屁股。
「这只缅甸玉镯色泽美、质地佳,要花上不少银两吧?」
纳兰性德盯着我腕上手镯问。
「我也不清楚。」
身上衣服、首饰、各式配件,全是燕芝帮我打理,好看归好看;穿戴起来笨重得要死,只想着长年这样压着,女生应该很容易发育不良,关於价钱什麽的,我没概念,更没想过。
「图将军对女儿倒是挺舍得花钱。」
纳兰性德冷言冷语地,干涉起爸的事,连站在我身旁的刘氏脸色也变了,嘴巴半张,像是有什麽话要说,大概是碍於下人身分,不宜在客人面前插嘴,默默隐忍住。
「我想去走走转转行吗?」
听起来像问,实际只是告知,纳兰性德把我家当成自己家,想逛就逛,曹寅不阻止这个无礼的朋友,反而帮腔地问:
「小姐的住所好生雅致,能否带我们四处看看?」
尤其纳兰性德一起身,他便像只爱摇尾巴讨好主人的吉娃娃贴了上去。
「可以说不要吗?」
我脸一转向刘氏问话,她立刻俯下身子附耳过来。
「看在明珠大人的面子上,忍忍。」
刘氏对纳兰性德也有诸多不满,从她强忍的样子,看来爸的官比人家小,所以不得不低头。
「好吧!」
我才说完,纳兰性德便迈开步伐走到我面前。
「带路。」
狂妄地使唤我。
憋着一肚子火,我走在前头,带他们逛这栋刚住进来两天的大屋子。
想着眼不见为净,顾着和曹寅说话,看也不看纳兰性德一眼,以忽视表示抗议。
但他一张嘴打开便说个不停,一下子说园子造景华丽,一下子又说家里奴仆众多,夸我头上的点翠金簪,镶用的红壁玺罕见昂贵,满口钱钱钱的,一点也不像文雅,知书达礼的世家公子。
「差不多了,我们回吧!」
等到自己心满意足就打住,要曹寅陪他离开。
「我这朋友就是那麽率性,小姐多包涵,别和他一般见识。」
说走就走,留下曹寅为他收拾残局,频频向我致歉。
坏的人是纳兰性德,曹寅只是误交损友,我不怪他。
其实人是他带来,他有责任管好自己的朋友,但不知为什麽,就是不忍心苛责。
「没关系的。」
我柔声地说。
「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在他告辞後,我下意识问了声。
他用微笑代替回答,笑得我整颗心全乱了。
下午,诺敏大哥过来看我,兵部一早就把爸召去,爸千叮咛万交代大哥,过来瞧瞧我人恢复了没?
大哥顺道问了刘氏,曹寅到访的事。刘氏一五一十描述,大哥越听脸色越沉重,拉着刘氏到一旁问话,两人交头接耳说了好一会话,刘氏黝黑的脸突然发白,额头冒汗,紧捏着手绢。
不想让我担心,大哥装做没事,笑着说,爸已经托人替我物色婆家,相信不久就能收到好消息。
「这几天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然後问了我失踪时的去向。
「想不起来。」
不知道该怎麽回答才好,我决定装傻。
「慢慢来,先养病要紧。」
大哥心不在焉,注视着我,眼神却失焦,心思根本不在我身上,搞不好我实话实说,他也不会感到讶异。
「一个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不要做会惹人非议的事,以後没有我和阿玛允许,不许你再出门,更别随便见人。」
我感觉得出来,大哥正为了曹寅与纳兰性德的到访而坐立难安。
待了一个小时左右,大哥才说有事得走,我送他出门,回屋子时,刘氏整个人魂不守舍。
「阿姆,到底大哥跟你说什麽?我做错事了吗?」
我支开燕芝,单独地问刘氏。
「小姐,我们恐怕闯了大祸。」
刘氏握住我的手说,手心满满热汗。
「为什麽?」
我问。
「我这老糊涂,竟然放了不该进的人进门。」
刘氏责怪自己。
「谁啊?」
究竟是曹寅,还是纳兰性德?我猜是纳兰性德,但再讨厌他,我们依旧尽了地主之谊,茶水点心样样不缺。
「那个纳兰性德不是纳兰性德。」
刘氏语无伦次地说。
「他是当今天子、圣上,万岁爷。」
「麻子脸死小孩是康熙?」
我脱口说出心里话。
「不可以说这种大不敬的话,会抄家灭族的。」
刘氏被我的口无遮拦吓得软脚。
「他没说,我们怎麽知道他是皇帝?不知者无罪,而且我又没有对他做过分的事。」
难怪他一脸目中无人,随心所欲。
「你还小,不懂得个中利害关系,凭老爷的官俸怎供得起……算了……」
欲言又止,不想让我知道太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刘氏哀声叹气,彷佛天塌下了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