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首歌是这麽唱的: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最怕回忆突然翻滚绞痛着不平息……
秦闵静已经忘了,自己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什麽时候?又是在什麽样的情况下听见的?甚至连这首歌的名字,她都忘了。但不知怎地,坐在这个被她自己划分出来的密闭空间里,她竟突然想起了这首歌,还不由自主地跟着旋律哼唱,宛如被催眠一般,一遍遍重覆唱着。
那其实不算什麽好的选择,毕竟她现在身处洗手间之内,马桶里还残留着她刚制造的呕吐物,即使抽气扇一直开着,都无法完全带走异味。
换作平时,她大概早就受不了,捂着鼻子跑回客厅了;可现下,她却是一动不动,只是趴在马桶边上,断断续续地哼着歌。
秦闵静知道,此刻的自己大概跟个疯子没两样,不仅头发乱成一团,抱着个散发臭味的马桶不肯放,还鬼打墙似的不断哼着同一首歌。如果现在有人闯进来,肯定会把她带到精神病院的吧?
想到这里,她有气无力地轻笑一声,仿似嘲笑着自己的胡思乱想。
是了,怎麽会有人来呢?
她只剩下自己了啊……
当她意识到这点,喉间马上涌起一阵不适,而她的脸色也马上变得青白。她反射性地捂住嘴巴,却仍是没坚持住几秒,俯身就对着马桶乾呕了起来。
这一吐就吐上了两分钟,到了她终於能停止作呕时,整个人也已经筋疲力竭了。
她阖上眼睛,稍稍喘了口气,而後也顾不得地板有多肮脏,直接往後一倒,就这样躺到了上头。
因着她的动作,她一直被发丝遮挡了大半的脸庞总算重见天日,而那一道道清晰的泪痕亦再也没法隐藏。虽然泪痕大多已经乾涸,然而配上她眉眼里难以掩饰的疲惫憔悴,却比她先前歇斯底里的大哭更为触目惊心。
她迳自调整着呼吸,好不容易冷静了些,熟悉的手机铃声却惊天动地般响起。秦闵静霍然睁开眼睛,四下张望,末了终於在马桶附近找到了那只不停震动,却显得形单影只的手机。
大概是她刚才冲进洗手间时太匆忙的关系,手机的落点有些遥远,她动了动右手,发现要不起身而把它拿到手实在有些难度,乾脆就放弃了,甚至都没尝试转个身,就那样躺在地上,盯着唱得非常欢快的手机,一双死气沉沉的黑眸里,竟有种近乎绝望的漠然。
手机铃声响了约一分钟,也就自动断掉了。秦闵静回过头,正要再度闭上双眼,却听到客厅的电话像接力般响了起来,大有夺命追魂急Call的气势。
不过不论对方多有气势,秦闵静不接就是不接,依然和刚才对待手机的态度一样,不理不睬、不闻不问,就躺在那等着对方放弃。
过了不久,铃声如她所愿地停了下来。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听到了答录机自动启动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瞠大双目,双手撑地爬了起来,却已阻止不了那熟悉的女声窜入耳内,以她一贯软硬兼施的关心方式,刺激她的泪腺:
「小静!你有种就一辈子不要接我电话!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回拨,等哪天我们见到了,你就死定了!啧,我说你啊,要放假是可以,我知道你现在很需要休息,但提醒一下是会死?要不是我今天跑上杂志社找你,还不知道你请了假,还整整请了半个月!喂,你是想去哪儿啊?决定了可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杀了你!我张凯婷可是言出必行的喔!」
女声接二连三抛下好几句恶狠狠的威胁,然後连句再见都没说,就潇洒地中止留言了。
秦闵静细细回味着适才好友透过答录机传来的关切,始终木无表情的脸总算出现了些许变化,嘴角也微不可察地上扬了起来。
正要起身去回覆,答录机却猝不及防跳入下一个留言,也让她整个身体立刻僵硬住,明明想要冲到客厅去,四肢却不听指令,最终只能浑身发冷地待在原地,任由那把曾深深铭刻在她脑海里,如今却如同梦魇一般的声音再度响彻耳际:
「闵静,我们约出来谈谈,好吗?怎突然要分手,之前不是谈好了,我们都同意那一切只是误会啊。我们必须谈,闵静,你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地选择分手,我爱你,听话,听到留言马上打给我。」
即使经过电话的制式处理,使何尚文的声音有些变质,但她仍是隔着一条电话线,听出了他不经意自话间透出的宠溺和焦急。
她该高兴的,但她呆了半晌,末了却只扯出了一抹苦笑。
他说,他爱她?
是啊,她知道的,关於他有多爱自己。然而她更清楚,他俩之间的问题,并不是说一句「我爱你」就能轻易跨越的。
抿了抿唇,她蓦地想起了好友适才於留言里的叮咛,手指随之微微一动,但直到最後,她终於没做什麽,只是缓缓站起来,站到不远处的洗手台前,抓起了置於架上的剪刀。
她盯着镜子,甚至都没去理会参差不齐的问题,手起刀落,发丝一绺绺落地,而她自大学起便再没大幅修剪过的长发,也就此通通落地。
剪完了,她连收拾的意愿都没有,一个侧身,拉开门把就离开了洗手间,只留下一室寂静,以陪伴她刚才散落的满地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