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饿了我们回家吧。」
数十秒後,我首先打破沉默,周遭的空气彷佛又再度流动,直到两个男孩都开始移动脚步,我才慢慢跟上他们。我还沉浸在尴尬的氛围中,觉得很不好意思和说不上来的害羞。
杰利和大崇的步伐,却不像我的那麽沉重。
等我回过神来,他们一左一右的在我旁边憋笑。
「所以……你都怎麽回答你哥啊?」
「小清,我也算在小鬼里面吗?」
杰利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笑意,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往脸部聚集,烫到冒烟;大崇傻呼呼的语调,让我脑袋整个停止运转。
「喂你是灵魂出窍噢。」
「可是我觉得我不是小鬼欸,我应该是端正大方的孩子,然後很帅。」
来到铁楼梯旁,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们仍杰利一句大崇一句的很雀跃,我来回看着话突然变多的两个男孩,不知怎地,觉得他们不搭嘎的语句还蛮好笑的。
是啊,我干嘛一个人在这里紧张呢,他们俩都不紧张了。
「你们好奇怪噢。」等我终於说话,大崇像发现新大陆那样的欢呼,杰利温柔的瞥了我一眼随即换回那锐利的眼神,「我都不知道要怎麽回答我哥。」耸耸肩,我很诚实地说,再对他们两个都笑笑。
「说我就好啦。」
「蛤小清你没有说我噢。」
很有默契的同时说出口,我摆出你们有事吗的表情,「我又没有喜欢……」说到一半,我愣住了,没办法说出我没有喜欢他们这句话,支支吾吾了半天,对他们俩热切的目光感到燥热。
「唉呦我又不知道我喜欢谁!」大步踩上铁楼梯,发出碰碰声响,伴随着身後男孩的笑声,我转过身气呼呼的皱起眉头,「杰利你赶快回家,大崇你再不上来我就把你锁在外面噢。」大崇赶紧直奔上楼梯来到我身边,我们目送笑得歪七扭八的杰利离开。
踏上水泥地,我们来到二楼,大崇抓着书包的背袋,用余光瞄见他还没卸下的笑容,「我有这麽好笑噢?」小小声的问他,本来以为他没有听见,但随後大崇清朗的声音穿透我耳膜,「只是很开心看到你不一样的表情,不是笑你。」
心脏碰碰的一直跳一直跳。
我忽然想到国小时,每当我和蓉华在榕树下吃便当,身後一定会传来耳熟的嬉笑声,转过头,会望见男孩们用便当对我们挥手。当时,我只以为他们也喜欢在树下吃饭,因为有凉凉的风,而且夏天时,当刺眼明亮的阳光任性的穿过绿叶之间的缝隙後,温暖淡黄的阳光会跳跃在每个孩子的脸上。
那时,大崇会抢着要坐我旁边,傻愣愣的偷看我有什麽好料的。
怎麽这麽贪吃啊,我常常在心里咕哝着。
久而久之,我会知道这个位置是他的,不管发生什麽事我会替他留着,就像他也会替我留着一样。
有一次因为肚子不舒服,我放着中午的便当不管,和蓉华说一声後就全速往厕所冲刺,蹲式马桶的缺点是便便很多时就是考验大腿肌耐力的时刻,我撑着不让自己越蹲越低,好不容易通体舒畅,却因为脚麻了走路一拐一拐。
一拐一拐的,走得很慢。
「小清脚麻了就要在原地跑步。」树下跑出一个小小的人,稚嫩的脸庞有认真和担忧,「真的吗?」站直身体後我勉强抬起脚,於是两个人在路中央原地踏步,「我好想跳健康操噢!」大崇踏着踏着就这麽自己唱起健康操,不顾周遭异样的眼光硬是跳完第一段,他跳得一级棒,只是唱的就……还好。
我一直在旁边大笑,因为大崇唱得很起劲跳得也很起劲的表情太难得了,我没见过那麽激动的人,彷佛他明天说他要去夏威夷,他就真的会去的那种激动,「我有那麽好笑吗?」走回树下他问我,那里已经有一群笑的喷饭的家伙了。
我的位置上摆着一个完整的便当,噢应该说,摆着一个明显少了一样菜但巧妙的用肉盖住空位的便当。
「只是很开心你充满了干劲,不是笑你啦。」坐在他旁边,我对他眨眨眼。
推开家里的门,我大喊大崇来了,妈兴奋地从厨房探出头,招呼我们赶快去洗手,大崇就当自己家的跑进我的房间,将书包搁在地上,还拔掉脚上的袜子问我要不要闻,推着他往浴室里塞,我们洗完手和洗完脚,前往香气四溢的厨房。
五个人的餐桌好热闹,哥一点都不理会家里的餐桌礼仪,吃饭时说话说个不停,他说最近他上班发现一条捷径,会经过城里最大的公园,还有什麽他老板的新助理比上一个还冷淡,爸和妈都听得津津有味,而大崇跟我一样想起了跨校篮球赛。
「小清哥哥,我们这次要去城里比篮球耶。」他雀跃的说。
「喔?真不错耶让你们见见世面,你知道那里的小朋友都很可怕噢!」哥揉了揉大崇的头发。
「我们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被你骗咧。」我没好气地用筷子指着哥笑咪咪的眼。
「妈你看小清都对我这麽凶啦!国中小屁孩!」爸和妈对看一眼後选择对不会说话的鱼头下手比较轻松,完全不理会我和哥莫名其妙的吵嘴,大崇像个鼓噪者,一下附和这边一下附和那边。
战火持续延烧到客厅,但是这个三八哥哥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欸哥,你高中的时候有没有认识一个人的梦想是卖冰啊?」坐在地板上我推推他的膝盖,他咦的一声陷入回忆中,很快地就从问题里反问我,「你们在哪认识他的?」我和大崇一起说了冰店那个老板,他搓着自己的下巴忽然就认真起来了。
「他……结婚了吗?」
「嗯他说他和老婆还是喜欢这里。」
哥大大的瘫在沙发上,说了句太好了,留下来的伏笔让我和大崇好奇到待在原地不走,哥威胁地说如果我们不写功课,他就绝对不说故事,我们只好失望的回到房间,却同时往柔软的床一倒,在床上形成两条平行线。
「听不到故事好烦噢!」我伸了一个大懒腰。
「对呀……这种感觉大概跟……不知道小清喜欢谁一样……」
我狠狠的愣住,唰的一声往大崇的方向看去,他双眼迷蒙的直视天花板,挂着浅浅的微笑。
就像在说梦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