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度醒来的时候,像是惊吓睡过头般的心情伸手拿起闹钟一看,那时间才刚过三点多一些。平常的我可是会沉睡到被叫醒、吵醒的姿态,但现在心情却是异常的烦闷。我拉开床边的窗帘,然後开启了窗户仅裸露一点点的缝隙向外看,外面的世界还是笼罩在昏暗地景色下,寂静的马路上车流量不多,只有一位老人踩着一辆老旧型三轮车,後面载着一堆铁、铝罐的资源回收品,随着崎岖不平的马路震动而发生尖锐地碰撞声,反而让我有种挥开恍惚的精神状态。
现在千春同学正在做什麽呢?
在做梦吗?
还是在趁这个机会喘息一下?
第一天而已,我所扮演的千春角色就好像失去光芒般变成随地可见的女孩,如果你再不回来的话,那之前所建立的完美形象都会被我破坏殆尽,包括你的亲情、友情、学业还有爱情……都会被我毁掉。我知道我根本配不上你,所以完全没起过和你交往的梦想,只要能在夜晚时刻想起你的面貌和声音就非常满足了。
……这样的心意传达得到你心中吗?
我靠着窗边不断向星星许愿着,希望千春同学平安无事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渐渐的,睡意也来临了,支撑在窗沿边的手也快承受不住脑袋的重量,但我还是坚持地祈祷着,直到意识再度模糊了。
***
「叮叮……」
「咚咚……」
我的耳朵边又传来了像是风琴和钢琴的F小调和弦音乐,原本还在想着正在那里听过的近似感,有点熟悉又带着一点急躁的回忆般夹杂在里头。当我联想到这跟闹钟有关系的时候,青豆奶奶已经在外头敲门了。
「快迟到喔,该起床了。」
我惊醒般的掀开被子坐起身体,似乎皮肤还在习惯那早晨冷空气般,有种想再往被窝里赖床十分钟的念头出现。
青豆奶奶像是猜穿我赖床的心思,所以开始转动那无机质的银制门把。但是我平常在家就有反锁自己屋子的习惯,所以她转动几下後发现门锁住了,只能低声抱怨着为什麽要锁起来之类的话就离开房门前。
我拍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稍微提起精神一些,然後才像是游魂般摇摇晃晃地走进厕所里。当我拿起牙刷的时候,那种复杂的情绪又再度涌上心头,对着那不属於自己的牙刷天人交战着。虽然我处在千春同学的身体里,无疑问且理所当然的可以用她的私人物品,不过这感觉就好像间接kiss般的令人兴奋起来。僵持的最後还是青豆奶奶再度到门外催促着,我才下定决心的使用它,然後草率地穿好制服後才走出房间。
「哎,先吃完再去学校。」
当我背着书包准备出门的时候,青豆奶奶从厨房端了像是重新热过的米粥出来。又是这种稀到不行的东西,以前会吃到这种流质的食物也是在生病时才勉强吃的下去。但是千春同学的家里一直以来都吃这些东西维生的吗?
「……」我看了一下桌面上昨天吃剩的罐头配菜,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我想吃三明治。」
青豆奶奶脑袋像是迟疑一下才了解我所说的食物是什麽,她露出了勉为其难的样子看着我,似乎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看着她端着锅子思考着要如何回答,我才挤出没有吃早餐习惯的藉口,赶紧走出门口准备去上学来回避这个尴尬的画面。
但我并没有直接往学校方向过去,而是找了一间西式早餐店坐了下来,用着昨天莫名其妙得到的钱点了几道常吃的料理,然後一边看着桌上的报纸。我仔细翻阅着昨天和今天的社会版面报导,根本没有发现到高中学生遭强盗刺伤的消息,就算这事件不足以刊为头版,但也是严重的治安问题……结果怎麽也没有发现到,翻遍了大大小小的报导几乎都是一些艺人、政治人物、重大犯罪,就是没有提到有关联的案件出现。
这世界真是冷漠的可怕啊……
当我正在推敲之後的可能性时,有人在我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我稍微抬起头从浏海的缝隙中偷偷观察着各个座位,似乎没有达到无位置的满座率,不远的地方还有空座位,为什麽偏偏要坐在我隔壁?而且还没有事先询问「可不可以坐下来」的礼貌句,所以感到非常地恼火。
「没想到千春学妹也会跟我们这些迟到族一样坐在这里悠闲的吃早餐啊!」那是一个富有中性的声带所发出来声音。
听到有人喊千春的名字,我抬起头看着对面座位的人,那是一位带有微微自然卷的男性,略为中分的发型和那有型的粗眉毛,五官是那种连同性都会忌妒的帅气脸蛋。看样子是来向千春同学搭讪似的,不过那又如何,现在千春的体内是一位叫做凉太的男人在守护着她的躯体,虽然不想说些太难听的言语出现,但我能想像接下来的对话肯定不会和平收场。
我观察过他的外表後,便继续埋头於桌上的报章杂志,完全不想理会对方丢出的惊叹句。应该说摆出这种孤立主义至上的表情是我拿手的项目,面对班级上的冷嘲热讽,我必须做到不在意的表情和动作,才能让他们感到挫败,就算得到的只是「谁稀罕」的回应句,我也会觉得是获胜般的喜悦。
「人家不想理你啦!我们的池永大情圣!哈哈哈──」他身後座位上的男性友人们开始发出爆笑声音还伴随着餐具的敲打,典型的看热闹心态。
池永?难道是琳佑香她们所提到那位曾经追求过千春同学的那位学长吗?
「嘿!别理他们。」叫做池永学长的男性脸上挤满极度尴尬般痛苦的微笑,「对了!最近很少遇见你耶,我约小琳她们出去唱歌的时候你也没来过,就算放学的会碰到面的地方你也会刻意的避开,该不会你已经知道我和佑香的事情了?」
「你的事,小琳的事,也不关我的事。」我发出了没有抑扬顿挫的回应句,那种像是机械式毫无感情存在的言语。
池永学长像是非常讶异眼前的人会如此这麽回应着,而他身後的好友们更加毫无忌惮的大笑着。为了快点结束这场闹剧,我拿起桌上那杯剩下三分之二的温奶茶索性一饮而尽,然後就这样抓着身旁座位上的书包往柜台方向结帐,把他当作如同桌上被翻阅过零乱的报纸一样遗忘着。
「总共四十五元。」柜台的中年妇人说着,一边翻着炙热平板上的猪肉泥。
我正往书包里拿出钱包的时候,後方跟上来的池永学长放了一张伍百元的钞票在柜台上,然後对着妇人喊着:「我跟她的一起算。」
这是美女的特权之一吗?无缘无故就会有人送上钱来给自己花?
我一边想着,一边将原本拿出一半的小皮包又放回去原位,对於这样爱装阔来钓妹子的男性正是我非常痛恨的性格,就像是见到我那个对亲人严肃却对异性友人开朗活泼的老爸一样,做作地令人想呕吐般。不过既然有人要用如此奢侈又老套的方式来追求女性,那也无所谓,毕竟付钱的人不是我。
既然有人跳出来抢着出钱,我自然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钟,转身连个道谢也不说的离开店里往学校方向过去。
「等、等等!等我一下……」听池永学长的口气似乎还被困在那位妇人找零速度非常缓慢的节奏下,对此我依然没有任何想回应的意思,笔直地往斑马线道走向对面的人行道上。
不知过了几个街道口,我停在离学校不到一个斑马线的街口上等待人行绿灯亮起,池永学长才追了过来,不仅呼吸非常急促上衣衬杉也像是泡过水般的湿透了。
「哈……哈……终於赶上了……差点又没机会和你说话了。」
「喔。」我头也不回的望着马路上的车辆和行人。或许心思单纯的小女孩会被这种热血式的追求方式所打动,但是我心中的女神可不是笨蛋,稍微动点头脑去想想这男人真正所求的到底是什麽就知道这举动有多麽的虚伪。更何况我是站在男人的角度去思考男人。
「可真不像你的做风啊。」他吸了长长一口气,才丢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感觉。」
我全身像是颤抖般的惊讶着,才短短从早餐店的接触几分钟就察觉到我不是本人?这男人的第六感是像蟑螂触须一样的存在的吗?
「你在说什麽我不懂。」
「我也不晓得我自己在说些什麽。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千春学妹是不会这样说话的,而且她也不会称自己的从小到大的玩伴为『小琳』,这是她区隔至交好友的一种方式。我想你身边一定有什麽隐情吧?」
确实。至今古怪的行为早就会被人怀疑了,根本隐瞒不住和她相处已久的朋友们还是亲人们。我想我不是千春同学的事情再继续说谎下去,濒临崩溃的只会是我自己,而不是躺在加护病房的她。
对面立在行人号志已经亮起了绿灯,我却没有移动双脚的意思。
「怎麽了吗?在不快点进校室就真的要迟到了噢!」池永学长走了几步後,发现我并没有移动脚步,像是在发呆的样子。
「对不起!」我低下头大声的喊着,虽然路上行人不多,但依然抬不起头对着他这麽说。「我的确不是千春同学!我是凉太……是她的同班同学……」
但是他没说,只是默默的靠了过来。
不质问我为什麽霸占了千春同学的身体吗?不想知道你曾经追求的女神变成什麽样子了吗?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球鞋踩在柏油路上的沉重声响,离我越来越近。「啪!」池永学长的手放在我的头上,虽然他的个子不高,大概只有一百七十公分左右,但是手掌却比常人还大上许多。
「谢谢你的坦白。」
我以为他是要责骂我,没想到竟然得到的是充满温暖的谅解。我抬头看着他,脑袋正在想着假如千春同学跟这种男人交往的话,其实我可以理解和接受的。但是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能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认同的感觉,有种哽咽的情绪让我想哭。
「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吧?」
原本想把青豆奶奶有可能察觉到我并不是千春同学的事告诉他,但又想想年轻人应该是不会和老人们有任何的交集才对,所以我轻微的摇摇头表示目前无人发现。
「那真是万幸啊。总之这个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别跟其他人说噢!」他轻拍了我一下头,然後露出顽皮的笑脸。「下午放学後,我们到图书馆後面亭园等吧!到时候再研究一下如何找回千春同学的自我。」
「……真的有办法可以解决吗?」
「不试试怎麽知道呢?」他说完後便往学校的方向前进着。
***
因为早餐店的小插曲耽误了不少时间。我喘气的推开教室的铝门,黑板上已经有人站在那里拿着粉笔描绘,不过那并不是老师而是梨花同学正在统计着什麽似的,看来时间还来得及所以松了一口气。
「早……」我心虚般畏畏缩缩的向着全班点头道着早安。但是所有人的面孔却是看好戏般的发笑着,那种感觉又不太像当时被「孤立」的景象。
「哦耶!我们的主角终於登场了!我们有请梨花开奖吧!」台下的男同学们群起鼓躁着。
梨花作势轻咳了一声,然後贼笑的表情看着我,然後再轻点着下巴要我注视到黑板上的字体。
项目(1)睡过头,三票。
项目(2)身体不舒服,十一票。
项目(3)跟男朋友一起共进早餐,六票。
後面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但是我已经猜得到班上的同学们正在玩赌博之类的游戏,但我却没有感到一丝丝的不快,应该说假如我身为凉太的身躯而遇到这种玩笑的时候,我倒是会觉得非常的开心,因为千春同学是会让全班同学注视的角色,只有她才会引起这麽多人的关心。这种有点温馨的感觉让我不知不觉眼中有些泪水存在,如果我变回男性的凉太,会不会还有这种待遇呢?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像了……
「等、等……别玩了!小千好像在哭……」几个女同学收起顽皮笑容而围了上来。
「小千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只是在开个玩笑而己,别放在心上啊!」梨花扔下粉笔飞奔过来抱着我道歉着。
「就跟你们说别玩这个无聊的游戏嘛!」琳佑香从位置上气冲冲的走了过来,然後瞪了梨花一眼,像是在骂她这个始作俑者。
对於他们非常在意千春同学的感受,这让我非常吃惊地摇摇头说:「我……我不是难过,只是有点高兴你们会这麽关心我……非常、非常谢谢你们,我只是……身体不舒服罢了。」
然後猜测千春同学身体不舒服的人们雀跃的欢呼着,连我都感受到那种喜悦的气氛,好像能这麽融入一个大团体的时候,还必须回忆起国小的片段才行。琳佑香一副受不了班上这些爱起哄的同学们,拉着我往医护所方向过去,然後路上表情凝重的不时转头仔细地看着我,然後一直询问情况如何之类的关心言语。虽然我已经表示身体没怎麽样,但也不能诚实的告诉她「其实这一切都是谎言」这番言论出来。
当我们来到医护所时,琳佑香只跟护理老师说明了原因之後,就拉着我坐到一旁的病床上。她不发一语的填写完簿册,然後要我安静的躺在床上休息一下,便走了出去。以为她真的相信我所说的「身体不舒服」,所以带我来医护所休息,不过也因此赚到一点睡觉的时间来补足昨天失眠的疲倦感。
「别装睡了。坐起来吧!」
我将盖住眼睛的棉被掀了开来,琳佑香又不知不觉的回到这里,然後一边解释着说已经向老师告假来照顾我。但是她既不检查我有没有发烧还是那里不舒服,只是将刚刚回教室所拿出来的小提包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了一些化妆品。
我不敢反驳什麽,只好照她的意思坐在侧边的床沿上。「……这些是?」
「你还好意思问!」她拿出了小发夹将我会盖到脸蛋上的多余头发固定住,然後手中拿了化妆棉沾了一些瓶子外面都是英文字的液体就往我脸上涂抹起来。「你从昨天开始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对话的情况还有所保留似的,我能不担心吗?而且我传给你的简讯为什麽不回我?」
「我……」我低下头无法回应说现在没这个心情,虽然已经答应池永学长别再泄露这秘密给他人知道,但是就算告诉她也无所谓吧?我想她一定会谅解的。
「看着我!还有……把你的双腿夹紧!看看你的坐姿就让我联想到我们小学的时候一样,难看要死了!」
「……是。」我抬起头,但是害羞到无法双眼直视着她。
「你最近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的保养皮肤呦!你看!现在不是好多了!」琳佑香拿出了一面小镜子照给我看着她的杰作。
我惊讶的喊出声音来,原来稍微打扮过的千春同学更加的漂亮。然後她一边梳开我那已经四处打结的头发,一边抱怨着我到底再烦恼些什麽,就连打扮自己这麽重要的事都抛在脑後。
「小琳你好厉害喔!」我一边照着镜子一边为她维持住千春同学美丽而感到高兴的说:「超会化妆的……」
我又看到琳佑香露出那种吃惊的表情,记得昨天是不是某些言语引起她的怀疑呢?当她将脸转旁边收拾着化妆品的时候,我还能从她的侧脸解读到那哀伤中夹带着失望。
「我是不是说错什麽了吗?」
「……嗯嗯,你没有说错什麽……我只是觉得你的心情还是有点失落,平常的你总是非常的坚强,从来不会向我示弱的。但是从你昨天行为开始失常後,就让我感觉到你有什麽事情隐瞒着我,就连我也不能说吗?」
我摇摇头说:「有一天我会跟你坦白一切的,我保证……但是现在不能……」
「为什麽不能!」
奇怪的情绪在我们之间对峙着,面对一无所知的女孩子,我反而感受到那种沉重透不气的压力,好像小时候被老师误解质问着为什麽要做弊一样的委曲,但是却什麽也不能说出来般的难受。我的眼中似乎有泪水在里面打转着,想伸手去掩饰住却又怕她察觉到。
当我还在思考如何解释这一切的时候,她却抱紧了我。很用力的那种,就快要让我窒息般的难受。我的耳边似乎听到她哽咽般的微小鼻音说:「为什麽不能?我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就算你的家庭再怎麽变故,我们不是依然坚持住这段友谊吗?为什麽现在却要一个人承受呢?」
「……就是不能……你要我说理由的话,那就好比法兰兹.卡夫卡的书一样地奇诡难懂。」
「那是什麽东西啦!」琳佑香笑了出来,「你为什麽会读那麽奇怪的书。」
也因为如此,气氛像是缓和了许多,而且我感受得到琳佑香的心跳声和那举手投足都闻得到的香水味,不晓得是不是存在於千春同学体内的男性灵魂在作祟,我的双手开始不安份的在她的大腿和臀部上游走着。
「呀──」琳佑香突然尖叫後用力的推开了我。也因为这个动作让我头部撞到一旁的柜子,让我痛苦的抱着头。
「对、对不起!我太敏感了,才做出这个反射动作……」她赶紧上前一边道歉一边帮我揉着头部。
正当我还在自责自己为什麽要这麽冲动的时候,遮蔽病床的布帘被掀了开来,只看见怒气冲冲的护理老师对着我们谩骂,说既然还有体力在这里打闹,那还不赶快回教室好好念书上课,就恶狠狠的赶了我们出来。
然後我们在回去的路上,终於忍不住的相视而笑,似乎是对刚刚老师暴跳如雷的表情感到非常有趣,偶尔突发出的叛逆总让人无法停下脚步回味着。也因为如此,我开始对她产生了莫名的好感,像是懊悔般的痛恨自己为什麽不早一点认识她,搞不好我们会成为异性好朋友般的妄想。
不过,那仅止於我在千春同学的体内才有可能办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