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对,原离也很想死。
昨日的记忆,死个一千遍都嫌太少。
被一个男人握着呃……那里,还在一个男人手中,获得高潮。
现在,那个男人坐定餐桌间,慢条斯理吃早餐,而他,送孝慈坐上娃娃车,背脊的寒意,源源不绝涌上──青蛙被蛇盯上的哆嗦感,再度体验。
因为那男人,正看着他。
「香香老师,我今天方便去幼稚园做义工,陪小朋友玩游戏吗?」他甚至忍不住,对随车老师做出这样的询问。
宁可去做白工,也不想返回屋内,面对那个男人!
「可是今天的课程,是去参观科博馆,不会一直待在幼稚园……还是,我回去问问园长,看明天可不可以?」香香老师当然欢迎原离,只是这种事,她不能擅自作主。
「明天就来不及了……」原离嘀咕。
今天漫漫长日,怎麽熬过去呀?!
孝慈一去上学,偌大屋子里,只剩他与他,而那男人,一脸很想和他「讨论」昨天那档事……
原离不用回头,都能察觉到,李唯谨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什麽来不及了?」香香老师不解。
「不,没什麽……算了,我想到今天有其他事能做。」原离朝她摇摇手,要她别理会他。
送走娃娃车,原离也不打算回到房子内。
没事找事做,是他刚想到的办法──去电视台消磨时间吧。
「阿貂。」
不让他如愿,李唯谨的声音,在他身後响起。
原离没被他喊住,走去牵车,意思意思回答,态度很敷衍:「昨晚我和经纪人约好,电视台开会,Bye。」说谎不打草稿。
「昨晚?你从下午睡到今早,醒都没醒,是什麽时候和经纪人约好?」李唯谨戳破小谎。
他知道原离累坏了,睡得无比香沉,就连孝慈下课回家,他还特地叮咛孝慈,别吵醒原离。
「……我记错了,是前天晚上。」反正,他坚持要出门,继续走向机车。
李唯谨伸出掌,握住他手臂:「不用找藉口躲我,我知道,你在害羞。」
原离终於转头,瞪他一眼,李唯谨以俊笑迎战。
★害羞?你再笑,我打到你害喜啦!★原离对他没辄,只能心里腹诽。
「放开啦。」原离想挣脱,抽动着手。
「我想跟你谈谈昨天的事。」
辣红,不争气地冲上原离的脸:「我最不想跟你谈的,也是昨天的事!」
脑门里的羞,烧成了怒,让原离换上凶恶嘴脸,连珠炮攻击他:
「昨天是被那女人恶整,不具任何意义!不管我做了什麽、说了什麽,亲你摸你抱你──全是药的关系!绝对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听见没?!」
李唯谨生平首见,何谓……欲盖弥彰。
满脸通红,表情像生气,但又离生气很遥远,嘴上说狠话,却一点也不凶恶,连耳根都红透透,实在是……
可爱。
「我知道药的影响很大,昨天你的反应,全是因为药。」李唯谨颔首,附和了他。
「没错!所以你最好忘掉──」原离正要继续说。
李唯谨不疾不徐插嘴,取得发言权:
「不然,你以为……为什麽我昨天没继续做下去?」
要一个已经「提枪上阵」的男人,强忍慾望,面对美食当前而不开动,需要耗费多大的体力和自制?
「咦?」原离一脸呆。
李唯谨神情很清淡,眼神却很炙热,凝望他:
「我不想抱被药性左右的你,那不是真正的你。」
原离瞬间僵化。
难以置信,这种下流话,李唯谨能说得那麽顺畅,面不改色!
一时之间,不知该怎麽顶他话,还是乾脆直接用膝盖顶他鸡鸡算了。
李唯谨全然不知原离的打算,迳自说下去:
「我宁愿你是清醒的,知道自己被抱、被吻,更知道抱你吻你的人,是谁。」
就算是昨天,药性作用下,原离还是很清楚知道,是他,李唯谨。
怎麽可能不知道?
是李唯谨的味道、李唯谨的触感、李唯谨的体温,这些日子以来,他开始熟悉,每天嗅得到、摸得着……
他,已经习惯李唯谨了。
一点、一滴,被凿穿,被侵袭,换成任何人,被那样碰触,他绝对无法容忍。
「你的脸不要再红下去,快脑充血了。」李唯谨轻抚他脸颊,笑道。
「……谁害的呀?!」原离啐声,倨傲撇脸。
「我不是要跟你谈药的事,你不用别扭,我们进去吃早餐,边吃边聊。」不等他拒绝,李唯谨拉着他,重新回到饭厅。
原离想不出来,除了药、除了失控、除了厕所那一段……李唯谨还有啥好聊的?
他不发一语,吃起李唯谨递上的奶油餐包,等李唯谨开口。
李唯谨轻啜咖啡,目光淡淡,没从原离脸上挪开。
「你一直说自己身体不行,小蝶的药,证明事实并非如此,你应该也安心不少。」
「……」原离沉默,不发表心得感想,重嚼嘴里餐包。
「为什麽你不断强调,你被阉掉了?」
不问则已,一问惊人,问得原离差点被餐包噎死──好不容易咽下食物,灌咖啡,顺了一口气,原离立刻想反驳:「我、我哪有说过?!」
「有,不只一次。」即使是熟睡,原离都还在呓语。
★这不可能……我已经阉掉了呀……阉掉了,不会再有冲……动……★
★好麻烦……这身体……我想回去……自己的……★
李唯谨把他的每一个字,听得仔仔细细。
「你听错了,我怎麽可能被阉掉?你不是证明过,我性功能很完整──」
「阿貂,你说了很多。」
很多?有多多?
他不会把什麽全都说了吧?!
李唯谨为何要这样看他?难道,他已经知道……
他不会连「那件事」,也告诉李唯谨了吧?!
「……我说了什麽?」原离眼神戒备,要自己别自乱阵脚,被李唯谨成功套话。他故作轻松,反问他。
一阵静默,持续了很久,而原离,也屏息了很久,久到原离准备开口呛他,是在耍啥自闭呀──
「你说,你不是人。」李唯谨眸光紧锁他,嗓,很轻。
原离先一怔,後噗哧,笑了出来。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能是什麽?几句梦话,你也当真?」他夸张地扬高声调,表情佯装诧异。
下一句,换成了冷哼:「哦──拐弯抹角,骂我是畜生?」
原离的反应,看进李唯谨眼中,只是一种挣扎。
一种……察觉危机,进而竖起防备,虚张声势、张牙舞爪,想逼退敌手的──小动物。
★你为什麽说……这具身体,很麻烦?说得像和它不太熟一样?★
擅长掌握时机的李唯谨,并没有错失昨夜,原离恍恍惚惚之际,循循善诱,要多探问一些事。
他轻声细语,贴在睡瘫的原离耳边,问道。
就当他以为,原离陷入沉眠,不会回答他,原离却突然说:
★麻烦呀……又不是我的……★
★不然,是谁的?★李唯谨追问,觉得跟一只睡鬼认真对话,是有一点点蠢。
★原离呀……★过了好几秒,原离才又回他。
★你不就是原离?★
★我才不是……不是原离……★含糊的声音,细碎地说。
李唯谨略顿,眼神深思,再问:★那你是谁?★
这一句,李唯谨问了三次,原离嫌耳朵好痒,动手去挠,口气不耐烦:
★我是阿貂!★
原来真的是梦话,李唯谨暗笑自己,竟在一瞬间,以为原离隐藏了什麽秘密。李唯谨浅笑,梳弄原离细发,用着宠溺的嗓音:
★我知道你是阿貂哥哥,也是原离。★
话甫出,马上得到反驳,似乎对於被当成「原离」,非常计较,一定要澄清:★……我不是原离,也不是阿貂哥哥……我是──★
在被李唯谨「干扰」,不能安安静静好好睡,他火气一上来,口不择言。
原离真的说了很多,很多。
思绪,由昨夜的对话中抽离,李唯谨重回现在,望向原离警戒的脸孔,还被挑衅瞪着。
「我觉得,你很神似某种动物,本来以为是猫,但又不像,当然更不是狗,而是我以前养过的某种宠物……」
李唯谨的手,比起说话的声音,更轻,摸摸原离的头,彷佛抚摸一只绒毛细腻的小动物,继续说:
「美丽,柔软,线条优雅,贪睡。看似高傲,实则像个孩子,活泼、充满好奇心……」
原离抿唇,眼神紧盯他,感觉他话中有话,隐隐约约,由李唯谨目光中,瞧出些些端倪……
那是一双看透了所有的眼。
「你养过什麽宠物?」原离听见自己的声音──他总是觉得很陌生,迄今无法习惯──在问。
李唯谨弯了弯唇,轻吐:「貂。」
原离瞠眸,圆到无法再圆,嘴角微微一抽。
「我养过一只雪貂,全身雪白,非常、非常漂亮。」
原离不吭半句,此刻化身哑巴,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麽!
乾脆装死吧,他不回应,李唯谨能怎样?撬开他的嘴吗?
原离确实付诸行动,嘴唇紧闭,连餐包也不吃了。
「也不能算我养的,是我妈接手别人不要的,她不知道怎麽拒绝,才把牠抱回来,我家已经养了猫,还来只貂,简直是场混战。」李唯谨自顾自说着,不介意原离的沉默。
李唯谨说了很多,换来原离冷冷一句:「我对你家宠物没兴趣。」
「也对,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不值得一提,只是突然想起来。」
明明说着没兴趣,沉默数秒後,却仍是冒出疑问:「……那只宠物咧?死掉了?」
「嗯,应该是。」
「还『应该』哩。不负责任的主人,连宠物是死是活都不确定,跟我说你有多疼爱牠,鬼才信。」原离生平最痛恨烂饲主,想养就养,不想养就弃,全然不顾牠们的安危和下场。
「我确实不是好主人,我妈也不是,她比较宠猫,所以放任那只雪貂跑出去,你也知道,被豢养过的动物,很难在外面生存下去。」
原离又不说话了,神情冷凛,眉心的痕迹深刻,好半晌,又问:
「……你没试着去把那只宠物找回来?」
「没有。」李唯谨说来,是那般的淡漠。
「反正对你们来说,走失一只动物,不会有任何差别,你们的生活一样过,饭照吃、酒照喝,完全不去思考,那只小动物,有多害怕、多无助。」
原离是皱紧眉,在说这番话,义愤填膺的表情,说着「你们」的口吻,活脱脱像和宠物同一国,而李唯谨隶属敌国。
李唯谨观察他、注视他,探问:「你也有类似的经历?」
「我怎麽可能有──」
「原离,告诉我。」
李唯谨的手,覆在原离手背上,阻止他到嘴的否认。
原离不得不想起,这只手,曾经在自己身上,所做过的每一件事。
明明很想忘,却又忘不掉……
脸,逐渐烧红,热辣蔓延,固守的坚持,似乎也快被烧融。
而李唯谨的声音,比起他的手,更烫人:「像昨晚那样,全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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