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怎样带到日本,就怎样带回意大利──泽田纲吉原本是这样想的。
不过过程似乎有点麻烦,例如说会遭到随行的守护者为什麽要把这面镜子搬到日本又得搬回意大利,又例如说他得小心翼翼地不让镜子破碎,保护它就宛如保护珍爱的孩子一样。
前者他懂得找藉口混过去,可後者便成了个大问题。
要知道镜子为易碎品,他相信品质再好的镜子还是会摔一两下就碎掉。
於是运送成了个大问题,他得只好找好几个箱子还有发泡胶包裹着,运送过程还得求神拜佛不要出什麽碰撞或者意外。
他有点後悔把原本在意大利的镜子带到日本来,不过假若没把镜子带过来的话,他也不会遇上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位叫泽田言纲,另一个世界的泽田纲吉的弟弟。
没有泽田言纲这个人,就没有来自未来的情报。
也许他该後悔的是把行程设定得这麽微妙的自己,本来就只是回来日本处理事务,然後就会马上回到意大利,偏偏遇见泽田言纲是出发回意大利的前一晚。
於是他得临时跟守护者说着「因为这面镜子本来就在总部,我只是物归原地而已」这种笨拙的谎言,把这面镜子带回总部。
说实话,在黑手党之间争竞得这麽激烈的情况下,他没有理由留在日本分部,更需要守护的是意大利总部。因为意大利总部是个雄伟的建筑物,充满着中世纪欧风的建筑风格,又盖得像个城堡,要不是远满市区,其实还挺显眼的。
可日本的并盛町基地不同,那可是地下基地,装潢比总部朴素多了,而且附近都有监视器,难以被其他家族突破及发现。
恐怕不少黑手党家族都知道彭格列总部的地点了,哪天突然来袭也不奇怪。
──尤其是,那家由白兰领导,两个家族合并而成的新兴家族米尔菲奥雷,对他们的威胁最大。
因此把主力留守在总部是必要的,当然日本分部也有人员驻守着。
只不过回到意大利之後,泽田纲吉才发现自己没有通知泽田言纲他得回意大利一趟一事。
两人之间并没有约定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他也不晓得什麽时候才能再次在镜前相遇。
但泽田纲吉知道,回意大利留守是必须的,因为泽田言纲已经预告他米尔菲奥雷必定会来袭,就在即将一个月後的一天。
所以他们至少得待在意大利最少一个月。
虽然他们在日本是下午起飞,但到达意大利时已经是晚上了,而实际上他们是坐了至少十多小时的飞机,毕竟日本跟意大利的时差有七小时之远。
然後他在帮镜子包裹时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假若使用者没有在镜前现身的话,镜子终究还是镜子,只是一面映照出自己的「普通的全身镜」。而所谓使用者则是泽田纲吉和另一个世界的泽田言纲。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的推测是不是正确,毕竟没有机会让他来证实自己的推测。唯一能确认的是,现在的他不能透过这面镜子窥视另一个平行世界。
千里迢迢回到总部後,泽田纲吉累得马上回房间以大字形瘫卧在床上。他侧着头望向放在不远处的那面全身镜,不过这样的视角并看不能完全看到镜面。
调得昏暗的灯光使他昏昏欲睡,他容许自己今天休息一天。
他稍稍抬头,望向上方乾净的天花板想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计算着时差,喃喃自语。
「现在十时多,也就是说日本已经是凌晨五时了……」
在这种时间差底下,凌晨时间大家都早就睡了,或者说再过不久日本的天都要亮了,今晚应该不会碰到泽田言纲了。
明天呢,明天会遇上他吗?
万一以後再也遇不上呢?
抑或其实只是自己的幻想,一切都只是梦?
──谁都没能保证这面镜子只是一时高兴让你窥视平行世界一下而已,谁都无法保证泽田纲吉是不是把自己逼疯了而不自知。
只是有空的话,死守在镜子面前等待对方出现也不错,即使只会是一场空。
泽田纲吉还没想透为什麽自己如此渴望遇上泽田言纲,惶恐以後遇不上泽田言纲,便毫无戒备地睡过去了。
每天很早就起床,又很晚才入睡,日复一天保持这种作息状态。对上一次让他睡个爽是什麽时候呢?恐怕连泽田纲吉自己也忘了。
一切、一切都是为了……
※※※
在那之後的几天,泽田纲吉都遇不上泽田言纲,那面镜子还是只会映出自己的琥珀色的眼睛。
到底是时差关系碰不上还是镜子不再穿越两个世界,泽田纲吉还是没有得到解答。
距离预言的那天,泽田纲吉死去那天还有大概三星期。
泽田纲吉并不清楚自己能否真的改变未来,自己会否死去。但在那之前,在这仅有的时间内,他必须、必须策划好一切,让未来的路尽量在自己的计划底下进行。
──必须改变未来、必须改变命运、必须打倒白兰,这种压力总有一天会打垮泽田纲吉。
在意大利要处理的事比日本多上很多,所幸的是这几天泽田纲吉还没忙到没时间休息,西西里岛意外地平静。
平静得不禁令人联想起「暴风雨的前夕」这六个字。而这份平静意外地连带到彭格列总部里,难得地如此平静。
泽田纲吉的脑袋始终不太好使,思考还有处理情报的时间得花了其他人多一点的时间,多亏这份平静,他能专心处理手上的事情。
Reborn还在的话他一定会嘲讽泽田纲吉,然後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辅助泽田纲吉,可是Reborn现在已经不在了,他得自己独立起来,尽量不依赖、拖累他人。
但这份决定在真正行动时并不容易,泽田纲吉对意大利语还是不太擅长,莫说要说得一手流利的意大利语,连聆听他人说话也会出问题。
「也就是说,纲吉君。你的意大利语还不太好呢。」
在泽田纲吉眼前是一名笑得非常慈祥的老人家,以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提醒着他。
「……你所言甚是。」听得糊涂的泽田纲吉的脸沉了下来,无法组织出完全的意大利句子的他只好以日语回应:「但是九代首领,我之後会努力,恶补意大利语的,所以现在……!」
现在得以其他事优先。
「当然可以啊,你可是现在的彭格列的当代当家。」九代首领笑了几声,把说话频道换回日语,「你想做什麽,就尽情去做吧。」
在第十代首领泽田纲吉正式继承之後,九代首领便退下来了。
没人提起的话,这麽慈祥的老人绝对不会有人看出他是那盛大的彭格列家族的首领。
而事实上,在他退下来之後,就搬到西西里岛的邻近地区,过着半退休的老人生活,偶然会回到彭格列总部观察一下他的接班人泽田纲吉把彭格列打理得如何。
「……」泽田纲吉沉默了好几秒,才勉强说出一句「嗯,我知道了。」
他并不想承认自己是彭格列的当家。
「但是纲吉君啊,」九代首领把话顿了一下,「你为什麽要这麽拼命呢?你不是不想当首领吗?」
九代首领没有要逼迫泽田纲吉的用意,他深知泽田纲吉并不是当黑手党首领的料。说实话,当初他愿意继承彭格列这个举动也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但是,也只有泽田纲吉这个男人,能重视一世所组成的彭格列家族,完成一世的夙愿。
自己的路,自己来走。泽田纲吉愿意走上黑手党这条路,也必有他的考虑、他的希望。只是仔细想想,九代首领并没有过问泽田纲吉愿意继承的原因。
「的确,到了现在,我还是不想当黑手党首领。」
泽田纲吉诚实回答,他的意愿十年如一,可他坚定的眼神告诉九代首领,他有他的原因。
「但是,有些事,不自己做不行。所以对不起……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人。」
九代首领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随着他越长越大,泽田纲吉越来越有一世Giotto的模样。比起十年前,两十年前都要高得多、成熟得多了,作为一个人有自己的想法、理想是理所当然的。
既然他把彭格列托付於这个年轻的日本人,便该相信他,相信他会把彭格列引回正确的路途。
他笑得慈祥,如一个疼爱子孙的老爷爷一样,「纲吉君啊,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你已经做得很好,大家都会愿意助你一臂之力的。假若有什麽困难,找爷爷我商量也可以。」
「是。」
「我就先找其他人,先走一步了。你就继续做你的工作吧。」
九代首领拍了拍泽田纲吉的肩膀,然後经过泽田纲吉,直直的往前走,消失在走廊尽头。
站在原地的泽田纲吉一直往九代首领前进的方向鞠躬,待人不见之後才立正身体,然後叹一口长气。
他今天并不知道九代首领会前来总部,他跟他只是在走廊上巧遇,然後稍微闲聊了一会。他对九代首领其实挺有好感的,毕竟是个会体谅自己,对自己也很仁慈,视自己为孙儿一样。
只是对於打理彭格列这点,他还是有点愧疚,他并不认为自己能替彭格列做出什麽成就,继承彭格列的原因也很不纯正。
看九代首领刚刚稍微鼓励自己的言语,想必自己的疲惫真的越来越明显,泽田纲吉不得不思虑一下如何调整自己的作息时间。
他不是不想让他人分担自己的工作,而不是不能分担。
有些事,不自己做不行。
西装口袋不断传来震动,泽田纲吉从口袋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没有来电显示。他按下接听,然後把手机抵在耳边。
「Ciao?」
一旦身在意大利,他不知不觉间就会以意大利语作为开场白。
『Ciao,ventisettesima.』非纯正的意大利口音以低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他听得出对方是故意压低嗓音。
而且他说的是暗语,他知道暗语的意思。泽田纲吉半眯起眼来。
「piùuno.」泽田纲吉以简洁的暗语回应。
『sì.』
该来的终究得来。
泽田纲吉依然把手机抵在耳边,转身抬步,往总部的某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