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初升,善如已经睡下,待奥坎罗回到寝殿,善如早已进入梦乡。奥坎罗坐在床沿,望着善如,拨开她额前散落的青丝,盼望就能着麽望着她,永永远远。
身後,是一道女子的身影,她齐平的浏海修饰了圆润的脸蛋,狭长的凤眼更显得气质出众,淡灰色的眸子一闪一烁,睿智和机灵都是她掩不了的长处。
「她们,长得可真像。」嘴脚勾起,青月打量着床榻上的善如。
「除了眼睛,两人几乎是一模一样。」奥坎罗转身面对青月,「若是宛儿和善如同时闭着眼,你可分辨得出她们?」
青月上前一步,月光下,善如睡得香甜。
「我不敢说我有绝对的把握,但她们所散发出的韵味是截然不同的。」见奥坎罗虽同她说话,可眼睛却始终望着善如,她不禁莞尔,「若是殿下,必能一眼认出善如。」
奥坎罗拂过善如的红发,轻轻在她脸颊上一吻,这才出殿掩上门扉。
「我说过,我能给你的,绝对不会亏待你。」奥坎罗抚过门扉,「但是善如,是个意外。」
青月摇头,「不论是正妃或侧妃,甚至是闲职,只要能帮助殿下,完成陛下的愿望,我什麽都愿意做。」
守卫和士兵明显减少,这个夜里,皇宫显得特别寂寥。但他们都知道,那些首位和官兵,不过是聚集在皇宫最深处,也就是他们要前往的地方。
到达中宫时,殿内灯火通明,侍卫和官兵包围了中宫,层层防守,不让外人轻易靠近。
路桑是武官,也是军队的统帅,见奥坎罗和青月到来,他忙迎上前。
「殿下、青月小姐。」只有少数几个高官才知道青月的身分,其他人是连见都没见过青月的,或许是她始终深居简出,也或许是长大以後便搬出宫在外头住了,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回宫。
「父王还好吗?」即使他面色如常,但实则心急如焚。
「这边请。」路桑脚步飞快,青月得小跑步才能跟上,奥坎罗也注意到了,便顺手牵起青月。
越过长廊,最後到了国王的寝殿,只见一干人等跪在床榻旁,榻上的国王已是命在旦夕,锐利的眸光却是在见到奥坎罗之後,瞬间柔和。
国王辛瓦多.莫特摆手,众人连忙让出一条路让奥坎罗和青月通过。
「你们都……咳咳,退下。」待众人离开寝殿,房内顿时冷青几许。辛瓦多乾枯的手抬起,奥坎罗便上前握住,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
「父王。」他不会轻易对人表露真实想法,但是在他眼前的老人,是陪伴他成长,也是最疼爱他的父亲。
「吾儿……」他已经无力握住奥坎罗的手,只能由奥坎罗的手紧紧握住他。「我恐怕,撑不了今晚,你今晚,就留在这陪我。」
「父王……」奥坎罗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奥坎罗,你是我亚尔国的大王子……理当继承帝位,也只有你,才有足够的能力……咳、掌权国家。」他视线缓缓瞥向身後的青月,「青月,你也来了,过来让我看看。」
青月莲步轻移,跪在床前,俯身亲了西瓦多的手背,「国王陛下,青月来晚了。」
「奥坎罗,你身负亚尔的重责,须得有个能力匹配的人来辅佐你。」辛瓦多咳了咳,续道:「青月……便是最佳人选,我要你、要你纳她为正妃。」
此话无疑是在奥坎罗心湖投下震撼弹,他瞪大眸子,无法及时做出反应。
父王明知他娶了善如为正妃,如今在他垂危之时却始终挂念着正妃的位置,难不成父王早就想这麽做了吗?若是当时父王极力反对,他仍会一意孤行,父王就是看准他的性子,才拿性命相胁吗?
青月回头,定定看着奥坎罗,那神情太过於镇定,他知道青月必有她的打算,於是沉默。
青月望着床榻上苟延残喘的帝王,心有不忍,但终究是下了决定:「父王。」她柔声唤。
「青月,你是个好女孩,你理当拥有皇后的位置。」即使说话中气不足,语气却是铿锵有力。
「父王,青月允诺您会辅佐奥坎罗打理国家,好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此话不假,辛瓦多确实是青月的救命恩人。
当时青月才刚出生,但当时战事频仍,爹娘便丢弃了青月,让他在战乱中自生自灭,所幸遇到了行经当地的军队,带头的正是当年意气风发的辛瓦多,他怜悯这孤苦无依的孩子,便将她带回皇宫,之後青月主动提议搬出宫住,心瓦多也拦不住她,任由她再宫外生活,孰知她哪儿不找,偏偏找了青楼住,奥坎罗定时塞钱给老鸨,并警告她别打青月的主意。
「我的时间不多了……」他喘着气,努力想把话说完,「皇冠就在……在我头上……」说完,他双眼一闭,离开了人世。
「父王!」奥坎罗难掩激动,他抱着仍有温度的身躯,伏在他胸膛上哭泣,当年英勇、善战的父王,怎麽就这麽走了呢?是不是待会他还会起身咒骂他,要他别哭了呢?
青月倒是镇定,此时她冷眼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奥坎罗,心里想的只是先王的遗言。
「皇冠在陛下头上?但是他头上并没有戴皇冠哪。」青月皱眉,在房内来回踱步。
皇冠是亚尔国帝王的象徵,当先王把皇冠交给儿子,拥有皇冠者即为先王所承认的下一任继承者。为避免诸子夺位,亚尔国的皇冠始终由国王藏守在秘密的地方,除了国王之外谁也不知道皇冠的位置。
奥坎罗抹抹脸,这才恢复镇定。
「让我来吧。」奥坎罗从辛瓦尔的裤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又在辛瓦多头上的床头一推,一道锁就此浮现。
「原来如此。」青月不得不崇拜辛瓦多的心思缜密,又或许先前的帝王都设着了这样的机关来保护皇冠。
奥坎罗将钥匙插入钥孔,转了三圈,第一道门锁顺利打开。打开後是第二道门锁,门上拴着一条绳子,门上有许多突起的小柱子,得将绳子以某种形式缠绕在柱子上才能够解开。
青月乍看这道机关时,眉头深锁,但过了一会儿她就明白机关的解法。「殿下的名字,便是机关的解码。」
奥坎罗颔首,「没错,父皇在我儿时便喊我罗,以亚尔文开头的字母就能解开。」
奥坎罗以特殊的方式编织细绳,当他打好结,第二道门锁顺利打开。
第三道并没有门,望进去只是一片漆黑。
「皇冠就在里头?」如果是这样,那就比她所想得要来的顺利多了。
「确实是在里头,但是贪心者是绝对拿不到的。」青月不明白奥坎罗的意思,奥坎罗便将棉被的一角放入洞口,过了一会再拿出来,只见深入黑暗的部分已经完全焦黑,连碎片都没见着。
「这……」青月讶异极了,如果手伸进去了,那不仅得不到皇冠,还会就此失去一只手。
「伸进去的,必须是人的手,否则没办法拿到皇冠的。」他握着棉被的一角,向青月解释:「这虽然看起来是被火烧的,但事实上……」
青月耐心地等候奥坎罗给予答案,孰料奥坎罗却提起辛瓦多的手,就要放进黑暗中。
「不!」青月惊恐地瞪着奥坎罗,「你这是做什麽?」
奥坎罗闭上眼,凄楚一笑,「为避免诸子争位,所有亚尔的帝王,都得牺牲。」
「每一个……都是这样?」青月无法想像,若是打开帝王棺木,棺里的帝王皆残缺了一只胳膊。
奥坎罗重重点头。「纵使不舍……也得这麽做。」这件事,自从他成年时,父王就告诉他了,再怎麽心痛,也接受了残酷的事实。
「我不懂。」青月惨白着脸,「每个人的胳膊放进去,都会被绞断,即使残废了手,也会得到皇冠的。」
奥坎罗取下辛瓦多手上的镯子,说道:「这是加冕典礼时会配带的手镯,从此便带着它进到坟墓,若是放的是这只手,里头的机关是绞不断黄金的,又因为机关会从手臂处开始,因此,手腕以上是血肉模糊,手掌却会掉下,机关才会启动。」
青月跌坐在地,奥坎罗把黄金镯戴回辛瓦多手上,他闭上眼,咬牙将辛瓦多的手臂放入黑暗。半晌,一股沉稳的声音回荡在殿内,他们都知道那便是辛瓦多的手掌掉落的声音,纵使见不着,心里却有股凉意滋长,再抽出来时,辛瓦多的手臂像是被千百多只刀子乱砍过,血肉模糊,彻底被绞烂。
也就在抽出辛瓦多的手臂时,机关发出声响,黑暗的洞口往下褪去,出现的便是炫耀夺目的红色皇冠,皇冠顶上的钻石透明晶亮,灿烂无比。
奥坎罗只是怔怔地望着辛瓦多的手臂,青月取出皇冠,替奥坎罗带上,并单膝跪地,一手按着胸口,说道:「我,仅代表亚尔人,为国王奉献心力,必定竭尽能力辅佐您,让我亚尔更加繁盛。」
「起来吧。」奥坎罗眼神空洞,没想到自己日日夜夜所念的帝位,在真正得手时,竟是这般空虚。
奥坎罗替辛瓦多盖上白布,掩藏了手臂,推开门,一干臣子见奥坎罗带上皇冠,齐刷地跪下,大喊:「新帝继位,国王万岁!」
青月站在他身旁,即使底下有千万人膜拜他,但为什麽他看起来还是这麽孤单呢?
这种继位方式,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腥风血雨,目的就是不让邻国有机可乘,虽然残忍,却是保全国家最好的方式。
王位,并不是没人要争,而是丝毫没有办法夺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