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有在面对镜子时才会老实;拿镜子照射别人让他们对自己诚实,是法则:上流社会生存的法则,维持目标、达成圆满。--
哥哥把我带到一处雕有薄如纸的花瓣嵌在木雕门前,一时之间定在这里,仰望直通天花板的木雕门。他为了让我静静心绪,迳自先离开了。
着了魔似的,我的指尖轻碰在花瓣上,触了电一样再抽开,再怎麽着迷於这里的环境,我不允许自己跌溺在这。没事了一样推门进入。
看不见尽头。
是没有尽头的广大长廊。纯净无色的白色大理花磁砖,恍若置身云端;无暇绵绵的云彩高墙,恍然间立於禅境。
走在正中央,不偏不倚,我不想两旁的画多靠一分。
两层楼高的巨幅肖像,每幅的画中之人无不盛装,白青相间一如青花瓷的旗袍、激似蓬出画面的蓬蓬裙像莲叶。
不觉脚步加快,即使是画,眼神即是画的灵魂,她们向我诉说悲凉。不见底的长廊竟是错觉,右边墙上挂了倒数第二幅画;这里没有桌子椅子,我坐在地上、没有沙漏,我等待时间之尽。平息不了我心中的疑惑--
画上的女孩,十五年岁月中,我从没见她对我这样笑过。她笑得那麽天真,露出洁白的贝齿对我笑着。笑得……彷佛为了跟一旁的男子一起,身後所有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
那男子只看着女孩,小小勾唇。
我埋首在自己的蜷起的身体间,不想离去,却不愿再看。
因为左边还有一张未完成的画。
无意间,错觉中又见错觉,尽头不再是尽头,只是此时我无心往前。无心往前那扇隐没在柱子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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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大理花,饱满的花瓣间次排列,雍容而华美,圆满富贵的繁荣,原来是一种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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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麽喜欢绘画啊,都逛到这来了呢。」浓烈刺鼻的香水扑面而来。这句分贝听来有些尖锐,原来是伯母。
「伯母说得对,蔚宁若一刻不看真难以静心。」
「那也知何时可看、何时不可;何地可去、何地不可,那是蔚宁你遇到我,不然你婶婶或奶奶看到还不把你罚一顿。」
我还得感激你不成?在心里憋了一气。已然不是长孙女,所以就拿我开刀?我定是不吃这一套。
「那蔚宁在这谢谢伯母了。」虽是有气但至少不可沉不住,我稳稳回了。
伯母走远了才看哥哥大步流星走来:「伯母跟你说了什麽吗?」
我闭眼睛走掉不理他,只抛下一句:「早点来不就知道她说什麽。」
「你这麽说我倒後悔带你来于家了……」哥哥揉着我的头发,揉着揉着…揉着揉着,没有多在意他的手已无知觉似的,只觉得神情有些劳累。「你进去过了吧,我真想让你永远保持单纯,纯得像那白色大理花。」
我们漫步在庭园,那清脆的童稚笑声从池塘畔传来,草地上扑了深色毯子,一个粉色裙的女孩,绑着两边辫子,另一个蓝裙女孩,绑了一个卷卷的马尾,丢着手中面包屑喂池塘里红黑白相间的锦鲤。
「这是最後一个…没有了。」粉裙女孩皱起脸皱得厉害,水嫩双颊一时间变得像淹渍瓜的皮。
蓝裙女孩想都没想,面包屑一把丢过去,惹得粉裙女孩哭得唏哩哗啦。
一个泪人儿、一个可人儿,我不禁向前想安慰他们。
「姊姊这里还有几块饼乾,想要的话你们拿去吧。」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饼乾递过去,全忽略了哥哥在一旁比手划脚。
「你会一直供应饼乾吗,饼乾姊姊。」
「我又没说我想要,拿走。」
供应?傲娇?什麽跟什麽,这是五岁小孩的话?哥哥把我拉到一旁才说:这两个小家伙是大伯的孩子,现年五岁的双胞胎女孩,一个天使一个恶魔,没少闹腾大伯跟伯母。
哥哥在旁低低耳语,憋了笑说:「一个叫草莓,一个叫凤梨,是我取的乳名,草莓她还蛮喜欢这名字,倒是凤梨到现在还没正眼看过我。」
我一个白眼飘去,有哪个女生喜欢人家用水果名字叫她。我看着那女孩的姿势、眼神,一系列举手投足……
「噗!」还真是像!换来了她的白眼。草莓来替她抱不平,不得已之下我兑出承诺:无限供应饼乾。现在才知难为伯父伯母。
顿时!我满心惊愕:爸爸是于家二子,若伯伯家没有生男孩,那继承重业就落在哥哥身上?当是惹来伯母不满,却明着不能针对他,那暗箭就会指向我,难怪刚才她远远看见就得闪人。
也就这样的事理哥哥才说希望我成为白色大理花?
现在我期待未来能证明是他失算了。
「好了别哭也别吵了,你们这样闹着锦鲤可还饿着肚子。」一位带着斗笠的老人说完又指向我:「那姊姊身上有饼乾,先跟她拿好不好?记得要说谢谢。」
「谢谢姊姊。」草莓甜甜得说。
凤梨瞥头伸手。
我心中暗道好默契!
「不客气。」打发了两人我才看清那位老人,竟是门口的警卫、修剪天使花的园丁,现在呢,照顾池塘的锦鲤!于家雇用人也走向血汗剥削的後尘?
哥哥弯身在老人耳边碎语,不知说了些什麽。电光石火间,老人拿了腰上的警棍,使出吃奶的力气搥下去。
「您别这样,多难看啊!」他痛得哭爹喊娘,弄得我不懂这是在演哪出。
「走着瞧。」老人落下狠话。
心里笑着原来哥哥他也会有这一天,突然觉得亲近不少。
「我让厨房备下一些清汤给您去火,您别气了……」哥哥柔声了不少,令我起了好奇心这位老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怎的双胞女孩跟哥哥都这麽唯唯诺诺?
他只瞥下一声:「哼。」看来高傲,我却一点没升起讨厌的念头,看他下巴抬得比天高,越见可爱。
他临走时与我擦身而过,不及闪避他就压声说了几句,刹那间只字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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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极大落地窗映上漫天星辰,只手遮上就能抓到几片星光。
我在做什麽?
这麽问自己昨晚的我是多傻又冲动,麻雀变公主的戏码?在心里对着自己开怀大笑,笑自己愚蠢妄想,更是不屑;五年的不闻不问、十五年的沈默换来一天繁华,代价不仅肮脏又无节。
开启手机,通讯记录还保持在昨晚,甩手丢向一旁,也不担心摔坏,这里能踩之处尽是图腾精细、质地柔软的波斯地毯。
我又在期待什麽?
转而等待清晨曙光。
第二天早晨是被哥哥那节操已被狗啃的装扮而清醒的。
「哥,于家亏待你吗?还是薪水太少了?」我垂着眼皮看都没看他。
「不好看吗?」他转过头去,手抹了几把泪,肩膀颤抖的厉害。都想问问他读大学时是不是戏剧系。
如果他为了让我心情好些,那他很有心,只是希望他多把这些心思用在女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