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武啸月,温柔的对她微笑。
重回清漾,在开满荷花的清漾河畔,他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轻声低语:
「绚丽,我最爱的妻子。」
伸出手,她想要回拥他,然而那逐渐模糊的笑颜,叫曲绚丽再也无法触及他的一分一毫。
「小武!」
曲绚丽惊喊,心剧烈疼痛着,大口喘气,她才发现原来这仅是一场梦。
也许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和武啸月真正相守。
她苦笑,由床榻起身,房内过於喜庆的红,提醒今日是她与乐王樊筑罄大婚之日。桌面上,备好的凤冠在初阳下闪过灿灿流光,大红嫁衣被梳整好高挂在架上;被贴上双囍的精致箱竉,铜镜前堆满小桌的珍贵步摇珠花……曲绚丽一样样亲手抚过,却在铜镜前定了下来。
她的发,已经全白。
她不可置信地伸出手,轻抚自己的发,发现镜中的人儿也与她一般动作,她才震愣地放下手,惊愕地盯着镜里的她。
「小姐!」花灵灵自外方进入,她回眸,将惊愕收藏起来,态度从容自若面对花灵灵。
「进来服侍。」她轻喊,却在对上花灵灵同情的眸光时,心上一阵抽痛。
「灵灵恭喜小姐,终於与乐王爷同结连理。」
她其实不想要花灵灵的道贺,却又不能与花灵灵说什麽,只能将满腔无奈化为说不出口的叹息。
见曲绚丽没有笑容,也没有新嫁娘的喜庆,花灵灵不敢多说什麽,只能沉默服侍她梳洗、净脸、更衣。然而,就当花灵灵要服侍她穿上嫁衣时,曲绚丽却按下花灵灵的手。
「我不穿嫁衣。」
「小姐……」哪有新娘子不穿嫁衣?就怕乐王爷生气,花灵灵着急想要劝说,却又听曲绚丽幽怨说道:
「这辈子,我已为一个男人穿过一次嫁衣,没道理再穿上第二次。」
「可是婚礼上……」
「他答应我可以不拜堂。」曲绚丽打断花灵灵的话,过於坚持的态度,让花灵灵不知该如何。
「你就依她吧。」苍老嗓音,化开花灵灵的窘境。福安泰躬身对曲绚丽一福,才对花灵灵嘱咐:「既然王爷已经允诺,想来不会怪罪於你。」
花灵灵颔首,就服侍她穿上日常的月白袄衫,开始动手梳理曲绚丽一头银白长发。又探问:「小姐可想要梳上什麽?」
曲绚丽就看着镜中白发,愣了片刻後才开口:「我现在这副模样,不管梳上什麽肯定都难看的紧。」
不愿再多看镜中自己一眼,曲绚丽起身,又交代花灵灵:「你下去吧。」
「小姐……」花灵灵着急想解释,还有许多婚前仪式没进行;但一思及福安泰的话,她只好欠身一福,乖乖退下。
见花灵灵退下,曲绚丽才开口:「福老怎麽会过来琴香楼?琴宗那边逍遥应该很需你才是。」
「宗主,我同逍遥少主一同过来。」
「逍遥也来了?」一听曲逍遥也来到琴香楼,曲绚丽挑眉探问:「人呢?该不会被哪个花娘迷走了?」那个半大不小的家伙,最喜欢稍有年纪的风韵花娘,每次来到琴香楼都被迷到七荤八素,不知今夕是何夕。
「应该不至於,他身边还有康宁盯着,该有的分寸他会守的。」
说到曲逍遥,曲绚丽幽幽叹息,无奈又说:「你说,我这宗主是不是太过散漫,才会把他教成这样。」
「宗主把少主教的很好。」福安泰恭敬回答。「宗主让少主无忧无虑地弹琴,这是很难得的。」
「哎,怎麽福老你的话听起来别有所指。」曲绚丽又说:「我这琴宗宗主不管琴宗事,反而在京城开起花楼来,还带坏琴宗独苗,让琴宗人蒙羞。」
「呵,说起来我这琴宗宗主很失败啊。」她笑,却很故意。
福安泰看着曲绚丽的笑,仍是恭敬说道:「宗主就是宗主,无成功失败之说。」
她感叹说道:「福老,你看了这麽多任宗主来来去去,这﹃人生﹄两字肯定看的比我还透。朝如青丝暮成雪,不过就是白驹过隙,成功或失败,终归尘世一抔土。这辈子,我无法求活的绚丽多彩,只求没有遗憾。只是人生怎麽会没遗憾呢?随着人心的贪婪,随着愿望的达成,遗憾只会越来越多。」
「就像我开这花楼,原本只是想探听﹃他﹄的消息。只要知道﹃他﹄活的安好,我这辈子就没遗憾了。可一旦知道﹃他﹄的消息,我又想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後,我又想与﹃他﹄白首相守……这遗憾永远不会停止,而我也将在不久的未来,将遗憾带进土里。」
曲绚丽嫣然一笑,看着外头方抵达的乐王府迎亲人马,她又说:「我从未和逍遥提过他的命运,就算生命终有遗憾,我也希望他快乐活着。福老,你带逍遥走吧,就说乐王不让我见他,要他乖乖回琴宗。」
曲绚丽起身,背对着福安泰,她幽幽一叹,心中无限怅然。
就在乐王府的迎亲人马初抵琴香楼时,一条风尘仆仆的人影,在下马後飞快进入信义镖局。
「燕来!情情!」武啸月急声呼喊。因为曲绚丽,他担心自己的同伴被他拖累。他不安地穿过绿郁小院,锦鲤小池,武啸月终於在紫檀高地前,看见手持算盘、一脸苦恼的骆情情,和一身华服不知正要去哪边的崔燕来。
看见同伴们没事,武啸月心中大石瞬间落下。然而对曲绚丽的举动,只剩下深深疑惑。
「小武!」见着他,崔燕来很开心飞奔过去,环绕他一圈,确认他平安无事。
「呦,看看这是谁?」骆情情放下手中算盘,很不屑地打量他:「这不是失踪好几个月,也不怕别人担心,连个消息也不捎回来的小武吗?」
骆情情扳扳手,佯笑道:「如何?曲绚丽很美吧,你这几个月没回来,该不会学那个兽字辈某人,想办法把人家吃乾抹尽吧?嗯?」
「小武,你开荤啦?」说到男女情事,简直说到崔燕来心坎上,就想和武啸月分享开荤心得:「如何?第一次舒服吗?」
乍听他们的问句,武啸月皱眉困惑探问:「你们……没收到我的信吗?」
「信?」骆情情挑眉,不明所以。「你有传信回来?」
见他认真的神情,不似在说笑,也不似在找理由搪塞。骆情情又探问:「发生什麽事了吗?」连信也送不出来,肯定有人从中作梗,她担心武啸月遇到麻烦,或是得罪什麽人。
面对骆情情的问题,武啸月无奈低叹,终於明白为何他俩没出席婚礼。也不打算相瞒,他据实禀报:「我送过两封信回镖局。一封是写我要和绚丽在一起,所以不会太快回镖局。另一封则是……」
「绚丽,该不会真是被我料中的曲绚丽?」
唉,他真的看见骆情情不屑唾弃的表情,就想在他脸上刻下「无耻下流兽字辈某人」。所以他赶紧又说:「另一封则是我要和绚丽在清漾成亲,想邀你们过来。」
「啊?」崔燕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大声嚷着这个恐怖的词句:「成亲!」
「小武,你疯了!你怎可以为了一朵花而放弃整座花园?这实在太不值得,也太没尊严了!」崔燕来痛心叫喊,换来骆情情一记冷眼。
瞪完没救的兽字辈某人,骆情情挑眉探问:「你和她成亲?她不是有情人吗?我记得她说她要将承诺送至清漾,因为她与她的情人……」
「十年前,我与她在清漾相识相爱。」武啸月招了。
骆情情恍然大悟。她终於明白曲绚丽托镖时,为何会央求武啸月在场;也终於明白,曲绚丽在说托镖内容时,会一脸哀怨看向武啸月;更加明白清漾这个太过敏感的伤心地,武啸月竟会答应托镖。
原来曲绚丽口中的情人,就是自家的小武;难怪他说什麽都要接下她的镖,却还装的一副不干己事的模样。
对武啸月这种不爽快的态度,骆情情实在不怎麽欣赏。她嘲讽道:「那还真恭喜你了。与自己的情人成亲,身为你的同伴竟还不知你有情人啊。」
知道骆情情误会,武啸月只好解释:「当初我不说,是因为她其实就是琴香楼老板。我怕因为我的事牵连你们,所以才没跟你们提起。」
「什麽!」崔燕来震惊到无以复加。他忽地仰天狂喊:「老天爷啊!祢真是太不公平……啊……」
「安静,我头都疼了。」崔燕来一声惊叫,骆情情嫌他过吵,一脚将他踹下。
武啸月说出过於震惊的消息,让骆情情一时无法接受。她抚额思考:「既然你们决定在一起,那送出的信,怎会不见?而你,又怎会一个人回来?还有,她不是乐王的女人?哎呀,不行,实在太混乱了!该死的小武,你平常最乖了,不是吃就是睡的,怎麽一惹事全惹的都是大事!」
武啸月无奈开口:「我不知道信是怎麽不见的,但我们成亲时,绚丽对我下了药,让乐王带走她。」
「天啊!连乐王都出现了!」骆情情似想到什麽,又说:「不对呀,看到你活着,又被下了药,乐王没道理饶你这月影国遗孽一命?特别是你又拐走他女人。」
「我不知道。绚丽说,她不是他的女人,可还是和他离开。」想起曲绚丽,武啸月痛苦闭上眼。「我比你们都还想知道,绚丽为何将我抛下。」
「这事恐怕要问她本人才清楚。」骆情情下了结论。
情之一事,实在有够麻烦又复杂,她也不想管。只是和武啸月有关,她又不得不伤脑筋,就担心自己的同伴被伤害。然而,就在她很烦恼的时候,被踹倒在地的燕崔来忽地大叫一声:
「啊!糟了!」
「什麽事糟了?是你又忘了赴哪个女人的约?还是昨晚又睡错哪个女人?还是风流时叫错哪个女人的名字?」骆情情冷眼看着崔燕来。总之无耻下流兽字辈某人,尽干一些龌龊事。
不理会骆情情的冷言讥硝,崔燕来起身,神情凝重对武啸月说:「今日,是琴香楼老板与乐王成亲的大喜之日。」
因为上次没见着琴香楼老板,崔燕来相当扼腕;所以他今日特地换上华服,就想趁大喜之日见美人一面,顺便诱拐美人。只是还来不及出门,他家小武终於回到家,还带来这麽惊人的消息。
睁眼,武啸月看着他们,坚决表示:
「我要去抢亲。」
「小武,你疯了!」骆情情惊喊,怎样也不愿相信除了吃和睡之外的武啸月,竟然还有这麽坚决的一面。
「我没疯!绚丽是我的妻子!」武啸月强硬表示。「我去抢回我的妻子有什麽不对!」
面对他太强硬的态度,骆情情知道劝说无效。就担心他的安危,她急嚷着:「你若要去抢亲,咱跟你去!」
「对!我也跟你去!」崔燕来也附和着。「我们是同伴,当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什麽麻烦一起扛。」
「不行!」武啸月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不能连累你们。」
「小武,咱们出生入死那麽多年,还怕得了这次吗?」骆情情拍上他的右肩。
「小武,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崔燕来也同样拍上他的左肩。
「绝对不行!」武啸月仍然拒绝。就因为是同伴,他才更不想拖累他们。
「你们别跟来!」甩开崔燕来与骆情情置於肩上的手,转身,武啸月就往外方跑去。
崔燕来与骆情情极有默契互看一眼,也跟着他的步伐,一同前去。
大红的八人大轿旁,在众人惊呼声中,一身素白的曲绚丽由花灵灵搀扶,缓缓进入轿中。那名似幽魂般的女子,宛若诅咒这场盛大的皇家婚宴,将不吉利的色彩渲染在这片喜庆的大红。
相较於旁人的惊愕,看着她进入花轿内,樊筑罄一向严肃冷然的脸,难得多了几分缱绻柔情。待花灵灵放下轿帘,他大手一扬,太过喜庆的锣鼓花唢声,瞬间掩过旁人的低言窃语。
花轿,缓缓移动,曲绚丽没了生气的水眸,就盯着小格窗棂上的景,听着热闹的锣鼓喧哗。突然,是一阵剧烈晃动,花轿被放了下来。接着,她听见刺耳的咆哮声,旁人的惊呼声,激烈的打斗声,纷扰的喧哗声……
然而这些声响中,交杂着她极为思念的嗓音,那是在耳鬓厮磨时,会对她轻喃爱语的醇厚低嗓;或者是在害羞困窘时,会含糊低语的温吞嗓音;抑或是在痛心难过时,撼动心魂的呐喊。
她的世界,因他的声音而震动;她的心,因他的声音而剧烈跳动。呼吸紧窒,曲绚丽在轿帘被掀开的瞬间,看见了︱︱
「小武!」
被泪水模糊的武啸月,惊愣地看着她。他的神情,叫曲绚丽想起铜镜上的自己,那恐怖苍老的模样,连她自己都厌恶的紧,怎能让他看见?
「啊!」她惊喊,害怕地侧过身去,白发覆下小脸,不愿让武啸月看见她。
「绚丽……」武啸月挨近她。
不愿让他接近,曲绚丽大叫:「你走!我都说我要当乐王的女人!你别来坏我好事!」
她的抗拒,让武啸月更加接近她。不顾她的挣扎,他一把托起她,双手握住她纤细的背膀,就望进她的泪眼婆娑,不容她逃避。
看着她脆弱憔悴的神情,武啸月强硬表示:「你是我的妻子。」
武啸月紧紧地拽住她的手,将她往轿外带去。
「绚丽!」樊筑罄怒喊。看见曲绚丽被武啸月带走,手上没有破天戬的他,只能赤手空拳对付武啸月。
樊筑罄对曲绚丽的痴狂执着,让武啸月陷入苦战。但因为护着曲绚丽,武啸月无法摆脱樊筑罄的攻势,硬生生挨了好几拳。正当情况危急时,崔燕来大喊:
「小武快闪。」
武啸月赶紧带曲绚丽跳开。而後,四周以崔燕来为中心,窜出密密浓烟,浓烟中藏的是绝世迷药,寻常人只要吸上一口,就会马上昏厥倒地。
来不及躲开,樊筑罄吸入迷药,恨恨地瞪着武啸月,他身子忽地软倒在地,在极度不甘心下阖上双眼。
见樊筑罄与大批迎亲人马倒卧在地,武啸月也将曲绚丽带出,崔燕来和骆情情赶紧过来会合。然而,却在惊见曲绚丽一头白发後,怔愣不已。
「啊!」崔燕来与骆情情惊呼出声,武啸月将曲绚丽藏在怀中,狂喝一声:
「走!」
走,能走去哪?在瑞朝里面,到处都是乐王的人马,特别是有人抢了乐王未过门的妻子,现下整个京城里到处都是追兵。
「到头来我还是连累你们。」武啸月看着同样在暗巷躲藏的同伴们,无奈低叹。
「是同伴,就不要说连累两字。」崔燕来伸长脖子观望外方追兵,不忘还回个几句。
「看来是无法再回镖局了。」骆情情苦恼着。
「小武……」面对如此绝境,在武啸月怀中的曲绚丽幽幽地开口,可尚未说上一句,武啸月立即回覆:
「我绝不会让你回去的!」
「可是……」
「你是我的妻子!」不愿让她逃避,他望进她的泪眼婆娑,忿忿低喊:「我们拜过堂、成过亲,有老天作见证的,不管你发生什麽,你都是我以性命发誓要相守的女子,你不能丢下我啊!」
他突如的表白让曲绚丽不敢置信地摀住嘴,抑住崩溃的哭喊。
而一旁的崔燕来和骆情情,也为同伴的爱恋执着震惊心折。且看情势紧张,追兵呼喊声逼近,骆情情咬牙豁出去轻喊:
「没法子了,只好去那了。」
「你说哪儿?」崔燕来困惑望着她。
「还能去哪?」骆情情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全京城除了皇帝老子的家外,也只有『那里』乐王不敢动了。」
一听骆情情说「那里」,崔燕来忽地恍然大悟,诧异地望向她:
「你不是出逃了?还敢回去?」
「没办法啊,那边圣恩浩荡,是最佳的藏身之所。」她不耐烦地瞪了瞪崔燕来,挑衅道:「要不然去你那边也成,大不了多走几步路。」
「我不要。」崔燕来立刻拒绝。虽然他也不太想去最佳藏身之所,但比起自家那不择手段的师父,骆情情这边还算容易应付些。
「那不就得了。」不理会一脸死白的崔燕来,骆情情看了眼武啸月和曲绚丽,便吆喝一声:「你们快跟我过来!」
就随着骆情情的脚步,他们一路避开追兵耳目,终於抵达骆情情口中的最佳藏身所,医圣馆。医圣馆的主人医圣曾有恩於皇家,当年圣上的母妃难产时,是医圣妙手将两人平安救下,才有现在的瑞朝皇帝和懿姿皇太后。碍於医圣和皇帝的交情,乐王应该不敢在医馆里乱来,甚至还得给上几分情面才是。
「大师姊!」
只是一入医圣馆,原本辛勤工作的医圣馆弟子们纷纷停下手边工作,兴奋地围绕在骆情情身旁,就想探问她怎有空过来。
实在不想解释太复杂的来龙去脉。她叹口气,有些头疼地望着一干子师弟、师妹,才开口:「师父呢?」
一听她提及医圣,一干众师弟、师妹们很有默契的望向崔燕来,异口同声暧昧回着:「去医仙那帮大师姊说亲去了。」
「我就知道。」骆情情无奈双手一摊,很有默契对脸色已然发青的崔燕来喊着:「我师父去你师父那了,想来没有把几个月不会回来。」
「真是太好运了。」没想到那麻烦的老人家不在,不会有人逼着他娶骆情情,崔燕来顿时松口气。
骆情情没好气地瞪了崔燕来一眼,才对那群师弟、师妹们嘱咐:
「咱们在外遇上些麻烦,只好过来这儿躲追兵。你们什麽都没看见,要不我马上走人。」
好不容易盼着自家最爱的大师姊回馆,他们怎敢将她推出门?众师弟、师妹们拚命颔首,没人敢出声应一句话,虽然更多是心里想着要怎样将骆情情和崔燕来凑在一块儿。
骆情情点头示意,就将武啸月一行人往馆内带去。接着,她又把武啸月和曲绚丽关进小房内,交代着:
「没谈完不准出来。」
她随手将门关上,就扭着想偷听的崔燕来耳朵,一同带去前厅履行大师姊义务,教导医馆弟子们课业并分担看诊工作。
房内,因崔燕来和骆情情的离去,瞬间沉默下来。
不敢与武啸月面对面,曲绚丽背过身去,就担心被他看见自己老去丑陋的容貌。只是她担心着,武啸月仍是走向她,由身後将她密密锁在自己怀里,不容她拒绝挣扎。
对於曲绚丽,武啸月有满腹疑问,他有好多事想问她。但那些困惑,随着遇上她的同时,最终只能化为无奈低语:
「我说过我的心在你手上。你离开了,没有心的我,要怎麽活下去呢?」
他的话,又惹出曲绚丽的泪。她想起那晚的缠绵,想起他温柔的情话……她的心,因他而疼痛。
「绚丽,」武啸月温柔低喊。「你是我的妻,不管你变成什麽样子,你都是我武啸月最爱的妻子。所以,你别再离开好吗?」
「……会死……」他太温柔的话语,让曲绚丽无法再隐瞒,只能选择吐实。
她抽咽低语:「我会死去,在几个月後……」
「我还是会离开你……」她注定,无法与他相守至白头。
「你说什麽?」
墨眸紧缩,武啸月扳过她单薄的身子,惊愕看着悲伤哭泣的她。
「我是琴宗之主。而每任琴宗之主,皆活不过三十。」她垂下泪眼,幽幽低诉:「将死之前,发会先变白,而当发全白时,全身肌肤会爬满难看的皱纹,接着四肢退化,无法再行动,只能在床榻上等咽气解脱的时刻。」
琴宗之主的恶咒,武啸月虽不是同道中人,却也知道。想起他真要失去自己最爱的人,他惊白了俊脸,将她抓的更紧,就怕她真要离开了。
「几个月前,我的发开始白了,所以我自私的找上你。小武,我很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不愿让你看到现在的我。因此我和乐王做了交易,只要他帮我演上一出戏,在我的发全白前将我带走,我就嫁与他为妃……」
他知道乐王与琴宗渊源颇深,却没想过樊筑罄对曲绚丽的情感,莫怪那男人每次见着他都想杀了他。
这样偏执的男人遇上不爱他的女人……武啸月在心底叹息,不难猜测她曾遇上什麽难堪。他心疼地瞧着不肯面对他的曲绚丽,将她紧拥在怀中。
他怀中的温暖却让她泪掉的更凶了。
「只怕我这场戏是演的不好,才让你又找上我。」她深爱着武啸月,就算心如刀割说出那些话来,怕也是无法说服自己,更何况是他?
「为什麽不让我知道这些事?我不在乎你变成什麽样子,可我在乎你这样瞒我!」
「小武,对不起。」曲绚丽回拥他,紧紧地,就想与他融为一体。
她以为清漾一别,直至死去的那日,今生无缘再见武啸月一面。可如今她还能拥抱他,还能与他在一起;曲绚丽淌下泪水,脸上却是满足的微笑。
「绚丽,我们是夫妻,誓约要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的……」
见着她轻摇着头,武啸月的眼底酸涩,跟着模糊了。似乎,有什麽滑过面颊,他也管不着了。
「我不会让你一人孤单离去。」
「你不可以……」就怕他想不开做了傻事,曲绚丽才想开口阻止,却被他密密吻住,截下未出口的话语。
没想过他会有这样亲昵的举动,曲绚丽愣住了,却听他如叹息般低喃:
「我不会让你一人孤单离去,因为我们还会一起活到很老、很老的。我们会住在开满荷花的清漾河畔,生养几个孩子;不管日子过的是好是坏,就只是你想要的的平凡生活。」
一起过着平凡生活白首到老?他还记得她所渴求的日子!
然而对於现在的她来说,那样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事。尽管只是奢望,可武啸月的话语竟让她神往不已,身陷其中无可至拔;甚至让她真的相信,她与他,真的能携手走过数十岁月。
她痴迷的又听他说道:
「都是老公公老婆婆的我们,肯定会被一群孩子们环绕吧。然後当他们问起我们年轻的故事时,我肯定会告诉他们……」
他兀自描绘多年前他曾向往的未来,在那美丽的清漾,与他最爱的女子相守一世的美梦。在那美好的梦境里,年迈的他会爱恋地看着与他同样变老的她,对那群毛孩子们说:
「当年可是我的妻子对我一见锺情,第一次见面就想扑倒我,还约我进房呢……」瞧见她含泪又想反驳的模样,他随即补充:「当然得这样说啦,谁叫我爱惨了你,肯定平时就被那群徒子徒孙看不起了。」
「他们不会信你的。」一丝笑意绽放在她的脸上,武啸月眷恋地轻抚。
「既然如此,我会再告诉他们更多你爱我的事,一直说到他们相信为止。所以∣∣」
武啸月松开手,定定看着她,就告诉她:
「绚丽,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为救曲绚丽的衰老之症,武啸月找上骆情情与崔燕来,央求他们救她。
这两人医术精湛,当年清漾之战,他们救下本该战死沙场的武啸月。虽然救人的理由非常无奈,仅是医圣和医仙两位同门师兄弟,想透过自个儿爱徒一较自身医术长短。
他们央求燕崔来与骆情情,各为对方挑一名重症将死病人;而医术的比试,就是谁能将对方挑的病人最快救活,就算胜利。只是在挑病人时,这两人刚好路过清漾,又碰上清漾之战,正巧又看见武啸月以一人之身,迎战围剿瑞朝士兵。
顿时,这两位快意恩仇的医界奇葩,深深为他的武神英姿所憾动,想也不想就冲上战场将人给救下。只是救下後,又因为单一个人无法救活武啸月,於是他们决定合两人之力,将武啸月给救活。
由於他俩合作救活武啸月,扰乱这场医术比试的结果,反而让医圣和医仙认为他俩有古怪,硬是想将他俩凑成一块儿,甚至连下药之类生米煮成熟饭的手段都使上。为了逃避自己的师父,又厌倦行医生活的两人,很有默契找上被他俩救活的武啸月,以恩人身份威迫他,要他陪着一同快意江湖、惩奸除恶,从此展开三人行的同伴生活。
医馆里,尽得医仙和医圣真传的崔燕来与骆情情,在搭上曲绚丽脉门时,很有默契的对望一眼。他们看着一旁着急的武啸月,在内心斟酌许久後,缓缓开了口。
「她不会死,咱们能救她。」骆情情放下手,信心满满地看了武啸月一眼後,才拿起笔来在纸上迅速书写。
「只要不是死人,我和情情都能救。」崔燕来也放下手,同样表现充分自信,拿起笔来在纸上迅速书写。
「听到没?绚丽,你不会死的!」一听曲绚丽还有救,武啸月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我就说燕来和情情能救你!他们连我都能救活,怎可能无法救你!」
「嗯。」曲绚丽对武啸月微笑颔首,却若有所思望向崔燕来与骆情情。
这时骆情情已停止书写,将密密麻麻的药签交与武啸月,嘱咐着:「你把这药单拿着,交给前方药柜的大一,他是医馆里专门抓药的弟子。大一抓好药後,你记得去後方药房找个药罐,以文火将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再交给曲姑娘服下。」
「哎,我这边也同样。」崔燕来起身,将药签交与武啸月,又交代:「不过我开的药要等情情那边的药喝下後,才能服用。这点你千万要记得。」
「我知道了。」武啸月颔首。
他难掩心中兴奋,自崔燕来手中接过药签後,当着他们的面,就将曲绚丽拥进怀中,柔声低语:「我去帮你煎药,记得在这乖乖等我。」
「好。」曲绚丽对他微笑,目送他离开下去忙碌。
然而当他离开後,崔燕来与骆情情原本充满自信的脸,在瞬间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愁云惨雾,就看着曲绚丽,骆情情无奈开口:
「你脉象正常,无病无痛∣∣」
崔燕来苦着脸,继续说道:「但身子持续衰老,无药可解。」
曲绚丽平静听着他们的宣告,幽幽低叹:「我知道。」
这才是事实。
所以方才他们说她有救时,她就怀疑这两人是想骗过武啸月。因为是同伴,他们不忍心看见他伤心痛苦,才会出此下策。
他们与她同样,都是真心对小武好。
了解他们的心意,曲绚丽微笑说道:「我很感谢你们方才骗他。同时也很感激你们,在清漾之战时救下小武。我曲绚丽今生无以为报,只求来世能偿还你们的恩情。」
「如果你来世还是个美人……啊……」崔燕来来不及将话说完,就叫骆情情一脚踹到旁边去。
骆情情瞪了崔燕来一眼,才将目光移回曲绚丽身上,说道:「咱们救下小武与你无关,你不需要报什麽恩。」
「只是∣∣」骆情情叹口气,又问她:「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我还没想过。」曲绚丽无奈开口:「原本我打算嫁给乐王,就在他的府里等死。只是我没想到,居然在半途被你们劫下,坏了我的盘算。」
听她提起乐王,骆情情不禁探问:「你与乐王究竟是什麽关系?」
「我与他同是琴宗人,算是青梅竹马。」无法透漏更多,曲绚丽说的敷衍。
知道她肯定瞒些事,骆情情挑眉,不置可否又说:「那你这名青梅竹马对你真是用心良苦,明知你心里爱着别人,还是处心积虑想娶你。要我说,你和他之间肯定有什麽,才会让他紧紧追着你。」
「不是的!」曲绚丽惊白小脸,连忙否认:「我与他之间没什麽的。」
但是她的否认,却让骆情情更加认定自己的想法。也不为难她,骆情情只是提醒她:「我不管你与乐王有什麽关系。只是今天因为你,小武势必与乐王有所牵连,甚至还有生命危险。我想这些事,都不是你我乐见的。」
骆情情看着神色苍白惶恐的曲绚丽,很艰难地开口:「我想同样爱着小武的你,应该很明白我的意思才是。」
骆情情没挑明,但曲绚丽知道她的意思,她希望自己离开武啸月。
想来他们真的很爱护小武,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低声浅叹,曲绚丽无奈看向远方那道忙碌的昂藏身影,踌躇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