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半我醒过来,听见Benson在叫我,我爬到梳妆台前面看,一边揉眼睛一边问:「什麽?」
Benson一阵爆笑。
「干嘛?」
「原来美女起床是这个样子喔!」
「靠!我整个晚上都没关视讯吗?」我大呼小叫。
「我要告诉你你没关,你就睡死了。」
「靠!我没做什麽丢脸的事吧?」
「睡得像个婴儿一样。」
「我没关你不会关吗?」
「抱歉,我只是觉得这样好像有人陪着。」
我心头一紧,觉得他自己一个人要拼成这样,都没人帮他,也好替他难过。反正我穿得整齐,又盖着被子,也没什麽好看。「好啦好啦!」我突然想到「昨晚有没有别人进来我的房间?」
「你住鬼屋喔!」
「就是没有?」
「我没看到,不过我也没一直盯着看,我一直在工作。」
「好啦!我要准备上班了!」
「我要睡了,你要看的话,我就不关视讯。」他笑。
「好啊!不过我等下会离线,下次好了!」
「我寄了东西请你帮忙,但那个不急,你明天给我就可以,如果你没时间做,你下班之前要告诉我。」
「没问题。」
到办公室收信,总经理已经收到Benson德国的报告,我也有一份副本。Benson在信里跟总经理说,有几份档案是请我帮的忙,一点便宜都不占我的。
总经理很快就到了,我把重要的信都印出来给他看,不重要的口头报告。
「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弄完信之後,总经理看着我说。
「嗯!谢谢总经理。」
「你们小俩口和好啦?」
我摇头「我们还是分开了。」
「喔?」
「我不会再让自己私人的事情影响工作,上次非常抱歉!」
总经理点点头,「你跟Benson是好朋友?」
「对!还有Judy!」
「Judy?喔!就那天到医院看你那个!」
我点头。
「你看Benson这个案子做得怎麽样?」
「我知道他很努力,也知道他需要帮手,但目前看起来说有成果还早,他也知道现在只是把线放出去,不过,要保密一些,我看各家的价格都不会相差太远。」
「对!有关保密,你认为公司里,谁有能力把重要讯息无声无息地流出去?」
「总经理心里已经有人选?」
他点头。
「你原本以为是Benson?」
他点头又摇头。
「是这件事害得Thomas得去顾门口?」
他笑得眼睛眯眯的,「你快点回答我。」
「Frank!」
他闭上眼睛,露出一种死心的感觉。「你去忙吧!」
我正要退出去的时候,他又说「Benson如果需要帮忙,你可以协调时间的话,就先帮他,除非我需要什麽急事。」
我点头。
「如果Benson的事情重要,下午的会议我会叫Thomas来帮忙,你先帮着Benson。」
我再回到总经理桌前,「我会不经过公司网路把资料送出去,因为我怀疑Email也遭到某种程度的监控。」
他点头。「你什麽时候知道的?」
「有几个礼拜了,Benson在查线的时候发现奇怪的设定,他问Frank,Frank回答在他之前就是这样设定了。Benson以为这是公司政策,所以他没过问,只是跟我们讲在公司不要随便聊天,我们也只觉得那是希望大家专心上班的普通防护。但我曾经过Frank座位,他原本在某种Email系统里,跟公司的不一样,一发现有人接近,就跳进某个工作网页,行为有点诡异。」
「我一直不愿意怀疑他,他是Jane的表弟。」
我张大眼睛,「我们都不知道,他平常并不靠势,反而腼腆,不觉得是皇亲国戚。」
总经理大笑「皇亲国戚?!」
「为什麽怀疑是Benson?」
「因为他的资历太强了,为什麽要屈居这样的职位,让我疑心,但他并没有什麽确切的问题,上次开会,产品内容跟网路相关,因为他的专长请他列席,他却对整个计画发言,我才注意到他。」
「他的资历怎样强?」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但我没有习惯先挖清楚别人祖宗八代才跟人交朋友。」
总经理又笑。「你这丫头!或许你该试试这麽做。」
我想到我之前根本不知道杰飞是他弟弟的事情,脸就烫了起来。
我回到座位,先处理了总经理交办的事情,一一联络好。
然後开始帮Benson整理资料,他很清楚什麽资料可以让我帮忙,什麽资料他应该自己弄,他给我的东西都是我很容易上手,会要花一点时间,而那正是他需要争取的。
中午Judy来找我去吃饭,「你昨晚怎麽没上线?去哪?」
「和朋友去唱KTV,包厢收讯不良。」
「我昨晚帮Benson弄资料,弄到一点半。」
「一点半?!我喝了点酒,回到家十二点,洗了澡就睡了。」
「喔!你都没关心他。」
「他忙得没空理我。」
「也是啦!真的忙得焦头烂额。」
「我爸有帮你问看护的事情,他朋友介绍了一个很有经验的看护妈妈,她之前也照顾过类似你弟弟的状况的case,我爸之後会传联络方法和简单合约给我,我再拿给你。」
「Judy谢谢,你对我真好,你老板没为难你吧?」
「看样子总经理关照过了,我老板今天对我必恭必敬的呢!」她已经吃完饭,拿着筷子在戳餐盘,嘴嘟嘟地说:「说帮Benson,我哪行啊!那些不都是要用英文的吗?要是他在台湾,我还可以递茶送水,帮你们买晚餐、宵夜之类的,现在这样我根本帮不上忙,我也不想吵他让他分心。」
「喔!你还真贴心,会这样想。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与其每天唱KTV喝酒,分个一两天去上英文课,不是很好吗?」
「我觉得我学不来,我就是爱玩。」
「你去过我家,知道我家的状况,我之前是连买一本自己爱看的书都没钱,得去图书馆排队借。」
「我知道啦!我才二十岁,根本不想担这种心。」
我想,她的长处或许真的不是在那里,她是个开心果,是个可爱的、热心的花蝴蝶,人要放在对的位置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你老板对你不好吗?」
「嗯!看我不顺眼,老觉得我在混,其实她给我的工作,我都做完了,是她自己找不到事情给我做吧!」
回到座位上,我就埋头苦干,帮Benson准备资料。
他出国前已经弄了很久,但必须随着旅途不断更新手上的资讯,参展的、拜访的、邀约的还有顺道帮Jane服务一下客户,总经理为什麽会派他一个人处理那麽多事情呢?
下午Thomas进去开会,我一边做事,发现Scott在脸书上。
他传了一张香料油的照片给我,画面中间有横向一排的油瓶,油瓶是四角形的,下面有个像水龙头一样的开口,接了管子,可以接油出来。但可能怕油管渗油滴脏了下面美丽的紫色花格垫布,所以每个管口又放了一个有点像保特瓶盖的东西接着,看起来五颜六色。
油瓶用软木塞塞着,瓶身则用白色的笔写上每一种油的名称和计价方法。
「中间那个是柠檬油吗?拼法不一样。」
「对!那个很香喔!」
「照片很漂亮,对我来说,呈现出那种异国风情,东西的摆法、配置还有文字,感觉都很有趣味,我常常看着你的照片在想,为什麽他们会把东西这样放呢?为什麽不那样放呢?为什麽这样搭配呢?而『搭配』好像就是民族风的精神性差异所在,这个民族这样搭配颜色和材料,那个民族则是那样,中间的差异,就是文化的差异。」
「心情好点了吗?」
「我很平静,也可能是很忙的关系,我不知道,但没有我想像中那麽难接受。」
「今天早上出太阳,我想到你。」
「?」
「因为你的名字有『晴』。」
「那你肯定雨天也得想到我,因为『雯』里有『雨』。」
「我正想告诉你,我才出门没多久,就淋了个落汤鸡,荷兰天气就是这样。」
「那去上班怎麽办?」
「没办法,淋湿了很冷,只好回家换衣服,搞一个大迟到。」
「会扣薪水吗?」
「不会,我可以晚下班补,或择日再补。」
「很人性化。」
「荷兰就是这样。」
「不聊了,我忙着帮Benson赶资料,他一个人在外地,做不来那麽多事情,怕根本没办法休息。」
「不吵你,你忙吧!」
「你见到他一定会喜欢他,他也一定会喜欢你。」
「我相信。」
一个星期过得非常快,我除了忙总经理交办的事情,也忙着帮Benson。
晚上要是他有空,我们会视讯聊聊天,有时候他到我睡了,都还没回到饭店休息。
我们在聊天室里留话,Judy很少加入话题,她对我们聊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一次我们聊到书,Judy就送了打瞌睡的图案进来,Benson也没骂她,只叫她累了早点休息,听起来很疼她、娇宠她。
我偶尔会想到林杰飞,想到他粗鲁的和杨医生打赌对我提出契约要求的那一天,想到他趴在床上,我帮他按摩後,他全身放松入睡的时刻,我也想到他在饭店里呐喊『为什麽是这样』的焦虑,更想到他就这样背转身离开我的冷酷。
我想到他为我朗诵的法文诗,他把我的头发放到耳後时的温柔。
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一切都过去了。
虽然才过了一个礼拜,但我感觉已经离开我一辈子了。
我愈来愈清楚,虽然我深深地爱过他,他也深深的爱过我,但我们不适合,我无法成为他要的样子,他也无法成为我要的样子。
可是我们之间,没什麽可以遗憾的,我们给了彼此整整五个月去调适彼此,但鸿沟仍然在那边,没有人愿意移动到对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