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拼回去,你就会让我毕业对吧?但是学费能不能先欠着?--
你问我为什麽那麽听话,让我想想该怎麽回?我当时的想法是这样的。现在想起来觉得可爱至极,因为这个问题只有现在的我才回答得出来。
「如果我不听话,那所有人都会离我远去。」当时我这麽抑制自己。
*
「牧师爷爷,我可以先放这里吗?如果带回家,我不能让它再碎下去!」我哀求得看他。
「可以,但是有条件的。」爷爷探究得睁起一只眼看我。
「我答应!」只要能够拼回去,别说条件,受洗也行的。
「别急别急,还没说什麽条件呢。」他把原本的盒子再放到一个黑木盒子中:「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也许在这之前的我会担心如何表明决心,甚至还会反问:决心?决心具体是个什麽感觉?现在我不再苦於思索这个问题。
我一展自信:「我想先知道教堂什麽时候开门,或是您什麽时间会在这呢?」
牧师爷爷拿纸笔写下,我感激并说:「我每天晚上九点半到这里吧,拜托您同意。」我恳求得说。
「明天开始?」
「不,今天就行!」一说出口便後悔,因为那是天方夜谭,在那之前我还得查好拼回去的方法。
「哈哈哈,看你紧张的!就不逗你了,明天再来吧。」爷爷面露童真般的笑容,那一瞬狡笑,顿时觉得气质似曾相识。
「条件我就先放着,算我亏一些,免得传出去人家说我欺负一个孩子。」
「才不会呢!谢谢牧师爷爷。」我提起书包准备出去,转身之际他说出声:「走之前来祷告吧,父会聆听你的声音。」
「父」?心脏不禁如触碰静电般一颤,原来还有第三个父?那真是有些太多了。这个词对我来说还太过刺耳,虽然知道牧师爷爷是好意。「不用了,谢谢爷爷,我要先走罗!」他略过我的眼角视线时,我看见他小小摇了摇头。我只在心里说:对不起。
走出门口,才发现门外是倾盆大雨,就像所有事将不再宁静,转为狂啸。
的确狂啸!因为手表时间已经五点半。两边耳膜的震动,彷佛是单天誉大吼的节奏。
赶紧搭上捷运到TheRollMusic,全身都是湿答答的,进车厢的瞬间湿冷感灌入心脾,不禁颤抖。蓦然,我感觉到莫名的视线,但一下便消失。
後来平静下来才惊觉,该在心中默念万次:「我不是故意迟到啊!」半个小时在车厢中恍若半个世纪,只望单天誉的嗓门没有穿越光年的功夫。
S练团室的门顿时如千斤般重难以推开,我在心里头流着泪:不是它重,是我没有动力去推开。终於我推出了一点门缝。
「欸,你干嘛一直弹贝斯?那是我的工作吧。」Shaky问。
「借弹一下会死喔?」Jacob没好气。
「他都没说话了,你回屁啊?」Shaky呛回去。
我鼓起勇气退推开门,打断Shaky和Jacob的对骂。
「捷运塞车?」「那人」问我,就在一处角落。他的问话让我一瞬间腿软,幸好我撑住了。幽默之下是盛怒,我一时之间什麽也答不出话。
「是没班次。」我极小声,我想只有蚂蚁听得见。
「噗……好吧,算你走运,下次敢迟到两个小时,就让你画两百幅肖像画给我。」单天誉好像放过我了,哽在喉咙的石头终於融化。
「唷,稀奇欸!单子会原谅人喔?上次我迟到五分钟就练到半夜,还叫我用走的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叫单子欸?」Shaky装作傻瓜摸摸後脑杓,一边调侃。
「看来有人想要三点才回家,而且想付练团的钱。」摩卡轻柔得说,好似无所谓。
「我也这麽觉得。」单天誉边走边把贝斯丢回去给Shaky。搞得他眼泪都喷出来:「这一把十五万,你铁定不会赔我!」
「看你会不会滑垒来接,恭喜你通过试炼。」单天誉说得平静无波。我肯定:单天誉不会赔;倒是Shaky真的用滑垒接到。
「好啦,啊是要不要开始了?单天誉写的两首招牌曲已经唱到烦了,能不能换一首?」Shaky转了转弦的松紧,又说:「不然就唱『冬眠』吧。」
「我们都很想,就看雨未停愿不愿意开嗓罗。」小白本来都不说话,一听到可以看好戏就进来凑一脚;我忍不住瞪他两眼。
但我不想受他们摆步。「我能不能先听单天誉唱?」但谁知我其实是想要一个模范对象,一个我想要跟他一样的人。
「迟到女王好大的口气啊。」Shaky好笑得讥讽我。我冷冷看他几眼,在心里拿Jacob的拳头塞在他嘴里。
「算了,我看不听她的又要折腾了。」单天誉无奈得笑笑,走向主唱的位置,握紧麦克风,用力到能清楚看见泛白的手指关节。
我低下头,我的懦弱造成了他们很多困扰,尤其单天誉一直重视的决赛。
单天誉只拿一把插电吉他,嘱咐Shaky准备。一指拨弦,带我进入他的谜声中。看他的唇一启一闭,几秒後竟发现:我一直只注视着他的唇。
我大概是病了,毕竟我还淋了雨。
尾音还未落,单天誉使了眼色给摩卡。他拿起古典吉他走来,又重重向我丢来一支麦克风,但是落下的弧度离我两公尺之远,在情急之下爆冲接到!事後才觉得丢人。
「如果不拼死去接,我宁可向单天誉『建议』换人,恭喜你接到了。」摩卡在我耳边说,这感觉着实不舒服,我赶紧闪开。
单天誉抖着双唇跟我说:「教你的都记住了?」我在心里说:你实在可以不用忍得这样辛苦,然後让我在心里取笑你。
我郑重得点头。
「很好,拍子抓准一点,不要跑key了。」
我不再像以前,指望着会有人认真看我演唱,也许抱持着这样的心态,我还能唱得比较好。
「回忆盘旋脑海
伤疤仍旧存在
每天重复放映
那一些单调可爱
我看着他们活该
在城市边缘徘徊
却不了解会什麽我
每天每天每天无赖
远方的你是否听见涟漪?
那是我已坠海
你会拼命救我吗?你会吗?就在那悬崖
我凝视天际,似乎我有种种不快
现在的我无法独自面对背叛
你会拼命救我吗?你会吗?就在那悬崖
我在沉睡中
彷佛在孤独中被陷害
你能够唤醒我吗
早已知道当孤独进驻我的心时
我的爱将被蒙蔽
所以我用力守住沉默。」
一首歌的时间中,我没有睁开过一次眼,反而,腹部用力过度,像是唱完十首歌的力气。直到摩卡的吉他声不再旋绕,我才睁眼、我才回忆得起自己的声音。
这时每个人都叮着我看,不知道是什麽心态。
我带着失落的表情,非常非常小心得问:「我,我又唱坏了……?」
「坏不坏是管他的,该问你的高音是怎麽做到的?」Shaky有别平时的轻漫,转而些许欣赏。
「你这麽问我,我也……」怎麽做到的?这是要怎麽回呢,照着当时的记忆,和单天誉的恶补啊。
「怎麽做到的也就算了,再唱唱看这一首!」Jacob又说。
被他们拉着唱好几首需飙上高音歌曲,但真正做到的只有少数一两首,让他们些许扫兴,但我在乎的只有:「他」认不认同?
也许单天誉看见我眼里的话,他说:「下次可别越级,基础的武器都没拿到呢。」这算不贬不褒?
*
练团告了段落,其他人「刚好」不同路(他们说不同),急着先走了,留着我跟单天誉可以慢慢消磨时间,等待时限到来。
「给你。」他递给我毛巾。「哪里弄来的?」
「本来就会有没什麽好说。」他脱下外套,给我披上:「我会原谅你是因为你赶着过来,就想说算了。但下次敢迟到,我那处罚可不是说好玩的。」
「是是,领教了。」
「为什麽突然进步这麽多?」
那我得好好想想该怎麽回,因为现在才发现:这仅仅攸关「有心无心」而已。领悟得太晚才会这样。
「因为想起了某些事情……」那些回忆虽然是伤心的,但我现在已能会心一笑。
「我好像知道是什麽。」
我就当作你真的知道吧。
我们一直随便离聊,这样的气氛维持了一阵子。即使没有说话,却也不觉得无聊,因为我感受到了他对我的「在乎」,例如他哼小曲时,斜歪着头,松松懒懒得,眼睛低垂看着我。
一直。
我把乐谱放回书包,赫然看见一张纸条。
「今天……是星期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