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联络了Judy介绍的看护,晚上她抽空过来我们家,跟我们当面聊工作的状况,以及了解弟弟的现状。
我们相谈甚欢,看护阿姨跟妈妈很聊得来,而且她真的相当有经验,不会太想引起弟弟的注意,也不会过份对他表示好感,那对弟弟来说,情绪都会太多。
看护阿姨让我们叫她『阿桂』,我叫她『桂姨』,她微笑点头。
我们谈妥了条件,还有工作内容,下星期她就可以过来上班。
我心里一块大石头终於放下来,总之到九月前这四个月,起码可以让妈妈有喘息的机会,我这六个月以来只有星期天回家帮忙,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虽然住在这个房子,环境比较好,我们因为林杰飞的资助,生活品质也有改善,金钱上的压力减轻,妈妈看起来气色也比以前好,但身体的劳累仍无法减轻。
晚上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想到我背包里面的香奈儿唇膏,想到Benson亲吻我的脸颊和额头,想到他特地来看妈妈和弟弟,这是哥儿们会做的事情吗?
但我想到Judy,马上打消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三个都是哥儿们,星期一开始,我们就会一起打拼,Judy就算工作内容帮不上忙,肯定也不会少了递茶送水订便当的贴心,我根本不必想Benson的意图,也不必想我应该有什麽反应。
「明天要约Judy一起去接Scott?」我私讯给Benson。
「为什麽?她又不认识他。」
「介绍不就认识了。」
「你想约你就约啊!」
「你约啊!」
「ㄚ笨不喜欢坐公车。」
「那你开车?」
「我不想开车。」
「为什麽?」
「不想当司机。」
「喔,好吧!」
「他上飞机了吗?」
「我还不知道,我看看。」
我看了Scott的讯息,什麽都没有,难道这个时间他不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吗?假如要我接机,他应该会先告诉我才对呀!
「有确定会来吗?我和Benson(可能还有他女朋友)会去接你。」
「他女朋友?」
「嗯,也是公司的同事。」
「他有女朋友?」
「对啊!我们三个人是好朋友。你在哪里?」
「加班。」
「所以明天不能来?」
「不能。」
「这次就取消了?」
「我先把机位延了一周,我说不定还有机会去剩下那一周。」
「喔!那先祝你生日快乐。」
「唉!我多希望当面听你说。」
我鼓起勇气,用相机录了自己面对镜头说:「生日快乐!」的短影片,传了给他。
他送了一颗好大的爱心过来。
我再传了简讯给Benson,告诉他Scott可能延一周再过来,还不确定。
「不过我明天还是要找你出来,有事要跟你讨论。」
「那我约Judy?」
「为什麽?」
「为什麽不?」
「ㄚ笨明天跟别人有约。」
「这样吗?我都不知道。」
「我明天要跟你讲的事情,目前还不适合给其他人知道,就我们俩找个地方谈谈吧!」
「喔!」
「睡吧!我也要睡了,调时差。」
「晚安。」我说,送了一只睡觉的猫咪过去。
「晚安。」
我睡得很不安稳,老是想起Benson完全没有邪念的三个吻,然後我理解到,我有严重的罪恶感。
梦里,我被Judy打、被她骂、被她恨、被她无所不用其极地厌恶着,而她对我那麽好,我伤心时,她到我住的地方陪伴我,我生病她冒着被辞职的风险也要来看我,冲回家拿她妈妈做的食物来给我吃。帮我找她父亲引介看护,以前曾跟Benson来探望妈妈和弟弟,从来不轻视我,而我回报她什麽?
我们或许是哥儿们,但男女之间还是要有界线,我明天必须跟Benson说清楚。
***
我们约在我家附近的丹堤咖啡,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沙发上等我。
「要喝什麽?」他让我坐下。
「热美式。」
「吃什麽?」
「沙拉。」
他就去柜台帮我点餐,看样子他要付钱,我走过去塞了200元给他,就走回座位坐着等他。
他帮我端了东西过来,把找回的零钱和发票都给我,盘子里还多了两块面包。
「找我要说什麽?神秘兮兮的,昨天又不一起说。」我问他,一边享用我的餐点。
「昨天我没办法说这些。」但他不准备解释为什麽昨天没办法说,「陈颖达准备在欧洲开设一个办公室,让我过去那边。」
我吓了一跳。「他没告诉我!」
他点头,「这件事到现在只有四个人知道,陈颖达、他老婆、我和你。」
「那你为什麽要告诉我?」
「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去。」
「我们工作上搭配得不错,但我家里你知道,我完全不敢想外调的事情。」
「如果你愿意,我们总想得出什麽办法的。」
「你不找Judy?」
「ㄚ笨外文太差了,她绝对不会想外派的。」
「她会想跟你去,才不管外文怎麽样呢!」
「我现在想不了那些,我必须知道我能不能胜任这个工作,也必须知道你的意愿,我觉得如果是我们两个一起的话,我们可以打下一片天。」
他的眼神充满斗志,没有杂染,没有邪念,纯粹就是工作、意愿和目标。
因此我也真诚的回答他。「我爱死欧洲了,当然想去。」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他叹了一口气。
我认识他那麽久以来,有没有看过他叹气?这应该是第一次吧!我紧张的看着他。
「陈颖达可能不愿意放了你。」
我张大眼睛,不可置信。
「他给了我一整串的名单,所有我可以用的人,不包括你在内,但是他非常清楚,最近都是你在协助我这些业务,也很清楚我们合作无间。」
我眨眨眼,不知怎样回应。
「他甚至也认为可以在国外徵人,不过他想要把据点设在荷兰,荷兰的工作法规相当严格,基本上非常注重人权,在当地徵人不但花费很高,他们的资遣和退休法令都很严格,我怀疑陈颖达会希望这样。」
我点头,「他并不是小气的人,知人善任,反应明快,但他毕竟是生意人,这点算盘当然会打。」
「所以你愿意?」
我点头。「只要能把家里安顿好,总经理又愿意的话,我真的很想去荷兰住一阵子。」我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因为Scott?」他奸笑。
「因为我父亲可能在那边。」
他收起笑脸,正经的看着我。「你爸爸在荷兰?」
「我认为是这样。」
「但你知道他在哪里?荷兰不小欸!」
「他会来找我的,我知道。」
他点头,喝着自己的咖啡。「这是我的好机会,我不想放弃,这次不想,但我必须准备好。」
「以前放弃过?」
他眼神突地失去平日的光彩,但一瞬间又恢复正常「为了一个背叛我的女人,很笨吧!」
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想过你那麽浪漫。」
他笑了,「我是全世界最不浪漫的男人。」
「看得出来,看你每次欺负Judy,我就知道。」
「我哪有欺负她?」他把咖啡杯放下来,义愤填膺的说。
「你回来跟她见过面了没?打过电话了没?」
「传了简讯,星期一不就见面了?」
我扶着额头,「敢情你是事业心太强,完全忘记儿女私情?」
他耸耸肩。
吃着面包的当间,我想起林杰飞,想起我和他的契约,想起医院的最後一面,最後一通电话中他什麽都要录起来的语气,和『我们还是分开吧!』这样简单的分手信。
美式咖啡又苦又黑,就像我这第一份如同儿戏一般的爱情,我看着窗外走动的人们,看着漫无目的移动的车辆,来来回回的移动着,最後发现自己什麽都没在看,我看着的,是我自己大脑投射在玻璃上林杰飞那张英俊又骄傲的脸。
那张脸看着我,高傲又尊贵的样子,疏远而冷酷,我在他面前显得渺小、不知所措,我一直在深呼吸,只要他在我附近,我总是觉得氧气不足。
「想什麽?」Benson轻拍我的手臂。我回过神看他,「我叫你好多声了。」
「抱歉!」我再拿起杯子想喝,发现不知何时,我的杯子已经空了。
「我知道你这里有人住着,」他指着我的心脏「而且我知道他没给你幸福。」他移回他的手,交握在一起,往後靠在椅背上看着我。
这句话是近期以来,最具杀伤力的一句话,狠狠在我心上抽了一鞭,而我什麽话都回不了,只能闭上眼睛,让不听话的眼泪滚出来。
「忘记这一切,跟我去欧洲。」没有安慰,没有拍背,他给我一个明确的目标,也是我向往以久的梦想。
我用双手盖住眼睛,把眼泪抹乾,『够了!就哭这麽多!』我告诉自己。
「答应我,你会愿意为了这个目标,尽全力去努力。」他盯着我的眼睛,一派大方自然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可以找到力量完成梦想,因为他相信我做得到。
不是今天他才相信我,他一直相信我,他总是叫Judy跟我学,总是相信我帮他做的东西没有错,提醒他的东西品项、日期、数量,他从不怀疑。
因为他给予我那麽多的信任,当他信任我能做到什麽事的时候,我觉得可以相信他。
感动的同时,我想起昨晚给自己的小提醒,「你是以朋友的立场,鼓励我完成梦想吗?」
他耸耸肩,表现出『这不是很明显吗?』的意思。
「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Judy。」我强调。
「你不用担心。」
「事实上,我非常担心,我希望你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我当然不会。」
「你保证。」
「我保证。」
「你为什麽吻我?」
「你为什麽让我吻你?」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算是友谊之吻?」
「你认为算就算。」
「那是什麽意思?」
「我觉得我的动机很纯正。」他摊开两手说。
「结果?」
他敲我的脑袋「结果你想太多了!」
我揉着脑袋,皱着眉头,嘴巴气得嘟嘟的「很痛欸!」
「记清楚现在的目标,」他伸出一根手指「跟我去欧洲。」
他的手几乎要碰到我的脸,我咬他的手指。他乖乖让我咬,眉头都没皱一下。我放开嘴。
「记清楚没?」他问。我点头。
他看着我,轻吻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然後甩了甩「好痛!」
我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