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知书心里有一道门:比天高,比喜玛拉亚山最要坚固的那块岩石更重,不管他怎麽用力地推,那道门还是纹风不动。门後有些什麽,他一直都知道,可是他怀里揣着一把钥匙,沉默地靠着那道门坐,直想坐到天荒地老,扞卫着这一道门背後的秘密。
一个连他也没有机会再细看一眼的秘密。
他有过很多、很多的梦与幻想,但他一直规矩地守在那个地方,看管着门後的那份记忆。渐渐,他忘记自己怀里的那把钥匙,而以为真的没有方法打开那道门,与门後那个可能独自徘徊了廿多年的自己,相拥。
每当有人贴近传知书的身体,他就隐隐想起怀中的那把钥匙,拚命抗拒,强逼自己遗忘,将心湖回复到最平静、没有涟漪浮泛的那种状态。
但他感觉到一股灼热的体温逼近,烧得意志便成一片火海,凭那种青涩的、渗杂汗意的气味,他知道身上的人是死小孩。或者说,是一个叫做史天宥的少年,一个莫名奇妙就说喜欢他、比他小十四年,好像猫一样乖巧的少年——一只收起爪子、獠牙,装得很乖的猫。大手扬起抚摸他的脸,死小孩停止攫取,偎着传知书的手,目光如泣如诉,千言万语,那一刹,只一个眼神就能相知。
这个叫做史天宥的少年,喜欢他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一定是月老醉糊涂、牵错线,才扯出一段荒谬得可笑的关系。
他问他,你喜欢我吗?为什麽喜欢,为什麽不喜欢?
什麽叫做「喜欢」——交颈缠绵之际,传知书听到自己的声音低厚温醇如酒,而死小孩张扬的头发刺得他颈部一直痒痛。
喜欢,就像我现在跟你做的事那样——媚眼,那不是男性的刚强,那不是女性水一样的柔情,却在两者之间,像一块轻纱,把传知书的身体轻轻裹着,他愈是挣扎,那个看似与暴力没有任何关系的、轻柔的网就愈是贴近他的身体,甩也甩不掉,束手就擒,连呼吸也不畅顺。
窒息了。
传知书的身体绷得比一条拉扯到极限的橡皮筋,还要紧致。那刻,死小孩就像到了他身旁,用蛮力敲打着那道心门,封闭着传知书的那个小世界顿时天崩地裂,门震动时,他一阵天旋地转,软弱卑微地求死小孩停手。
为什麽、为什麽要停,你不喜欢吗——他解开传知书的束缚,把持着对方最脆弱的地方,讨好似的、近乎谄媚地吻着传知书的脖子,声音比棉花糖还要腻,死小孩想要他上瘾,想要他收起那防卫的姿态,闯入他内心深处,连自己也不敢入去的地方。
对了,那道门後面,到底有什麽?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过、没有想过,久到传知书也忘了那是怎样的一回事,或许门打开後,只余一副白骨,只有一撮灰,风一吹就散了,守护了那麽久的一处地方,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