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结束了。
镜面渐渐变回自己房间的景物。
泽田言纲也从椅上下来,并把椅子推回原处。
然而,恍神的他停留在这个动作好一阵子,推椅子的手依然按在椅背上,久久不放。
直到他回神了,才把手收回来。
回头望了望镜子,果然什麽也没有变化。
他就这样跟泽田纲吉定约了,约是定了,但他也不知道,实际会在哪天才能再看见他。
明天?後天?大後天?
瞧泽田纲吉一副大忙人的样子,他想也是很难遇上了。
倒不是他在期待着什麽,仅仅只是好奇而已。
至少,泽田言纲并不讨厌泽田纲吉。
即使他什麽也不愿意说。
泽田言纲对镜子呆望。
──请相信我。
他以为只有亲哥哥泽田纲吉才能用这样无稽的言语和表情说服他。
原来另一位泽田纲吉也是麽,果然都是泽田纲吉呢。泽田言纲不禁心忖。
真是败给他们。泽田言纲这样无奈想着,轻轻摇头。
把结果没有用上的文具放回抽屉,图样好好的握在手上,转身,走出房间。
地下基地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变化,周遭环境还是那麽白的、灰的、浅色的。
泽田言纲有时候觉得这个基地盖得太大、太大,不过也罢,那全都是泽田纲吉的心血结晶。
仔细想想,当他说要在并盛町盖一个地下基地时,他几乎没有插手,全凭泽田纲吉一人自由发挥,於是最後就像他的风格一样,整个基地的设计很简朴,却实用。
来到了战略会议室,发现将尼二已经不在了。
也许是修复完成了,回房间补眠了吧。
空无一人的战略会议室,显得比刚才还要冷冷清清。
泽田言纲默默地走到储藏柜前,熟手地解开密码锁,密码锁也就应声落地。
一打开,资料夹似乎摆得比以往还要整齐,他离去之後是有人整理过了吧。他记得刚刚有把整个柜都翻得乱七八糟,就是为了找一个图样,结果最後还是用不上。
伸手拿出那个橘色的活页资料夹,原本是只有一片薄薄的透明套的第二十七页,里面装载了一装小小的纸张。
泽田言纲把它抽了出来,仔细一看,不是单纯的废纸,上面以粗大的笔写着潦草的字,但也没有难看得阅读不了。
──十代首领请加油,我将尼二会一直支援你的。
上面还附有将尼二小小的Q版自画头像。
看见这个泽田言纲实在不得不愣住。
明明纸张是冰冷的,但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来自纸张的温暖。
泽田言纲默默把它收在口袋里,接着把地图图样放回原处。
转头望了一下时钟,六时多,天已经亮了。
泽田言纲好好的把柜锁起,关上灯,便走出战略会议室。
※※※
泽田言纲忘了自己有多少天没好好舒展筋骨了,不过至少也有四五天了。
除了顺着走廊慢跑,在房间里做些热身外,他能在基地里做运动的地方,也只有训练场了。
地下八楼的训练场占了全层的范围,很是阔大。
不过自从一个月前的事情发生之後,就很少人会来使用了。
训练场也算是记录了他们的岁月痕迹。不管是墙壁还是地板,甚至是天花板,浅绿的表面总是被划上各式各样的打斗痕迹。即使被修补过,痕迹就是痕迹,多多少少还是能看见的。
有时候云雀恭弥一时心起,便会硬拖泽田纲吉和泽田言纲来到训练场对打。论体术的话,泽田言纲也是能跟云雀恭弥平起平坐,但泽田纲吉,还是会逊色於他,於是几乎每次都被打得有点惨。
不过一个人在训练场的话始终做不了什麽,泽田言纲正想该做点什麽的时候,两个熟悉的身影便清清晰晰映入了他的眼帘。
──狱寺隼人和山本武。两个人都是泽田双子很要好的朋友。
两个人正在场中央挥手挥脚。
「狱寺和山本?」泽田言纲轻声叫唤他们。
这样一叫,狱寺隼人和山本武才停下动作,抬起头来。
「啊,十代首领,早上好!」
「哟,阿言!」
听见山本武这麽精神的打招呼,泽田言纲倒是吃了个大惊,只是没有把感情表现到表情上。
「你们还真早呢。」泽田言纲边说,边走到他们身边。
「没办法,总是窝在基地里也是很无聊。」山本武用左手拿起竹刀,把它抵在肩上,「於是就……」
「然後,我就被吵醒了。」
一声抱怨打断了山本武的话语,泽田言纲把视线移向旁边的山本武,果然是一副不情不愿不满的表情。
话虽如此,狱寺隼人还是边抱怨边辅助山本武,算是个口硬心软的人吧。
「嘛,话不能这样说,你还不是跟过来了。」
山本武爽朗地笑了几声,这个举动让狱寺隼人更无奈了。
「你这家伙……」
这个画面倒是看得泽田言纲一愣一愣的。
姑且不说狱寺隼人,依山本武的伤势来看,他的右手是已经提不起剑了。但的而且确,狱寺隼人似乎在协助山本武做复健运动。
让他吃惊的最大原因是,两人的态度。
狱寺隼人的话,也不过是前几天才走出阴霾,振作起来;山本武比泽田言纲更早,但他也是个擅於把内心不表露於脸上的人,对於提不起剑的创伤,应该是不会太早完完全全康复的。
失去泽田纲吉的他,曾经也是行屍走肉,过着无聊颓废的生活。即使现在站起来了,还是有种空虚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拥抱着眼前仅有的夥伴,他又能做什麽呢。
据说时间能冲淡一切。
但泽田言纲现在才发现原来可以这麽快、这麽早。
那他呢?
看着两人打闹,感觉就好像回到过去──回到泽田纲吉还活着,也没有来自米尔菲奥雷的威胁,就是这样忙忙碌碌、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看来他真的很久没看这样的场面了。在这样的世界底下,他也不怎样奢求有和平快乐的日常生活。
「说起来,阿言你今天怎麽来训练场了?」
山本武这样好奇一问,他才从思绪的深处回过神来。
望向山本武,下巴的刀痕清晰可见,那是之前某次出差任务时弄伤的。右手无力地垂着,亦包裹着满满的绑带,完全抬不起来。
瞧那黑曜石般的深邃眼眸,有时候泽田言纲也看不透到底山本武在想什麽。
「没什麽,只是醒了,就来运动运动而已。」
他省略了与另一个世界的会面,也省略了自己五时多就醒了,还跑到会议室拿东西的事情,直接把时间点跳跃到现在。
「那阿言你要帮忙吗?当我的训练对象之类的。」
言下之意,就是辅助他,还有跟他打一场架什麽的。
「也好。」泽田言纲不加思索就接受了邀请,反正他也无所事事。
「好!彭格列的剑豪要复活了!」
山本武用左手高举竹刀,说着战意高昂的豪话,却换来了狱寺隼人的无奈。
「你这家伙别拖十代首领下水啊!」
「反正阿言也答应了。」
「所以我才说──」
看着狱寺隼人跟山本武你一言我一语这样吵闹,泽田纲吉还在的话一定会在旁用力吐槽还有劝架。
视线看似看着他俩,可是穿透了两人,也穿透了墙壁,连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想要注视什麽。
当下的他,也只是露出一个浅浅的苦笑。然而,那两人也没注意到这个感情复杂的笑。
他是真的,很想、很想,回到过去的生活。
回到泽田纲吉还活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