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男廁的角落 — 男廁的角落<24>—阿嬤到底是為啥?

那天晚上,她又打了一通电话回家,得知家里面的人也正用尽方法在找她,她这通电话就有如及时雨一般,让家人安下心来。

「你究竟跑去哪里了?我们所有人都好担心你啊!」妈说这句话时还带着鼻音。雨晨觉得抱歉又羞愧,只因为自己一时情绪,她差一点就要作出最傻最傻的事情。

不过让家人担心是一回事,莫维那边,她还没准备好面对他。她猜莫维不会笨到跟她家人坦白他已经知道她是女生的事实,当妈问起他跟莫维之间的事情时,她只是淡淡地交代说他们吵了一架,她事後会想办法处理,如果他再打电话过来问,请妈不要透漏她的行踪。

「阿维惹到你啦?你们为什麽吵架?」妈果然没这麽容易放弃;她并不打算解释,而是轻轻带过,很快就挂了电话。

她说她现在不想跟莫维联络,所以手机会关掉。「不用担心,我不会做傻事的。」为了让妈放心,她特别再三保证。

挂了电话的她不禁重重的吐了一口气,依妈神经质的敏锐个性,大概会想办法从莫维那头套出答案吧?也罢!反正压力不在她身上,再说,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起的头。

她换上生平第一次穿的长裙,那裙子是羊毛织的,穿起来很柔软舒适,咖啡色的裙子符合她想要低调的风格;她站在镜子面前端详着穿上针织衫跟长裙後的模样,很三八的摆了几个平面模特儿常摆的姿势,这才突然发现她脚上穿的不是靴子也不是高跟鞋,而只是饭店里的室内拖!对,她没有女鞋可以搭配这身装扮,长这麽大,别说高跟鞋,连芊芊夏天常穿的那种低跟凉鞋都没有。

头发看起来是还好,现在的她头发刚留过耳际,平常这个长度就应该修剪,但现在的她决定要继续留。

直到此刻,雨晨整个人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哭了一整天、担心受怕一整天,也忧郁了一整天,现在才不过九点,她的眼皮就已经像是装了铅块般要闭上了。她利用饭店提供的牙刷简单刷牙盥洗过,脱了针织衫,就直接躺上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什麽叫做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在还没经历过这次的事件之前,雨晨大概只会从电视剧上听到这句话,未曾想过,其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正好也能够用这句话来形容。

她住进饭店的第二天是星期一;她不想上课,反而是上街又买了两套衣服跟两双鞋子,过足了当女孩的瘾,直到第三天的下午,她打电话回去报平安时才意外得到一个消息:爷爷昨晚在洗手间突然跌倒撞到了头,因为颅内出血的关系被送进急诊室,听说被送到医院时还昏迷不醒!

她惊讶得差点说不出话来,频频询问妈事情究竟是怎麽发生的;妈妈现在人守在医院,许是因为太过慌乱,所以话也没能好好说清楚,只是催她:「爷爷现在还没脱离险境,你来了他或许心会比较安一点;你下午有没有课?」其实中午就有课,但是发生这种事,她当然也无心上课,更别说她实际上还在躲避莫维!「好!那你有空就赶紧过来一趟!」

雨晨挂了电话,随意收拾着这两天买来的东西,把东西尽量都塞进迷彩背包;背包被衣服跟鞋子塞得鼓鼓的,她为了清出空间还把剩下一点气泡矿泉水喝掉。今後大概不用一直背着这东西到处跑了?她盯着瓶子,把它放进房间的大垃圾桶。

「阿嬷……」即便知道阿嬷应该是随时随地都注意着她的举动,等到收拾妥当,准备退房时还是忍不住唤了她老人家一声;白雾凝结成人形,转瞬出现在她面前。「我欲去病院看阿公啊,听讲伊头壳撞到;呒知现在情形啥款。」

阿嬷脸上的表情意外的透着喜悦,她轻轻掐指,没多说什麽,只是胸有成竹般的点了点头。「好,咱赶紧来去。」

雨晨换上了第一天晚上在饭店附近买的针织衫与咖啡色长裙,搭配了一双平底娃娃鞋,在办理退房的时候,柜台小姐反覆确认着她的身分,最後确定了退房的就是三天前晚上办理入住的「江宇辰先生」。

她坐上计程车,直奔妈刚刚告诉她的医院;阿嬷也坐在她身边,就像是平常人似的望着窗外,享受着冬天里的阳光。

「阿嬷。」她的声音放得很轻,甚至视线没看着她老人家;但她知道只要开口,身边的阿嬷都能听见。「我想到了,我进前有走落去台南,去跟哩欸小弟见面。」

「哦!这件代志我知!哩搁去找那个姓罗的对否?」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雨晨仍是不免面露苦笑。「连这哩嘛知?」

「憨孙欸!我拢有看到。」阿嬷指了指头顶,「讲起来,这就是一层情债,是恁阿公欠人家的,无论哩安怎拜伊,伊拢是会跟恁阿公讨的;是说,这嘛是哩的孝心,阿嬷看了真感动,咱江家真正是出了一个好儿孙!」阿嬷在说这段话时,语调里尽是骄傲。

「若是安捏,一开始那个人欲跟阿公讨的时阵,是安怎哩叫我去阻挡?不只安捏,哩搁待在眠床边看顾阿公;甘讲咱就不能搁救阿公一遍?」

出乎意料的,阿嬷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皱着眉,回头望着坐在身边的阿嬷。「阿嬷?哩甘有听到?」

阿嬷收回视线,她的侧脸白净无瑕,阳光从车子左侧的窗照射进来,使得阿嬷望上去显得气势凛然。「小雨,我原本是想欲等到恁阿公离开的时阵才跟哩讲;看来……我没乎哩一个解释,哩是抹安心欸。」

「我来的目的是为着带阿泉走之外……」阿嬷的唇角透着笑容,但此刻雨晨望着阿嬷脸上的笑容,却不禁让她背脊发凉。「主要拢是为着哩才来欸。」

阿嬷的关心是真的,她知道,但是为什麽阿嬷的笑容却让她觉得可怕?

「我欸目的,就是欲把阿泉带走,恢复哩欸身分;哩还记得否?我讲我看到哩这呢啊痛苦,我很呒甘;欲解决这层代志,唯一的办法,我想哩嘛很清楚欸。」

「阿泉的时阵到了、伊的时阵到了……」阿嬷喃喃说了几次,最後望向窗外,不再多说。

即便这些答案,雨晨先前已能够猜着几分,但由阿嬷亲口告诉她,仍不禁让人失落、悲伤,从小到大,最疼爱她的人……即将要离开人世……而她一开始以为是来拯救爷爷性命的阿嬷,却反而成了带爷爷离开的使者。

她的眼眶不禁泛泪,是花了很多很多时间才渐渐调适过来;是人都有这麽一天,至少爷爷是由他最爱的阿嬷带他离开这人世……说不定也是一种特别的幸福?她还记得,爷爷在说到阿玉阿嬷时,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满足。

计程车继续向前奔驰,直到在医院大门口停下来前,她们祖孙俩都没再多说;雨晨付了车钱,背着背包下车时,阿嬷就倚靠在她的肩头。

「小雨,紧欸去看恁阿公,时间无多了。」

是她的错觉吗?为何阿嬷在说这声「时间不多了」的语气,是那样平淡、那样镇定……近乎,冷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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