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仔细地上下打量，最後他似乎是受不了我不加掩饰的目光，跃到地上，似笑非笑地说：「看见我很开心吗？」
我诚实地点头，不过说兴奋会更为贴切。
他慢慢走近，我吞了下口水，眨了眨星星眼，殷切地问：「你真的是梦神？」
「哦？他告诉你的？」他饶有趣味地问。
我点头，直直地看着他，舍不得眨眼。真的是神耶，我不是在做梦吧？
哎﹗？
我这才想起梦神是出现在别人梦里的神只，这麽说我现在在梦里？想着我伸手摸脸，嗯……触感很真实，脸还在发痛，刚刚下手真的太狠了。
我偷偷瞄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趁他不为意往他脸上狠狠一捏——
「哎唷——」一声惨叫响彻天际，惊起飞鸟无数。他拍开我的手，捂着脸退开几步，看表情很是委屈。
我看着他的反应，慢慢皱起眉头，用食指轻点下巴，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不是梦吧？」
「你为甚麽不直接问我？」可能是光的问题，他的眼神看上去有点小幽怨，但一眨眼的时间又回复平淡，「我可以替换梦境与现实，制造似现实的梦境，或是营造如梦境般的现实。」
「那我们三次见面里，哪次是梦境，哪次是现实？」
他眯着眼，把食指放到唇上，故作神秘地说：「不可说。」
我撇撇嘴，又问：「你这次来是有甚麽要对我说？」
「没有，就找你聊聊天打发时间。」他耸肩，迳自在火堆旁寻了个位置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我挑眉，坐到他身边。跟神只像这样坐下来聊天是个不错的体验，只是如果对方的脸不要那麽像占，就更好了。想到这里，我说：「你可以换一张脸吗？」
「怎麽？你不喜欢这张脸？」他故意把脸凑到我面前。
我推开他，不自在地别过脸，「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你整天顶着别人的脸也不好吧？」
「是嘛，那好吧﹗」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说着比了个响指，一层层的白雾凭空出现在他身边，缓慢地在他脸上围绕，隔绝了我的视线。
一阵风起，他一缕黑发拂过我手臂，我才发觉他的头发变长了。风把绕在他脸上的白雾吹开，我看见一张陌生却精致无瑕的脸，那一刻我有一种很奇怪的认知——这是神只才能拥有的容貌，无关美丑，只因感觉。
「你是第一个看过我容貌的人类。」他笑着开口，声音柔柔的。
「是我的荣幸。」我把右手放到左胸口，轻点了点头，逗得他又是一笑。
我跟着笑了几声，笑过之後找不到话说，只好撑着头看天。眼角余光见他挑了挑火堆，然後他说：「难过的时候不要强颜欢笑，这样害看的人也难受。」
我咧嘴笑，眼睛不离夜空，若无其事地说：「谁难过了？」
「梦神能够感应到身边人的心情。我是你的镜子，对着我不必说谎，难过就说出来。」他的声音有安抚的作用，让人想把心里的不快全都说出来。
我叹了口气，「嗯，我很难受，可是我理不清自己难过的原因。」心里像堵了很多东西，乱糟糟的，想起就觉得烦躁。
「我想，你这些烦恼是源自某个人。」
「任何旅途都有目的地，任何相伴总有终结，这些你一早就知道，你为何难过呢？」
我……为何难过？
脑海浮现起那张总是无乐无忧的脸，我知道我不是为即将来到的离别而难过，我是为他难过，也为自己难过。
「听他说到离别，我好像被离弃了一样难受。我感觉只要我们道别，我们一路上的回忆就不复存在，好像我们从不认识。」
「他陪了我这麽长一段路，为我阻挡了许多危险，他於我已经超越了同伴的重量。我希望能与他交心，可我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从遇见他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人，他身上有很多秘密，他心里也藏了很多秘密。」
「我想知道他眼中的孤寂是为何，但他却从不透露一句。我为他的孤独而难过，因自己的无能而难受。他一路上护着我，可他心里的重担我却无法为他分担，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牵绊是否会随着离别而断裂，最终成为陌路人？」
一只手在我的背上轻轻地拍着，我感觉脸上湿润，用手一抹，抹下一手水光。
「既然那麽想知道，问他就好了。」他温润的声音像暖和的泉水，在我心中流淌。
「这也是我的心声？」我浅浅地笑，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後，内心轻松了许多。
「嗯，但这也是我的心声。」他也笑了。
我转头看他，正想说些甚麽，却感觉周围的气流凝滞了，莫奇似乎也感觉到，放在我背上的手一顿。下一秒，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抱着我跃到了半空中。我们飘浮在空中，看见我们之前所在的位置已经被一片黑雾包围，那片雾浓得看不见地面，而地面四周也飘散着黑色的薄雾。
看见黑雾，我下意识地寻找那熟悉的身影，可是除了地上的黑雾，谁也不在。
感觉莫奇的手收紧了，我疑惑地看他，想问他这是怎麽回事，他却扫我一眼，开玩笑似的说：「小安琪，你真会惹麻烦。」
我闻言嘴角一抽搐，这是我的问题吗？说不定对方是冲你去的呢﹗
不过占说过这里很安全，那这些黑雾是怎麽回事？
见莫奇一脸凝重地盯着那片黑雾，我也随他的目光看去，看着看着不禁怔住。有一抹人影在黑雾中走动，那身形有点眼熟，看得我一阵紧张。当那人走出黑雾，我冷不防打了个寒颤，那人从头到脚都被一片黑色包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恶意。
「那是甚麽人？」我声音乾涩。
「影子。」莫奇的声音难得认真，看来这个影子不是普通角色。
我反复打量那个影子，他的外型怎麽看怎麽熟悉。
「他们的目标是你。」莫奇看着我说：「不过这些影子是复制品，力量比真正的影子弱，只是这片森林是黑暗生物的地头，加上他们的数量，要对付也挺费时。」
我还在思索着莫奇口中的「他们」，就见黑雾中又走出几个影子，这下我完全明白了，只是冷汗也更多了。
更让我不知所措的是，那几个影子一点预兆都没有就开始向我们死命攻击。黑雾铺天盖地地向我们涌来，莫奇拉着我在空中左闪右避，找准机会狠狠地还击。一时之间，只见黑雾和白雾在空中紧紧纠缠，分离，继而再相撞，几乎把整个天空都掩盖在雾里。
莫奇手持由白雾幻化成的长戟，趁那些影子不备，出其不意地往他们攻去，往往一招击退，看得我想连拍手，但求生要紧，我双手紧紧缠着他的颈项，无奈抽不出手来拍掌。
几次攻击之後，那些影子的数目明显减少，但我方的体力也渐渐不支。莫奇苍白的脸上淌着豆大的汗水，我担心地说：「你还好吧？」
他瞄了我一眼，轻声嘟嚷：「你这丫头怎麽这麽重？快累死我了。」
我听得眉头直竖，正要发作，他却抱着我往上一跃，惊得我把刚到嘴边的话全吞了回去。影子又开始了下一轮的攻击。莫奇用手中的长戟又击败了一个影子，但眉头却皱了起来，「果然在这片森林，我的魔力会被削弱，依现在这情况，拖得太久对我们很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