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凑到一旁，看小孝慈写字。
小孝慈被左右两道身影笼罩，光源挡住了不说，那两人，开始分工合作。
「这个ㄆ也不行吧？」李唯谨指向其中一格，严谨的性格，此时表露无遗。
原离有同感，橡皮擦出动，消灭它。
「ㄊ。」长指又挪到下一行，指尖都还没离开，橡皮擦立刻跟上，越擦越多，小孝慈写十个，就有七个被打枪。
「厚！你们两个盯着人家看，人家压力很大耶！」
小小奶娃，对於「压力」一词还一知半解，但她非常清楚，爸爸和阿貂哥哥再继续一看一擦，合作无间，她功课永远没有写完的一天！
「爸爸！阿貂哥哥！你们去旁边啦！人家写完再给你们看。」她把两个大人赶到长沙发上，要他们安分坐好，不准靠近她的小书桌。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为此失笑。
但原离只面对他一秒，马上又转开脸，在沙发间坐不了多久，原离起身，作势去厨房倒水。
原离前脚踏进厨房，李唯谨後脚跟上。
原离听见脚步声，没回头，顾着找马克杯。
李唯谨拿了个天蓝色杯子给他：「你可以用这个。」
原离静默接过，连声谢也不说，摆到饮水机下，让温开水缓缓流进杯中，等盛了八分满，拿走杯子，换李唯谨装茶水，也倒满一杯後，窄臀靠着流理枱，慢慢啜饮。
原离打算离开厨房，摆明排斥和他共处一室。
「我惹到你了？」李唯谨问他。
原离脚步稍停。「没有呀。」再喝一口水。
「你从睡醒之後，一屁股弹跳起来，跑出我房间，到现在，不肯正眼看我。」李唯谨不迂回，说得直接──也太直接，害原离被水呛到，剧咳好几声。
李唯谨帮他拍背时，口气很寻常，闲聊一般，又问：
「我睡相不好，和你抢被子？还是打呼，吵你睡觉？」李唯谨很有求知慾，想问出一个被仇视的原因。
原离避开他的手，拒绝温柔的拍打力道，背对他，像只警戒的兽：
「睡相不好的，是我吧?!」
原离声音懊恼，虽然看不见表情，八成难脱气忿的模样，又嘀咕说：
「我明明记得，我安安分分坐在小沙发上呀……怎麽会糊里糊涂爬到你床上，霸占一半的床位？」不止霸占床，他还是粘在李唯谨胸口上的！
原来，原离误会了，以为是自己睡糊涂，摸上了大床，所以，现在他耳根的暗红，也是因为这错误认知？──李唯谨打趣地思忖，反而不想澄清了。
「我把你踢下床了，对吧？」原离转过身，面向他，神情认真：「我有个恶习，睡着时，会清空周遭闲杂人等。」尤其，味道越不熟悉的人，他踢得越勤奋。
他严重怀疑，李唯谨被他踢下去过，再自行爬回床铺，想到这，他好想挖洞坑杀自己！
「没有，你没有踢我下床，我们两个相安无事，睡得很和平。」扣除他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原离的发、碰碰原离的脸，将原离抱在怀中，一切真的都好安宁。
「怎麽可能?!」原离不信。惨遭他毒脚的大象和斑马，仍三不五时拿出来说嘴，取笑他的睡癖，对他而言，只是「雇主」的李唯谨，没道理会例外！
「真的，你很安分，乖乖在睡觉，脸上挂着淡淡的、满足的笑，很可爱，像个小男孩一样。」
原离单纯的睡样，满满地，充塞在李唯谨记忆中，消抹不去。
睡颜那麽甜、那麽柔软、那麽吸引人，睫毛长长弯弯，鼻梁挺直，抿起的唇，带点傲性……又有一丝丝，魅惑的鲜嫩。
那时，李唯谨盯着他看，看了好久，久到足以慢慢厘清，自己对於原离，究竟抱持什麽心情──
他喜欢原离，无庸置疑。
他的身体，已经清清楚楚告诉自己，原离充满了引诱力。
即便，原离什麽也没做，暗示、肢体、眼神，全都没有，他仍是受到蛊惑。
单纯是肉体的渴望？比起原离，一个女人不是应该更容易吸引他？
偏偏是个男人……
为此，他昨晚特地钦点了自家酒店里的一名交际花，银货两讫的交易，只是想弄明白，是不是换成任何人，皆可唤醒名为「慾望」的兽。
那女人的吻，带有口红的甜香，唇比男人更柔软，声音嗲软，偎在他怀里……他想着的，还是原离。
想原离吻起来，是什麽味道？想原离喘息的嗓音，是怎麽魅惑？想原离身陷激情之中，会露出哪样的姿态──
想得慾望热胀，近乎疼痛，与那女人的挑逗无关，只为了原离。
抛下温香暖玉的女人，一心想快点回家，渴望看见原离的脸，因而防心大松，才会一时失查，遭到枪袭暗算。
「……你说的，是哪只妖魔鬼怪?!我？我吗?!」原离嘴角抽搐，不愿承认。
李唯谨的口吻，李唯谨的夸赞，李唯谨说出那番话时，眸光的专注，很难不让原离抗拒。
「是你呀。」李唯谨伸手，抚平原离微翘的发尾，用动作辅助着肯定。
那些凌乱黑丝，看在李唯谨眼里，竟也是俏皮可爱的。
李唯谨的手，太僭越、太超过，但原离没空瞪向它，任它在发尾梳弄，此刻的原离，忙着死瞪李唯谨的脸。
瞪他那副噙着笑、衔着宠溺，还有发亮的双眼，原离整个人发毛。
对，发毛。
源自骨髓深处，窜上来的一阵麻意，原离不自禁一颤。
是反感吗？
如果是，他应该会死命抵抗，而不是僵硬傻着，不做任何反应。
被人乱碰头发，向来是原离的禁忌，他对气味很敏感，讨厌身上沾染到别人的味道……李唯谨应该也不例外。
可是，嫌恶的排斥感，竟然没有在胃中翻搅，李唯谨的手劲，带来的，是一种熟稔，一种……怀念？
怎麽可能，他和李唯谨，根本没熟过，好吗?!
原离投注而来的视线，令李唯谨燠热起来。还没有谁，光用眼神，就能如此操弄他，逼他失控……
李唯谨决定，这一次，他不要再自制，失控就失控吧！
如果，失控，能让他品嚐到原离的唇瓣滋味，就太值得了。
原离瞳孔间的倒影，正在放大，显示着某人的靠近。
而本来梳游於发间的手掌，滑到原离颈後，五指的力道，慢慢加重，扣着他的後脑杓，不容他後退。
颈後的痒意，分不清是自己发丝的挠弄，还是，李唯谨指尖的魔力……
鼻腔内，嗅着大量的「李唯谨」气息，深入肺叶。
男性味道，强势地，不挟带半点甜香，而是征服的野性。
李唯谨俯下头，即将吻住他──
即将……
小小破坏者的声音，愉悦传来，逼两颗贴近的脑袋，停顿在当下。
「爸爸，阿貂哥哥，我ㄅㄆㄇ写完了！你们可以来检查。」小孝慈在客厅嚷嚷。
原离猛然推开李唯谨。
疯了吗?!他差点放任李唯谨吻他！
「你当我是女人吗?!」原离咬牙，一字字低狺。要是孝慈没出声，现在会变成什麽状况，原离光是想，就头皮发麻！
丢下这一句，原离狼狈逃出厨房。
「不，我清楚知道，你是男人。」李唯谨回答他，就算原离已经跑远，根本听不到。
凝望他的背影，李唯谨微笑低头，又自言自语：
「知道你是男人，却还是好想吻下去……需要震惊的人，是我吧？」
真糟糕，原离刚刚跑掉的样子，两腮粉嫩嫩，虽然脸臭，但也好可爱……
他惨了他，开始进入笨蛋模式？
手下当中，有几个热恋中的家伙，全都维持这种模式，他曾嗤之以鼻，现世报轮到自己了？
黑道大哥的春天，终於来临？
因为一个男人？
这认知，没让李唯谨产生一丝丝动摇，反而愉悦笑出声。
一个有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