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花的病基本上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依着中医的原理还需继续吃上几天的药以便固本培源。她虽然一想到那苦得能让人飙泪的汤药就想死,不过为了断了病根打好底子也只有忍了。
在胡大夫开药方的时候,又缠着他一并开了个养颜美容的方子。
宋小花早就想试试中医的药补食补啥啥补的了,之前一是因为忙,二是因为千年之後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有很多已经变了味儿,不敢冒冒然轻易尝试。这会儿好容易逮到个货真价实的老中医,岂能不好好讨教一番?
幸亏胡大夫看的医书既多且杂,否则被她这麽明目张胆地一问,估计很有可能便会直接卡了壳。毕竟在此边塞苦寒之地,并无什麽成规模的世家贵族,寻常百姓能吃饱穿暖不生病已是难得,谁还会有空去管什麽养颜美容呢?
可这位陆夫人好像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吧,怎的竟会有这种要求……
送走胡大夫後,宋小花笑呵呵地捏着两张药方,又带着小萝卜头和狗狗一起跑到县上的药房抓了药。
回到家,见时间还早便将自己昨日换下的衣服给洗了。至於陆子期的那身满是烂泥的粗布衣衫,则被她直接给扔了。
不知在外面沾了多少的细菌,而且脏成那样又没有洗衣机,反正也不是什麽好布料肯定不值钱。
她本就大手大脚惯了不是什麽艰苦朴素之人,而且陆子期放俸禄的那个小抽屉,证实了宋朝的确是施行‘高薪养廉’政策的,让她在满意之余,也顺便确立了今後‘中产阶级’的生活调调。
晾好了衣服,宋小花摩拳擦掌去了厨房准备一展身手。
昨晚害得陆子期一宿没睡好,早饭也不知道吃了没有,那麽中午便用她宋小花这辈子和……应该叫上辈子……加起来的第一顿正式饭菜来慰劳吧!
按照昨天观摩时记下来的步骤和做法,洗菜,生火,焖饭,一切顺利。
哼着自编的小曲儿,拿出菜板,放好肉,宋小花举起明晃晃的大菜刀,毫不犹豫手起刀落,然後,一声凄厉的惨嚎惊飞了远处的一树小鸟,只见在那块猪肉的旁边,多了一小点绿豆大的新鲜肉肉……
陆子期几乎一宿没睡,早起便没什麽胃口,到了衙门後,直接一头便栽进了繁琐忙乱的事物中,压根儿连茶水也没机会喝上一口。待到中午勉强告一段落之时,方觉前胸贴後背已然有些头晕眼花。
匆匆返家,本以为会有热乎的饭菜迎接自己,却不料只有冷灶冷锅,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转了一圈,除了几件晾在绳上的衣服之外,鬼影子也没见到半个。
强按住心中串起的火苗,挽了衣袖正准备动手将弄了一半的菜切切下锅,只听一阵嬉笑传来,有女子的、有孩童的间或还夹杂着两声细细小小的狗吠。
火苗再度串起……
“哎呀!你回来啦!”
宋小花抱着陆淩,陆淩抱着篮子,篮子里放着一堆油纸包好的东西,宋无缺趴在这堆东西上,陆子期一走出厨房便看到这个怪异的组合,忍着怒意:“你们做什麽去了?”
“买午饭啊!”
宋小花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悦,放下陆淩,接过篮子,兴冲冲地举到他的面前,见他眉头一皱往後退了半步,只以为是因为怕狗狗,挤眉弄眼地贼贼笑了一笑,才让陆淩把狗儿抱走:“你瞧,我买了好多吃的呢!原来你们这儿各种各样的熟食都有,这简直是太好了!以後如果懒得做饭的话啊,就可以直接买了吃,多省事!”边说边从篮子里掏出了一个瓶子:“我还顺便给你买了酒。”
她的献宝却让陆子期心中的火苗越串越高。
竟去街上买现有的吃食,而且看样子以後还会常常为之,这岂是一个持家的妇人应该做的事情?!
语气已不自禁冷了下来:“我不喝酒。”
“啊?不会吧?”心情超好的宋小花却依然未曾觉察,露出了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当官的不会喝酒?怪不得……”
“什麽?”
“怪不得你现在还是个小小的七品官儿!”宋小花乐呵呵地转身进厨房,一边把食物的包裹打开放进碗碟中,一边随口笑道:“肯定是因为你不能陪着你的顶头上司吃好喝好,所以才不给你升官的呗!”
她只顾着自己信口说得高兴,浑不知陆子期此时的脸早已黑如锅底,倒是站在一旁的陆淩察觉到了父亲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怯怯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细如纹哼般地叫声了:“爹爹……”
陆子期低头看了看儿子,握了握拳,让声音尽量平和如常:“抽空把我昨日那套衣服洗洗乾净,过几天巡察时我好还给人家。”
宋小花呆了一下:“那不是你的吗?”
“不是。原来的那身衣服被河道里的树枝和石头划烂了,所以问老乡临时借了一套。”
当时不慎被冲入湍急的水流,若不是众人冒死拼救,他陆子期说不定已经屍骨无存,说不定,已经和桐儿,相聚……
“哦……”宋小花无所谓地应了一声,然後继续专心弄吃的:“那我明天再去买套新的好了。你穿回来的那身实在是太脏了,我给扔了。”
“你……淩儿,你先回房,待会儿午饭好了再叫你。”
陆子期发作之前总还记得要避忌一下儿子,打发走了满脸不符合其年龄的担心,一步三回头的陆淩後,终於忍无可忍地沉着声音责问道:“你如何能这麽做?”
宋小花终於觉出了异样,转过身看着他:“什麽意思?”
“这般挥霍不知节俭!”
“挥霍?”宋小花很是迷茫地回头看了看摊满了一案桌的碟啊盘啊碗啊:“这些外卖……就是吃的,不贵呀……”
“既然已经买了新鲜的菜,为何还要再买这些吃食?岂不是浪费?更何况,好好的衣服怎麽能因为脏了就扔掉?如此持家,真是闻所未闻!”
他的声色俱厉让宋小花一时半会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是因为……”
陆子期却是一肚子的邪火再也按捺不住:“你并非是什麽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应当从小就知道日子的艰难不易。我真是不明白,如何竟会养成了这般大手大脚好吃懒做的习性?!”
宋小花总算是把那一根被搭住的筋转过了弯来,顿生怒气:“我不过是买了一点吃的扔了两件破衣服而已,就惹得你这麽多的废话!不吃拉倒!”猛地回身一挥手,将装满了食物的器具扫了一半下去,幸亏是泥土的地面才没有摔得一地粉碎。可是却恰好碰到了之前被切到的伤处,疼得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我现在就去买衣服赔给你,行了吧?!”
说完,狠狠地撞开被她这种激烈举动给震得不知该当做何反应的陆子期,‘蹬蹬蹬’冲进了自己的房间,拿了自己的钱,又‘蹬蹬蹬’地冲出了院门。
行动飞快,同时,鲜血和泪水齐奔……
陆子期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忍着气蹲下身子,将那些摔得七零八落的东西给一样一样收起,有几样器具的边缘被磕掉了,绝大多数食物上都沾了土,即便费点功夫能弄乾净,却也必然要浪费一些。
真是,过分……
从案桌上随便拿了两样完好无损的熟食,打算先和陆淩对付一顿,剩下的狼藉留待饭後再慢慢收拾。
至於负气而走的宋小花……让她冷静冷静反省一下也好。
陆子期走出厨房,便见陆淩抱着狗儿正可怜兮兮地靠着廊柱,想是目睹了刚刚的那一场争执,心中暗叹一声,放缓了语气:“淩儿,过来吃饭了。”
“哦……”陆瘪憋着小嘴颤着声音应了,小步小步地挪过来,仰头望着陆子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事要跟爹爹说?”陆子期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发:“娘亲她……临时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我们先吃,好不好?”
不提‘娘亲’两个字还好,这一提竟立马像个催泪弹似的,弄得陆淩‘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娘亲手破了……流了好多……好多血……淩儿害怕……娘亲跟淩儿说不疼……可是娘亲自己都哭……”
“手破了?怎麽破的?”
“菜刀……”
陆淩虽然抽抽噎噎语焉不详,可陆子期却马上便明白发生了什麽事。
原来,她是因为切菜切到了手,不能继续做饭,所以才出去买现成的。
直起了身子,看向那两扇没有关上的大门,眼睛却蓦地被地面上的几点殷红所灼痛。
这是,她的血吗?是不是在刚才发脾气的时候碰到了?怪不得,会突然哭起来。
她是很怕疼的吧?自己一边哭还一边安慰淩儿说不疼……
为什麽不跟他说呢?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一下子便能刺进人的心里。
他又何尝给过她解释的机会?
他又何尝注意过她可有什麽不对劲?
如果……如果是桐儿的话,他一定第一眼便能发现,他的桐儿,受了伤……
不过……如果是桐儿的话,也不会有这般火爆烈性的脾气……
陆子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暗自苦笑。
见面一日,吵了两架,这频率,委实高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