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的不见让我的心情糟了好几天,一方面懊恼自己没将东西收好,一方面又火大捡到的人竟然迟迟不归还。
真烦闷。
我一边思索着一边拐个弯,准备前往图书馆打工,谁知刚好有一身影莽撞的冲出来,直接跟我碰头对撞,还没会过意,臀部已先重重着地,我吃痛的叫了一声,对方却好端端的站在原地。
她向我递出一只手,并跟我道歉,但我却在听见她的声音同时,抬起头与她四眼相交。
陈思涵。
我别过脸,无视於她晾在半空中的手,拍拍牛仔裤上的灰尘,自顾起身。
「你没事吧?」她收回手,问得敷衍。
对於陈思涵,从一开始的陌生人,演变到现在看到彼此都像见到仇人般,当然我和她之间并没有过多的勾心斗角也无争吵,只是一种心理层面的负面感官。
简单来说,就是互看不爽。
而会变成这样的结果,我倒也不觉得有什麽,总之我本来就不想跟别人有太多瓜葛。
「思涵,你不是要去找教授?」她的好友也从转角现身,一见到她和我站立在此,立刻也加入战局。
战局?
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觉得这是一种战局,总之我们僵持在这,气氛并不是那麽融洽。
「可以借过吗?」我问,以一种接近不耐烦的口吻发问。
她朋友首先发难,「欸,路那麽大条,你就不能绕过去再走吗?」
啧,刻意找我麻烦?
我冷笑,盯视着她。「为何我一定要绕道而行?」
「那为什麽我们一定要让路?」
我觉得可笑,跟这个人在这里争辩让路不让路的问题,活像三岁小孩在争吵,幼稚。
我瞥一眼陈思涵,语带不屑。「下次走路请看路。」
语毕,正想绕过她们不想跟她朋友再做无谓的斗争,她朋友却一把拽住我的手臂。
「你讲话一定都要这样吗?」她瞪视我。
我瞅一眼被紧抓住的手臂,再将目光放置那个幼稚的女人身上。「放开我。」
「像行销研究的期中报告明明是思涵的好意,当时我们其实都反对再把你的名字写上去,可是偏偏思涵还是要给你机会,结果你不领情就算了,现在还摆一副高傲的态度,你这个人怎麽这样啊?」她说得好像是自己受委屈般,死抓住我就是不松手。
「为什麽我一定要领情?」我挑眉,蛮不在乎的问:「我有权利选择是否要接受你们所谓的好意吧?」
「你……」
「还有,我自认我的态度并无问题,她刚刚走路没长眼,横冲直撞撞倒我,我只是请她下次罩子放亮一点,哪里有错了?」
见她瞠目结舌的瞪视着我,我继续冷漠道。「再说报告的事情我已经说过了,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忙,是你们自己鸡婆现在再来怪罪我?而且你是不是忘记了,我的报告成绩是零分,不是跟你们一样,我早已跟你们不是组员,不要再拿这种陈年往事来提好吗?」
听至此,她恼羞成怒,气愤的甩开我的手。「像你这种人,不懂得感激别人,只看得见自己的家伙,活该没朋友!」
笑话。
我嘴角微微提起,没想到她却因此更失控的朝我怒骂。「你以後肯定没朋友的,像你这种个性,就算是跟你最要好的林麦穗,她肯定也会受不了你,离你而去,不信的话我们等着看!」
她泼妇骂街完,便扯着始终保持沉默的陈思涵离开我的视线。
耳朵终於清净许多。
走廊上熙熙攘攘的人潮虽然有一度因为我们而停止动作,纷纷朝我们观望,但如今已没有好戏可看,大家又各做各的事,就像陌生人般,擦肩而过。
我推开图书馆的大门,如往常工作内容继续整理书籍,只是这些动作愈是熟悉、简单,思绪就愈容易被其他想法占据。
有可能吗?
那疯女人刚刚说的。
我理好一叠一叠的书籍,很顺手的摆放到对应的书架,可是耳畔却不断回响着那些话句。
※※※
晚霞替整片苍穹换上新衣,垂散而下的绯红光芒,落在笔直的柏油路面上。
我终於忍受不了,停下步伐,蓦然转身。
身後的林麦穗大概没料到我会突然停止,直接一股脑的往我身上撞来,力道不轻,却也让我忍不住吃痛一声。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着我了?」
我轻揉被她撞到的肩,一双眼直勾勾的瞪视她。
「啊,抱歉……」她为刚刚的失神道歉,朝我露出一抹愧疚的笑容。「我没有想到你会突然停下来。」
「重点不是我停下,重点是你可不可以别再跟着我了?」我充满怒意的向她发出警讯,却也不知是这段日子以来的第几个警告。
她紧抓自己的裙摆,头垂得低低的,两侧的短发顺势遮盖住她的脸庞,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我、我没有跟着你啊……」
无聊。
算了,跟她讲再多也是枉然。
我不想理会她,自顾走去,随後又听见背後传来脚步声。
「不过溦溦你今天没有要直接回家是要去哪啊?」她问得小心翼翼。
见我始终没有回应,於是她开始最擅长的自言自语。
「这边我以前都没有来过耶!」、「咦,前面有公园欸!」、「这边的房子好漂亮唷!」、「我们要去哪里呀?好好玩唷!」、「这边好冷清喔,为什麽啊?」
「你可不可以安静一点啊!」我忍受不了,转过身直接朝她怒吼。
岂料,这一声却惊动原本在静谧的社区徘徊的流浪狗,牠们在不远处的路口聚集,瞪视着我和林麦穗,低鸣的发出警告。
不妙。
我心中顿时闪过这个念头,看着那些流浪犬正在朝我们缓步前进,有的甚至还朝我们大声吠叫。
「啊──」林麦穗似乎嫌情势还不够危急,拉开嗓门放声尖叫。
那些流浪狗更加戒备的朝我们发出吼叫,有些已准备要向我们这边扑过来。
「跑,快跑啊!」林麦穗下意识地拉着我往後走,这个举动马上更惹怒那些狗。
我抓紧她的手,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行,跑得话牠们更会追,不要跑。」
她瞪大双眼,眼角已经挤出惊恐的泪水。「你在开玩笑吗?」
那些狗离我们越来越近,林麦穗抓住我的手就越紧,她惊惶失措的颤抖。
「相信我,你别太害怕,其实牠们也很怕我们。」
她恐惧的望着我,再瞅着那些已向我们奔驰而来的狗,最後将视线定在我脸上。「真的……真的不跑吗?」
眼泪自她脸庞落下,像是已经濒临绝望,她害怕的做最後确认,语气彷佛在做最後告别般那样慎重。
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可是事到如今我只能相信我的直觉。
我望入她的灵魂深处,压抑自己内心的波涛,坚定的道。「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
半晌,她颔首,眼眸中透出无比坚毅的信任,我则牵紧她的手慢慢向後退。
事後,我常常在想,遇见林麦穗到底是我的好运还是我的坏运,不管是和她差点被郑自强打死,还是和她差点被狗咬,单就这两方面来说,我想答案肯定是趋於负面,但是为什麽,我却渐渐有一种错觉,彷佛她闯入我的人生,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对於她的死缠烂打,我逐渐适应并且释怀,於是,我似乎才意会到。
倘若,我的世界是一座荒芜的、潦倒的、枯萎的,逐渐迈入凋零殒落的世界,那麽林麦穗就像是那场雨夜中的甘霖,拯救了我的世界以及我乾涸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