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一直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在跟青峰一起过了这麽多年的生活後,他觉得很快乐。
纵使父亲对青峰有些微的不满,但到最後还是接受了他。
这至少是一种进步,不是吗?看着青峰开心比着V手势的样子,他就觉得一切值得了。
局里的同事人也都很好,如果火神有事也会常常帮忙接他的班。
火神是个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所以他也常帮忙代别人的班。
青峰可能会这样想吧:如果那天没有火灾的话、如果火神那天没有接别人的班的话、如果被困在火场的孩子没有那麽懂事地抱住自己的妹妹的话、如果火神没有因为心软而因此抛弃理智的话……
很多的如果,很多的失落。
拼不回的心碎,看不见的心伤。
火神人爲什麽要这麽好呢?青峰有时候也会在心底埋怨着他的一时心软,不过一开始,青峰自己不也是因为火神的这种脾性而喜欢上他的?
这是一种矛盾;不希望喜欢的人太累,却也不希望他失去初衷。
那天他出门前,还贴心地爲昨晚有晚班而睡过头的同居人准备早点的。
青峰後悔着:只要早起的半小时,就能见到他最後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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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火神,再帮我代一天的班就好!拜托!」
矢部有点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看着火神。
「火神别理他,矢部这家伙一定又是要去约会吧,可恶,是存心让我们这些单身的人羡慕忌妒恨吗?」
站在饮水机一旁的松下笑着捏扁了刚使用过的纸水杯。
「只能今天哦,明天我晚上有事。」
火神对松下笑了笑,心里暗自期待着,青峰昨天就答应他要一起去看烟火了,不知道会是去哪里呢?
*********
想要见你……一面也好,好想见你啊……
「火神……」
明知火神会不开心的,青峰他,就是忍不住哭了……
--在局里功绩彪炳又如何?约定好了今天要一起出去了又如何?
--不会回来了……不管怎样,他都不会回来了啊!
中午,松下陪着矢部来道歉。
双眼红红的,两人也肯定都哭过了吧。
「道歉什麽的我不需要也不想听,你们滚!别再来了!」
火神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会很生气吧,明明是他的同僚,自己却对他们这麽不客气。
--青峰很想说:火神,以往我态度不好,你都会站出来骂我的对吧。快出来吧,走到我面前敲我的头,然後再加一句「蠢峰,你有病啊!」
松下似乎也看的出青峰的心情不太好--这个时候谁的心情会好呢--强拉着矢部离开了,甚至弯过转角後还郑重地九十度鞠躬--哼,给谁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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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
火神看了眼时钟,再过三小时,第二部的人就会来了吧,那时就可以下班了!
正当火神放松地伸懒腰时,桌上的电话却像「催命」一样响起。
「喂松下,快起来!三洲路转角那边有火灾。」
火神迅速的穿上装备,并摇醒早些时候就已摊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同事。
等他们真正将水龙车开出去时,已经过了十分钟了。
--会不会赶不上?不!绝对不行!
加速油门後,火神的眼眸中多了一丝坚毅。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想起青峰,想起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来局里参观时,笑着说:「笨蛋神,你知道你认真救灾的时候很好看吗?不过我希望你没有那麽多好看的时候,因为每增加一次,你的危险就多一分。」
他听了其实是很开心的。
但救灾次数怎麽可能少了呢?他可是消防员啊。
拐入转角就看到了,像是被死神攫住的礼物,澄红、湛亮,在黑暗中是最为明显的。
「我去把水接好,火神,你先过去支援!」
松下对着这头大喊着,围观者的人数比以往还多。
火神摆出OK的手势,然後跑到屋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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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纸送来了,青峰却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下去。
原以为报纸会称赞火神的英勇事蹟--这样火神看到也会高兴的--但没想到,那些愚蠢的记者斥骂着火神过於鲁莽,不等後线支援。
那些白痴可曾听到医生说的话?
「大我先生没有用身体护住那两个孩子,或是再晚几分钟送过来,那就一定没命了啊,大我先生是个很称职的消防员呢,青峰先生。」
是因为那位老医生所说的话和眼里隐含的泪水及赞赏之意,才让青峰昨晚得以入眠的。
那些白痴根本不懂!青峰撕碎了手上的报纸。
--他们哪会明白,火神打从一开始,就是用生命来做这份工作的!
一拳打在刚和火神一起粉刷的墙壁上,墙壁却没有丝毫损坏,青峰越看越气,抡起拳头拼命的朝墙壁打去。
良久,血如丝般的缠住青峰的手,而墙壁丝毫未损。
--是否人就是这拳头,而墙壁代表着死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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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已经救出了吧,火神喘着气,擦去额上的汗水。
「消防员先生,我的孩子!我的两个孩子还没出来。」
一个年约四十的男人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求求你!求你救救他们。」
火神毫无犹豫,直接前往孩子们的卧室。
「咚!咚!咚!」
火神焦急的敲着窗户,不过两个幼小身影却一动也不动,看来是已经呈现昏迷状态了。
火神抿紧了唇,这样是不能救的了,因为只要是消防员都知道,只要是个密闭闷烧的火场,一打开个细缝後就会造成闪燃,一不小心三个人都会一起葬身火窟的。
但是当他勉强自己转身时,他看清了那两个孩子的身影:较大的哥哥紧紧抱住小妹妹,不让火舌窜到小妹妹身上。
刚刚那名先生的神色再度浮现脑海:那样旁徨无措、那样地渴望自己去拯救他的孩子。
--而他不就是为了救人才来的吗?那他还犹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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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差来了,他用怜悯的眼神看自己一眼,放下信件以後又走了。
青峰已经无力生气,他没有擦掉手上的血渍就走出去拿信,他再也不想在意别人的眼光了。
--反正也没用,不是吗?
青峰把信件拿进屋内,顺手开了电视好弥补少了一个人的空虚感--以往火神上晚班时他都是这麽做的--他心里怀疑着:怎麽今天那麽多信哪。
一封一封的拆开来看,青峰不觉愣住了。
「你好,火神先生的家属:我是曾经被火神先生救出的男孩,我虽然捡回一命应该高兴才对,但是因为烫伤的关系必须节肢,那时候我很气火神先生,因为他害我不能踢我最爱的足球,但是他告诉我说,『踢不踢足球不要紧,只要你还爱着足球那就好了,重要的是你还在,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很多人会为你难过的。』火神先生有一句话错了,我知道很多人爱我的,而现在我刚成为足球教练,正打算过几天去拜访火神先生,却听到这个恶耗。火神先生的家属,请你不要悲伤,因为有很多人,都会为了火神先生而哭泣、而悲伤,而火神先生是个很伟大的人,他在做下决定前,肯定为了你们而挣扎过吧。祝节哀顺变。」
「火神先生的家属敬启:我是因为觉得人生没有意义而放火自杀、最後被火神先生拯救的人,火神先生不只救了我的命,更救了我的心,我非常的感谢他,我问他做这个工作不会随时有性命之忧吗?还记得他回答我,『因为我想要帮助更多人,而且我所爱的人,也是做着同样性质的工作啊,这是我们的选择,虽然挣扎过,但选择了就不後悔。』我想这句话应该可以稍微安慰你们吧。」
--一封封没有署名的这封信让我泪流满面。
--这些都是你的心声吗,火神?
最後一封没有邮票,是手投的吧,只有写着「青峰大辉先生启」。
打开信封看到里头的字,我就知道这是谁投的了--是松下。
「青峰先生,看到这封信会很讶异吧,但我只是帮忙传递一个讯息而已,信封最里面有一张小纸条,那是火神在火场最後留下的讯息。」
青峰这时反而犹豫了,最後他深吸一口气,拿出了纸条。
「To蠢峰我爱你,如果你在现场,你也会支持我这麽做吧,对吗?对不起,我这麽自私。火神」
一滴两滴,透明的思念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