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期只是听闻宋小花病了,但并不知原来竟病得这般厉害。面对着神色平静全无怨怼的新婚妻子,他心中的歉疚不免又加深了几分。
而看似淡定的宋小花,却实则心中正波涛汹涌惊涛骇浪,因为,她忽然想起了两个很致命的问题:
第一,她不会做饭。准确地说,是不会用除了电锅和微波炉之外的东西做饭。糊里糊涂穿越过来了之後,先是忙於平复极度震惊的心情,接着忙於适应没有电视、没有网路、没有任何媒体的枯燥生活,再然後忙於学习穿层层叠叠复杂得要死的衣服以及梳那让她恨不能直接剃光头的纠结发式,偶尔还要抽空发发呆怨怨天再应付应付小拖油瓶,哪里还有功夫去研究怎麽用那种连见都没见过的灶台去生火做饭?亏得有张婶一天三顿帮着又是买又是烧的,要不然,怕是早就活活饿死重新投胎去了。
可是从现在起,她的病好了,她的……所谓的老公回来了,张婶自然不会再来做免费的‘钟点保姆’,那今後岂不是要让她这个小媳妇儿独自一人来搞定这一切?
第二,据她所知,她与陆子期还没来得及那个……圆房。她穿来以前就顾着在‘宅基腐’的大路上一条道走到黑,对男人的了解一直都停留在‘表面’而没有进入到‘实质’。难道,她过去的灵魂和现在的身体的‘第一次’,都要交给眼前这个泥块一样的男人?
“娘亲,淩儿饿了。”宋小花正暗自风中淩乱,大腿已再度被陆淩一把抱住,‘问题一’这麽快就摆在了眼面前。
陆子期便也对她道了句:“遥遥,我先去沐浴更衣。”
这是‘问题二’吗?是吗?!
“等一下!”
宋小花忽然的一声大喝让正欲转身离去的陆子期顿时面现惊讶之色,看不出她这般的瘦小娇怯竟也能爆发出如此中气十足的音量,遂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毛:“怎麽了?”
“呃……我是说,可能没有柴了,不能烧水洗澡……那个沐浴……”宋小花被他扬眉的动作弄得心中莫名一慌,只好随随便便找了个很烂的理由来搪塞。
陆子期又一次讶异地挑高了眉:“我记得走的时候,柴房里明明有半屋子的柴啊,都用完了?”
“哦……那大概是我病得稀里糊涂的记错了……吧。”宋小花边说还边应景地狠狠咳了几下。
“这里风大,仔细又着凉了。”陆子期见状心下顿时一软,也顾不得追究她话语里颠三倒四的漏洞:“你先进屋歇着,等会儿饭菜弄好了,我再来喊你。”
宋小花大为惊讶:“你……你会做饭?”
这时,被忽略已久的陆淩扯了扯她的衣角:“爹爹做的饭是天底下最最好吃的了!”清脆的声音里满是浓浓的自豪。
陆子期拍了拍儿子毛茸茸的头顶:“别听淩儿瞎说,聊能入口果腹罢了。”
於是他原本一无是处的样貌生生让宋小花瞅出了几分顺眼来:“那就麻烦你喽!淩儿,跟我回屋!”
“不!淩儿要帮爹爹的忙!”
“哎呀你帮什麽忙,别添乱!”
陆淩挣开宋小花的手,扑向陆子期:“爹爹,你跟娘亲说,淩儿能帮忙的。”
陆子期笑着点点头:“就让他跟着我吧,别打扰了你休息。”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放下心中一块大石的宋小花乐颠颠地进屋刚在床上坐下,又立马跳了起来。床的问题,很严重。
她目前所置身的这个县令府邸,委实寒酸得厉害,小小的院落里除了一间厨房一间柴房外,就是一排四间半新不旧的瓦房——客厅加两间卧室还有一间书房。
听淩儿说,其中的一间卧室是霍楠的。此人是陆子期的知交好友,这几年一直与父子俩住在一起,彼此亲如家人。前段时间因急事还乡,本说好了定会赶回喝喜酒的,不过可能临时遇到了什麽事而耽搁了行程而至今未归。
平日里主要便是由他来照顾这爷儿俩的生活。陆子期习惯了晚睡早起,所以淩儿大多数时间都是跟着霍楠睡的。
而现在,这个县令的小後院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三口之家’,那麽,如何睡觉便成了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陆淩这麽小,肯定不能自己单房睡,难道,要‘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床上?
嗯……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让宝宝睡中间,他爹就算再‘饥渴’也不至於能隔着娃儿那啥啥吧……在那个什麽霍楠回来之前,也只好这样先糊弄着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了想,宋小花决定还是赶紧再去弄两床被子来铺铺好,方为万全之策。
宋小花一边自我安慰一边从放嫁妆的箱子里取出两条簇新的薄棉被,趁着此时的太阳正好拿去晒一晒也顺便消消毒。
前院是没有晾衣绳的,出了房门的宋小花便扛着被子闷头往後院走,营养不良的小身子骨被压了个够呛。
刚转过屋角便听脆生生的一句:“娘亲!淩儿来帮你!”
虽然心里还是很受用,不过宋小花却不敢真让这个小萝卜头来插手,帮倒忙尚属小事,万一不小心被子落下来在他那小脑袋上砸出个好歹来,麻烦可就大了:“别别别,一边凉快去……那啥……淩儿乖啊!”
只顾忙着调整自己过於生硬的语气,却一个不留神踩到了被沿,於是一点都不夸张地跌了嘴啃泥,还好身子底下有被子垫着才没有摔伤。
‘呸呸呸’地啐着,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然後,宋小花短短一个小时之内第二次愣住。
修长的身材,完美的比例,麦色的肌肤,湿漉漉的长发,华丽丽的锁骨,斜飞的眉,黑亮的眸,挺直的鼻子……秋日的阳光洒在那满是晶莹水珠的躯体上,折射出无数令宋小花眼晕心跳的要命光芒。
这个站在院子里的‘型男’,就是刚刚那个邋邋遢遢惨不忍睹的‘兵马俑’?!
陆子期全然没有料到宋小花会突然出现,一时不由得也有些手足无措。虽说名分上是夫妻,但,毕竟尚未有夫妻之实,这般光天化日之下毫无准备地‘坦呈’面对,还是非常窘迫尴尬的。而两眼发直的她,则明显已经被吓傻了……
暗叹一口气,背身探手取过旁边的乾净长衫迅速穿好,陆子期轻咳一声,转过来,尽量让面色语气皆如常:“来晒被子啊?”
“嗯……”宋小花终於费劲地把视线从喷血‘型男’那近乎全裸的身上移开,漫声应了句便木愣愣地蹲下来欲将被子抱起。
陆子期见状,忙快步走上前来,乾净俐落极其轻松地将两条薄被晾在了绳子上。举臂伸展间,那一袭长衫下的躯体,线条毕现。
宋小花揉了揉鼻子,嗓子略觉乾涩:“你怎麽不用热水?不怕着凉麽?”
眼下虽然尚不算寒冷,但气温也不过十来度而已,就这麽直接用刚刚打上来的井水冲凉,反正她是想想就要哆嗦一下的。
“爹爹冬天都这样呢,爹爹说,这样能强身健体。”代为回答的是陆淩,这小家伙但凡提到自己的老爸总是一副自豪无边的小模样。
宋小花又揉了揉鼻子,敢情不仅是‘型男’,还是个‘猛男’…
陆子期理好被子一转头,恰恰对上她那两只直勾勾的眼睛。是没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还是……
“遥遥,你怎麽了?”
“啊?没……没什麽……”
陆子期只见她面上的表情堪称千变万化,不由得心中一动,自己的这个小妻子,似乎与那些谨守礼数规矩的寻常姑娘家有所不同,跟当初说媒之人所描述的更加不同。
是啊,‘小妻子’。
十六岁的丫头,在他的眼里,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其实,桐儿嫁给自己的时候,也不过只有十七岁而已。短短几年的时间,竟已苍老如斯了麽?
“是夜里觉得冷麽?”
“哦不,这是给你们爷儿俩盖的……”宋小花乾咳了一声:“因为淩儿还小,要跟我们那个……一起睡……”
陆子期偏首看了看那两床陪嫁之物,又看了看宋小花古怪的神情,稍觉诧异。她莫非是不想与他……是因为新媳妇儿的害羞抑或是有什麽别的原因?
不过这样,也好。
让彼此先有个熟悉的过程,让自己能再多思念桐儿几日。虽然决定娶她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要全心全意待她的准备,但……
心中苦笑,暗嘲他陆子期原来也不过是个犹疑婆妈之人,拿不起放不下。若是让桐儿知道,怕是又要揶揄他了吧?
桐儿,你放心,我会快乐,我会幸福,我和淩儿一定会有一个温暖的家。
这个女子和你全然不同,只除了那双眼睛,一样的灵动、一样的聪慧、一样的时时透着狡黠。你是在借着她的眼睛,来看我是否遵守当初的承诺麽?
桐儿,吾妻……
陆子期无声一叹,低头捏了捏眉心,方温言对宋小花道:“待会儿我去把西厢的那间房收拾一下,你的身子还没有彻底痊癒,需要好生静养,所以,我且带着淩儿在西厢住一段时间。这被子待会儿收了以後你留着自己用,近日天气多变,夜里风大,有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