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开始热闹起来,开学第一周,各个社团在户外广场摆摊招生,每个摊位都使出浑身解数,就是想吸引更多大学新鲜人的目光。
麦麦和我在商学院电梯口前分别,她如愿以偿的选修到郑教授的行销研究学,开心到每天都在期待上这门课的日子,和她挥手道别後,我独自往教室走去。
教室仍是乱哄哄及吵杂,我挑选最靠窗的後排位置,拿起耳机戴上,趴在桌面休息,昨晚经理在下班後硬要开检讨会议,所以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过後的事情,结果今天早上又是八点的课,要不是麦麦把我死拖活拖从被窝挖起来,我想我应该会在开学第一周就选择翘课。
不知道睡多久,直到有人轻敲我桌面发出小小的震动,我才抬起头,发现教授正站在讲台上凝视我,我拿下耳机,将它收进包包内。
「好,这是我们第一次上行销研究,我相信大家应该都知道我是谁吧。」教授清清喉咙,开始上课,他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他的基本联络资料。
「我姓吴,口天吴,名叫克刚,克服的克,刚强的刚,目前是行销系的系主任,如果以後同学要找我问问题,都欢迎到商学院十楼的1011办公室找我。」
他环顾一下教室四周,拿起讲桌上的点名条,「看来这一次分配的很平均,我们有国贸三甲、三乙、三丙的同学,也有行销系……哦!也有少数管理学系的同学,嗯嗯,很好。」
他放下点名条,微微一笑,露出清晰的鱼尾纹。「我想大家应该都比较想了解,我们学期总成绩的计算方式,其实很简单,我只注重两个部分。」
他再度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斗大的期中报告及期末报告八个字。
「够简单吧!各占百分之五十,所以我就不废话,等一下就请大家自行分组,最少两人一组,最多五人一组,那麽还有人有什麽问题吗?」
接着有人缓慢的举起手,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所以就是说,没有出席分数吗?」
教授瞥了一眼黑板,再度微笑的看着那位发问的同学。「同学,我黑板上写的中文你看不懂吗?」
他似乎有点困窘,在他身旁的人听到教授的回答都吃吃笑起。「我看得懂……我只是想知道这样的意思是说你不会点名罗?」
「同学,我刚刚应该没有说到我不会点名这句话吧。」教授仍是保持一贯笑意。
「所以你点名,但不算出席成绩,所以翘课也没关系罗?」他终於问到他想问的重点,当然这也是教室内半数以上同学的心中疑问。
教授笑而不语,注视那位同学良久,就打开前门离去。
教授一离开,教室顿时陷入菜市场般的吵杂,刚刚那位发问的同学也遭到他身边的同学取笑。
「你真敢问欸!你不知道他出了名的机车吗?」
「可是他学期成绩只要做报告就好,而且还可以分组,会很机车吗?总比别的教授老是爱点名,然後出席率还占总成绩的百分之五十好吧!」
「你知道我们行销研究有三个教授专门在上吗?一个就是那个很热门的郑教授、一个是听说躺着都能过的李教授,我们都算是最衰的,选到这个大魔王的课。」
教室一堆人开始议论纷纷,也有些人已经开始找人分组,我无所谓的趴在桌上,进入我的休眠状态,突然肩膀被人戳了一下。
「许已溦,你要跟我们同一组吗?我们还可以再进来一个人。」
是我们班上的陈思涵,平常跟她没有什麽交集。
我摇摇头,跟她道谢,打算趴下去再睡,她站在我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可是你不是还没分组?可以跟我们一组没关系。」
我皱眉,平常没有交集的人,为什麽突然这麽热络?
「不用了,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要先休息。」
不理会她,我伏在桌面上,耳边传来她身边朋友的讽刺声。「什麽啊!好心被狗咬,不要理她了,思涵我们走吧!」
教授直到下一堂课上课钟声响起才又再度回到教室,接着请已分好组别的同学向他递名单,「所以还有人没分到组吗?」
我站起身,往教授走去,当然这样的举动瞬间吸引大家的目光。「教授,我希望我可以自己一个人一组。」我向教授陈述。
「这位同学,我刚刚说的话应该很清楚吧?最少两个人。」教授的语气很轻,笑容很淡。
「我知道,可是我很忙,我没办法配合其他组员,所以我希望可以一个人一组。」我的语气开始转为强硬。
「很忙?你有多忙?你要忙着去做美甲?还是忙着跟你男朋友去喝杯下午茶?」
话落,教室哄堂大笑,我实在无法忍受教授这种调侃的语气。
「总之,我不想要跟别人一组。」我坚持。
教授好笑的看着我,「所以你不是很忙,是不想,同学,你跟朋友吵架了吗?都已经是成年人,想法要成熟一点。」他语重心长的说。
他是哪只眼睛看到我跟人吵架?竟然可以自行脑补到这种程度。
「如果没有办法让我自己一组,那我只好退选。」我并不是威胁,而是觉得没有必要跟他继续耗下去。
「同学,从你上大学以来,我应该不是第一个叫你分组做报告的教授对吧?那你以前为什麽可以,现在却不行?我觉得你应该要学习什麽叫做团队合作。」他没有因为我的话,而受到任何影响,仍是笑着说。
只是这个笑容真的很碍眼。
「嗯,但我现在不想和别人做任何事情,包括你所谓的团队合作。」我走回座位拿起包包,再度走到他面前,「抱歉,我要退选这门课。」
「可是我不会让你退选这门课。」
我直视教授,他的眼神过於高深莫测,连笑容亦是。
「这是我的权利。」
「我觉得同学你有必要正视自己的态度问题。」
我不理会他,打算走出教室。
「有同学愿意收留她,跟她一组吗?」
他想让我难堪,对於他的举动我感到些许愤怒。
「我说我要退选了。」
他没有理会我,环顾教室,然而每个人都抿紧唇,漠视这一切。
突然,陈思涵举起手。「教授,我们愿意跟她一组。」
「很好,同学。」他微笑的向陈思涵点头。「那这位同学,你已经有组别了,不用再赌气,回座位坐好吧。」
我冷漠的看着他,到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感受到别人对他的评价,机车。
等他讲解完报告主题及重点後,下课钟声也响起,大家都收拾好东西,鱼贯离开,教室内只留下我和陈思涵及她的朋友。
刚刚其实一度想要甩门离开,但我觉得倘若我这麽做,等於就是宣告这场战争我输了,既然教授已经发出战帖,那我就会跟他抗战到底,因为那是我唯一的最重要的自尊心告诉我应该要这麽做。
陈思涵走向我,眼神充满鄙视。「我觉得你真的很没有礼貌,即使跟你同班两年多我们几乎没有说过话,对於你我也没有太多想法,但直到刚刚,我认真的觉得你该检讨自己的态度,我不知道麦麦为什麽可以忍受你,要不是她前几天一直求我,要我在这堂课上多关心你,其实我真的懒得理你这种人,麦麦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的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她说完,丢了一张上面写满组员联络方式的纸条在桌上,甩甩头就走,临走前她朋友也都恶狠狠地瞪我一眼。
我瞅着眼前的字条,心中波涛汹涌,到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感受到,有一个形容词叫做孤僻,而它已和我深深融合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
我不想面对麦麦,至少今天都不想。
陈思涵对我说的话,到现在都还像是环绕音响般的在我耳边不断回放。
我明白麦麦会这麽做,是出自於她的好意及关心,但是在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小小声的告诉我这是一种背叛,她竟然瞒着我,去跟别人做这种请求,而知道真相的刹那,我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既可悲又可笑。
我知道自己不平易近人,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助,也不想跟别人有太多交集,因为我只想当个局外人,永远只当一个局外人,至少这样相处起来,比较没有负担,不用把太多喜怒哀乐的情绪带给另一个人,也不必为某个人某件事感到劳心费神,这样子难道不可以吗?
「溦溦,我……」
接起没有看过的电话号码,一听声音却是麦麦,我下意识的切断。
我不想面对麦麦,目前不想。
溦溦,对不起。
你别不理我呀!思涵已经跟我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我想知道的是你是怎麽想的?
我知道你在生气我找思涵帮忙的事情,可是我是真的很希望你可以敞开心胸,跟其他人有互动。
总之,别不理我,我会很伤心。By可怜的麦麦。
我凝视着麦麦传来的简讯,每个字都像一滴小雨露,不断扰乱我平静的心波。
下班後,又是深夜,邻近的小吃摊根本没有营业到这麽晚,於是我在便利商店买了一碗凉面充作晚餐,回家後打开门,扑鼻而来的是一阵食物香,空气中还飘散着缕缕白烟。
「欢迎回家,溦溦!」麦麦露出一个大笑脸。
我有些错愕的望一眼电磁炉上的火锅,它们正沸腾的滚动。
「溦溦,来吃火锅吧!我知道你最爱吃火锅了,所以我晚上有去家乐福买一些火锅料,嘻嘻!保证都是你爱吃的火锅料!」
突然一股酸楚涌上,我酸涩的开口。「现在是夏天耶……」
「那又怎样!」麦麦拉着我坐在椅子上,并将我身上的包包拿起。「唉唷!我等你等到肚子超饿的,还要一边告诉自己不可以偷吃,你就看在我没有偷吃的份上,原谅我吧!」
麦麦吐吐舌,双手合十,俏皮的向我求饶。
「溦溦大人,可以原谅小女子吗?」她眨眨眼,「原谅我之後,我们就可以很幸福的一起吃火锅唷!」
幸福吗?
对麦麦而言,跟我一起吃火锅会让她感到幸福吗?
「好吗?」
我擤擤鼻,将那股感动放在心底深处。「嗯。」
「耶!万岁!」麦麦拿起碗,替我舀汤夹料。「溦溦真好,我要收回我以前说的话。」
我和她对视,疑惑的看着她。
「我曾经说过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这辈子才会如此倒楣当你的朋友,我收回这句话。」她眼带笑意,眼神炯炯发亮。「当你的朋友不是倒楣的事,是幸福的事,是截至目前为止我林麦穗活到21年来最幸福的事情。」
她真挚的看着我,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视线异常模糊,赶紧接过她手中的碗筷,埋首大啖起来。
「吃慢一点啦!」她轻骂。
「不吃快一点就会被你吃光了……」我嘴里含着食物,模糊不清的说。
「贪吃鬼溦溦!」她笑骂。
依稀记得那个雨天,有个瘦弱的小女孩,坚定而强硬的对我说:「因为我从那天起就告诉我自己,我林麦穗会从此成为许已溦最好的朋友。」她坚毅的眼神,如今依然没有改变,依旧那麽确定及甘愿。
改变的只是我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如她所说的成为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