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宽大的和式房内,鼬跪坐在微黄的塌塌米上,面对着正色严词的父亲。
「鼬,你那时,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他垂下眼帘,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握拳。
「听好了,现在这种时期,不是你能随便瞎晃的时候。」富岳面色凝重,双眼里的耐心也逐渐染红。
鼬依然不语。
「你明白吗?」儿子对於自己的淡漠,富岳也习以为常,他继续说着:「我们宇智波一族的计画,是不能泄漏给任何「局外人」知道的。所以……那个闯进我们族里区域的女人,是个麻烦。」接着富岳站起身,果断下了结语,「问出她的身分与意图之後,就把她给赶出这里……」
「请让她留下来。」
富岳略为惊讶的看着鼬,「你在说什麽?」他一开口的狂语,使得富岳有些上火,「你没听到我所说的话吗?她不属於宇智波一族,为何要留下她?」两人之间的气氛,宛如一发不可收拾的烈火,想烧尽对彼此间的信赖。富岳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你没资格插手。」他固执地想法,说明了对此事的决策,毫无转圜的余地。
富岳本想就这样转身离去……
「拜托你……」鼬倾身向前,两手扶在地板上,「请让她留下来。」他低着头,黑发如流水倾下,恰好遮掩了他复杂的神色。
「你……」富岳将放置於拉门上的手,慢慢地收了回来。
「她对你来说,就有如此重要?」他看着鼬恭敬的跪在自己面前,就为了那个外族女人,收敛了傲气,取而代之的是从未见过的请求。
富岳拧起眉目,他在鼬莫名的坚持下,与自己的立场之间,徘徊不定。
犹豫了数秒後,他才终於开口道:「那好吧。」
鼬听到了父亲的让步,抬起头,凝视着父亲脸上的不谅解,「别让其他事物,影响你对家族的重视。」语重心长的话语,是为了让鼬了解到,造就自己的身份、与淌流在体内的血液,都是为了宇智波一族,而存在的。
「是……」
鼬的表情丝毫没有松懈,依然紧绷着神经,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凌驾於现况的安然,包括父亲对此事的允诺。
富岳看着纸门上映出自己的漆黑影子,他背对着鼬,试图猜测着他真正的动机。
然而就在此时……
「碰!」眼前的纸门,突然被两名人影给大力的推向一旁。
「富岳叔叔!」
「爸爸!」
富岳张大眼睛,看着止水与佐助不约而同的闯入他的视线之内。
「富岳叔叔!听我说!这、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给你听的!」
「爸爸!云雾姊姊她不是坏人!所以拜托你,别把她给抓起来……」
他们不断哀求的句子,对於喜怒不形於色的宇智波富岳,看起来似乎没什麽太大的作用。
「鼬,你先出去吧。」听到富岳所下的命令,才让止水与佐助惊觉到他的存在。
闻言,鼬站了起来,没有情绪的走向外头,「等等有些事情,我希望你可以向我交代一下。」止水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便与惶惶不安的佐助,留在房间内。
鼬缓慢拉上门,将他身後那些不断解释的话语与光芒,与自己隔离开来。
走廊上一片昏暗。
他停留了片刻,随即不在迟疑,踏出坚定的步伐,走向她的所在之处。
☆☆
在另外一间和室房内,传来两个人其乐融融的谈笑声。
「美琴阿姨,你不知道那个时候,鼬有多爱找我麻烦。」云雾不停的比手画脚,表情也是千变万化的,描述她跟鼬之间相处的情况,是有多麽的惊心动魄。
「是这样吗?」美琴扬起温柔的弧度,望着坐在桌子另一端的云雾,想着她与一开始的坐立难安的模样,大相迳庭。
那时,她才刚被鼬带进家里来,脸色有些苍白,水蓝色的晶体也变得黯淡,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神采,她就像一个被放置在橱柜里的洋娃娃一样,动弹不得。
「请用。」美琴将茶水放置於云雾面前,看着她的反应依旧平淡。「谢谢你。」云雾用短暂的微笑,来回应她的好意。
再来就是一阵沉默。
美琴不忍心的开口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呢?」她想先开起话题,来吸引云雾的注意力。
但是,「我……」她想说一句话,就停顿了好久好久。因为云雾的眼神,仍旧停留在平静的茶面上,那所浮现出的自己,面容是多麽的憔悴。
美琴不勉强她,但还是想藉由谈话,慢慢的、敞开她的心房。
云雾也明白美琴的用意,所以渐渐接受那股温和的暖意,把充斥在内心里的烦恼与困顿,都给抛在脑後。
她们聊到後头,原本话题都还算满轻松愉快的,直到美琴问的那句:「云雾,你觉得鼬他人怎麽样呢?」这不经意的提问,却让云雾非常认真的思考起来。
毕竟,总不能面对美琴直白的说着,自己非常讨厌她的儿子吧。
「这个……」她眼神迷茫,便一手托着脸颊,两眼盯着天花板说道:「他……确实是很聪明没错,而且既冷静又果决,人也很善良。」说到「善良」这个词,云雾其实觉得有点违背良心。不过,「我想他是个好人吧,只是有时候会骄傲到目中无人、又没什麽耐心,还老是维持着同样冰冷的表情,我想……」
美琴静静的看着她叙述鼬的样子,然後唇边漾起一抹微笑。
「能理解他的人,肯定很少吧?」云雾的神情里闪烁着酸涩。她这才想到,其实自己也跟其他人一样,靠着偏执与主观意识,从而认定他的位置。
明明自己根本没尝试过要了解他,却自顾自的……讨厌他。
「我认为,他有时候会很寂寞,」云雾将手平放在桌面上,轻轻抚摸着木质的线条,感受那纹路的平稳,「不过我想,有家人陪伴在他身边,那他一定就会很满足了。」此时她的笑容,宛如照耀冬天的阳光,温暖而踏实。
或许,她应该要改变自己对鼬的态度、以及想法才对。
可惜云雾难得的设想,「唰--」在鼬打开房门的那瞬间,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望着惊愕不已的云雾,绕过桌子,很自然的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看着这一幕的美琴笑意不止,「那我先去忙了。」她留下这段话,便带上门,离开了房间。
两人这时才会有默契地保持缄默。
云雾略为不安的搓揉手臂,想赶走那些不自在的成因,但心底的好奇驱使她抬起眼,不自觉的偷偷窥视、鼬那淡漠的侧脸。
明明云雾今日一整天的时间,都花在跟鼬两人单独相处的份上,但是每一段的接触过後,下场却都一成不变。
真的,没有任何的改变。
云雾想了又想,其实导致现况最根本的原因,不过就是她老早习惯了躲着鼬,然後没完没了的逃离他、没完没了的与他上演着追逐战,最终宣告无解。
但,麻烦事不止一件,现在还多了因为她、浑然忘我的走在宇智波的大街上,进而被木叶警务部队,给逮捕的窘境。
云雾原本以为,她会直接被宇智波一族给关起来、或是被下令驱逐出境,永不能再踏入这个区域里。那样的话,要轻易见到止水与佐助,简直成了比登天还难之事。
绝望了,她自己犯下了不可弥补的过错,仅有一次,却失去了所有。
无奈正在慢慢啃食她的意识,痛苦则麻痹了她的所有力气,希望一下子被抽离身体,只剩下孤独无援的躯壳,等着被拖入无底深渊,然後放弃光明。
时间回溯到,云雾快被警务部队带走的那时候。鼬走出黑暗,来到她身旁,之後像是为了保护她,而整人挡在云雾及富岳之间。
她不解的望着鼬的背影,突然,各种错综复杂的思绪,又再度让她猜不透鼬的所作所为。所以,她也就不管了。
鼬与他父亲之间说了些什麽,然後为什麽自己会被带来这里?而不是总部?亦或是死牢?
云雾暂时放空了好一阵子,心里却总抑制不住,想追求真相的好奇心。再加上认知到自己的幼稚行径,所以她决定……
不如再试一次看看吧,这次去努力的,重新认识他一次。
也因此,当鼬的黑眸对上她的蓝眼时,云雾并没有转移视线。
「……」她在等着他开口,不管他要说的是什麽,她都会像之前说好的那样,会陪在他身边、不再执着於记忆中的他,到底是好是坏。
但鼬却出乎意料的,没察觉得出她的改变,「要怎麽做,你才不会讨厌我?」
云雾心一惊,接着不敢置信的开口道:「你怎麽会问我这个?」她没料想到鼬竟然会在乎,自己对他的观感。
她忍不住又想调侃他,「你不是很聪明吗?」
之後周遭的静默,像是在责怪云雾的不领情。她烦闷的揉乱头发,接着才勉为其难的开口道:「真的想知道?要如何我才不会讨厌你?」
她望向鼬出奇的认真,深邃的眼珠子从来没离开过她一秒。
「那你听好,我只说一次,」云雾将整个人面向他,再来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着:「想要我「真正」对你改观的话,那就要……」
倏忽,「咚咚--」走廊上传来雀跃的脚步声,很巧妙地打断了云雾的真心话。
「姊姊!」佐助一把打开门,开心的对她喊道:「爸爸说你可以留下来!太好了!」
由於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云雾只是呆呆的看着佐助,她脑袋的混乱程度,逼的她只得愣在原地。
直到止水的身影也慢慢的出现,他站在门外一脸疲惫的说着:「要说服富岳叔叔他,可真是花费了我不少力气。」
这时云雾的脑筋,一下子抚平为直顺的道路,「真的吗!」她乐不可支的站了起来,直直走向止水面前,问起这整件事的细节、与状况。
而被她遗忘的鼬,也只是平静的望着云雾的背影,没有任何的不悦及紧迫。
但是,直到他们聊到尾声,云雾非常感动止水和佐助为了自己,而努力拜托那固执的警备队队长,「谢谢你!」她兴奋的抱住止水说着:「我可一点都不想要离开你们啊!」看到这一刻景象,鼬的神色闪过一秒急躁、愤怒、与不平。
他动起身子,走到云雾身後,迳自拉下她的胳膊,「呜!」云雾被他扯得差点站不稳,「你、你干嘛啊?」
「该回去了。」他冷冷的抛下这段话,便拖着云雾走向大门。
「等、等等,你是怎样……」
她的埋怨声渐行渐远,最後与鼬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哥哥他是怎麽了?」听到佐助的疑问,让止水微微一笑。
他心知肚明一切,但,在确定的结果未出来以前,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
夜色如浓墨晕染,加上星辰点缀,月亮吟唱着寂静的曲目,就好似整个木叶,就只剩下她跟鼬两个人。
云雾刚结束对鼬的喧嚣,便叹了口气,扶着额头,深深感到苦恼了起来。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老是跟鼬起冲突,这样对於想要了解他的这股冲动,就会不时的被浇熄,更会显得非常没有意义。
最重要的一点是什麽呢?她好像忘了。
「然後呢?」
「什麽?」云雾不耐的回过头,她这才发现鼬停在原地,离了她好一段距离。
站在幽暗中的他,显得孤独,又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令人惧怕。
云雾眯起眼,面露不以为然的她,突然一个悲哀的场景,灌入到她的脑海之内,使得她瞳孔骤然放大。惨叫、背叛、痛苦……还有不断溢出的鲜血,回忆宛如真实的惨剧。她头痛欲裂,并踉跄的後退几步。
鼬似乎察觉到她不对劲,正想向前查看,却被她的话语给制止住了。
「实话……」
他不解的看向云雾。
「对自己……对我说实话。」她像是从梦中醒来,而拉回到现实的一面。冷风清晰地划过她的肌肤,呼吸彷佛颤抖般的频率。
最後,云雾还想多说什麽,却欲言又止,「这样我就不讨厌你。」她无奈地丢下结尾,便转身离去。
而鼬,并没有打算追上她。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承认、不敢答应她。
所以也就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她消失在眼前,然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