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嫁個北宋公務員 — 第十七章(2)

陆子期每隔一日都会让信鸽送来一封家书,与之前一样,都是写些繁杂的琐事。陆淩识的字已经很多,基本不会再用画画来代替想要表达的内容,而宋无缺则还是照旧按上一个墨蹟淋漓的大爪印。

宋小花的回信内容就更加琐碎。从查出怀孕的那一日起,她就开始写‘宝宝成长日记’。初时,胎儿尚没有什麽明显的动静,便只是记下自己的活动饮食还有所思所想。後来,就主要记录胎儿的变化,比如什麽时辰动了一下啊肚子跟前一天相比又大了几毫几厘啊等等。

所以,家书其实就是两天的日记。

男人要在外面拼事业,不可能寸步不离的守着老婆孩子。但是,她要让自己的男人不会错过一丁点孩子的成长过程,最大可能弥补他曾经有过的遗憾。

前日傍晚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一天半的时间便让这世间银妆素裹满目洁白。看样子,今天那信鸽是没有办法来了。宋小花的心里有一些小小的惆怅,不过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孕妇的心情一定要随时都保持开朗,这样对宝宝好。

头发擦乾後没有挽起,便就这样任其披落。宋小花现在的发质已经保养得很不错了,柔顺光滑有韧性,只是颜色却一直带着些许淡淡的黄,就像特意染过的一样。

陆子期曾说,从她的发色上就可以看出,她的身上很可能有胡人的血统,所以才会如此刁蛮,一点也不像汉人女子那样温柔。

随意拉过一缕在手中把玩,宋小花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将发丝一圈圈在指间缠绕。

记得当时,她大拇指朝天一翘,哆嗦着一条腿摆出一副拽样:“刁蛮乃是老娘最大的优点,老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紧接着,便一个恶虎扑食将那个张口结舌的男人压倒,眨眼之间,吃干抹净。

算来,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吃’了呢,还真有点‘饿’……

“宝宝,你老爸老妈为了你强忍饥渴牺牲很大呀,就冲这个,你将来也一定要好好孝顺我们。尤其是你老爸……”

起身将帘幔掀开一些,外面风大雪疾,置身之所却温暖如春。就像,他给她,给这个家的。

冬青,嫁你为妻,与你生子,幸甚。

“哎哟我的二奶奶,当心被风吹着!”晓烟收拾好东西一抬头,却发现宋小花正挺着个大肚子站在亭边挑帘外望,顿时一叠声唠叨:“您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身子有多精贵,哪怕就是出一点点岔子,二爷也饶不了我们!”

“我哪里有那麽弱不禁风啊……”宋小花无奈地被扶着往里走,转头时心中不知为何一动,忙伸手将遮得密实的帷幔再度掀起。

一顶小轿由远及近,在亭外十米处停下,落地。轿门打开,一人低头而出,站直。

白色轻裘,白色玉簪,白色皮靴。黑发黑眉,如墨双眸。浅色的唇抿紧,为嶙峋的轮廓平添了几分坚毅。

宋小花笑容绽放,手上使力将帘幔拉开得更大,风雪瞬间灌入,唬得晓烟和听弦连忙过来帮她把衣领系好,帽兜戴上。

像是感觉到了动静,陆子期的目光一转一凝,唇角上勾,线条陡然柔和。

快步踏雪而来,带入一阵清冷。

他忙着回身将帘幔收紧,她则只顾为其拂去衣上的雪片。

旋即,相视一笑。

陆子期习惯性地想要握住那双小手,却在堪堪触到之时停住。自己的手,太凉。

宋小花眼珠一转,将带着体温的暖炉放入他的掌心,然後相覆,四手叠握。

晓烟和听弦斟上两盏热茶便悄悄离去,只留下一室的温暖和宁静。

“你怎麽来了?”

“来看你和孩子。”

“能住几天?”

“到年关。”

“这麽久?”

“告了假。”

“为什麽?”

“陪你呀!”

“骗人!”

“……我何时骗过你?”

“那你不用上朝去官衙了?”

“寒冬万事休。再说,倘若真有什麽要紧事,有容会来告诉我的。”

“你们公务员的福利真好,随便一休假就是两个月,还是带薪的。”

“……什麽?”

“我的意思是,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那官府还不就该瘫痪了啊?”

“怎麽会呢?不可能每个人都像我病得这麽是时候。”

宋小花一惊:“你病了?”

陆子期贼笑:“装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身衣着的缘故,宋小花总觉得陆子期的脸色越显苍白得厉害,人也貌似消瘦了一些。但他的神情看上去是那样的轻松,还带着某种诡计得逞的自得,又让人无从疑起。

“冬青,你不像是一个会因私废公的人啊……”

“我可没有废公,只是把处理公务的地方换了一下而已。”陆子期悠然坐在榻上,啜饮着香茗:“朝中最近有些麻烦事,我也想趁机避一避。”

这种似真还假的说法让宋小花顿时释然,笑嘻嘻地倚在他身侧:“我知道了,你是想明哲保身。”

陆子期不置可否地抚着她的发心:“宝宝这两天乖不乖?”

“等一下拿写好的信给你看。淩儿和无缺呢,他们好不好?”

从怀中掏出折好的信笺,陆子期一笑:“现在就可以给你看。”

宋小花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展信阅读,陆子期则半躺着缓缓阖上了眼帘。

身体的病痛和心中的疲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烟消云散。此时此地,所有的争斗皆遥远仿若隔世。

他给了她一个无风无雨的家,而她则还了他一个心安的所在。

此心安处是吾乡。

隐隐传来的几声狗吠打破了这份宁静,雄壮浑厚甚为熟悉。

“无缺?!”

宋小花和陆子期诧异对视一眼:“跟你来的?”

“没有啊,打算过两日等雪停之後再让它和淩儿一起上山看你的。”

起身外望,但见两个身影正循着之前轿夫的踪迹结伴前行。

黑色轻裘,黑色皮毛。

一人,一狗。

“大哥?”

陆子期连忙快步迎出,宋小花也赶紧将头发简单挽起,又斟了一杯热茶。

陆子恒的头上身上早已斑白一片,就连眉毛胡子也是黑白相间,而宋无缺则几乎成了一条大白狗。

“你……你们怎麽来了?”

“不欢迎麽?”

“当然不是,有些意外而已。”

陆子恒的性子沉稳而冷淡,平日里向来端方严肃,虽然待人也算温文有礼却很少会露出笑容。

然而,这会儿倒像是心情很好似的,难得展颜:“你们家无缺今儿个也不知是怎麽了,跟我亲近起来,绕前绕後地打着圈,赶都赶不走。没办法,只好带它一起上山。半路忽然雪大,掩了小径,险些就迷了路,还真亏有它。”

宋无缺正摇头尾巴晃地使劲抖擞,听到表扬,还不忘抽空得意地‘嗷呜’一声,又用脑袋蹭了蹭陆子恒的腰。

陆子期假意嗔怒着用手指虚点:“我走的时候不是让你乖乖在家待着陪淩儿的吗?怎麽如此不听话?”

按照以往这一人一狗的不对盘,宋无缺应该至少会拿鼻子喷他以表示不屑之意,但这次居然不仅没那麽做,反而凑上前去添了添他的手。

弄得陆子期身子一僵,汗毛倒竖,却也心中一暖。

这狗儿自从他昏迷醒来後,就一改常态,亲近得很也黏得很。莫不是因为目睹了他病重时的情形,所以想要抚慰?

这麽想着,手已不由自主探出,第一次主动拍了拍那个硕大的狗头。厚实的皮毛硬硬的,有些像刚抽芽的嫩松针,紮得掌心麻痒,嘴角便不由一挑。

“冬青,还不快让大哥进来。”

“弟妹,冒昧打扰,莫要见怪。”

“大哥说的是哪儿的话,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再说,这里是咱家的地方,你是主人,什麽打扰不打扰的,倒弄得像是来做客似的。这麽一来,我和冬青还真是要感到有些惶恐,怕招待不周了呢!”

陆子恒站在檐下跺了跺脚,对帮忙掸去身上积雪的陆子期揶揄:“弟妹越来越会说话了,冬青,你可要小心!”

陆子期装模作样苦着脸:“大哥你是不知道,我一向只有听的份儿,毫无招架之力。”

宋小花侧身让二人一狗进来:“去你的,大哥别听他胡说。”

陆子恒搓手迈入,自行端盏饮茶:“你们小俩口的事儿,我不参与。”四下打量了一番亭内的布置,点点头:“倒是个煮酒赏雪的好地方。”

“大哥若有兴致,今晚便围炉夜话,如何?”

宋小花闻言忙将斗篷穿好:“你们兄弟俩先在这儿聊着,我去让下人们准备酒菜。”

陆子期刚想说话,兄长已抢先:“弟妹你身子不方便,让冬青陪你去。”

此时,雪稍歇,风略减,唯天空依然灰蒙蒙一片。

积雪刚能没过鞋面,踩上去松松软软的。

陆子期担心宋小花会摔倒,便索性将她连人带‘球’打横抱起,宋无缺在前面一步四个蹄印稳紮稳打的引路。

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贪婪吸了几口气,宋小花扬起脸时恰能越过肩膀看见陆子恒负手立於帘幔大开的亭内,被黑色包裹的身影与周遭的满目洁白形成强烈反差,愈显孤冷。

这麽久以来,宋小花和这位大伯之间的交流约等於零。只在几次家族聚会上碰过面,打个招呼点个头,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状似随意的寒暄还是首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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