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对於来生转世的说法深信不疑,或许有人会笑话我说:「一个大男人跟小女孩一样信那些有的没的,真是笑死人了。」
但,如果你跟我的际遇相同,相信你也会对重生转世这一类词默认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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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您不觉得我们家樊儿跟风儿走太近了吗?」妇人擦拭着嘴角,惶恐不安的看着大厅外一大一小的的身影,手拉着手就朝花园的假山後走去。
「你想太多了。」男人闭目轻啄着仕女递过来的碗盖,一副极享受的样子,「你也知道风儿的身世可怜,所以樊儿才会心疼的带他回来,不是?」
「可……」妇人双手撑着桌子,两条眉毛在眉心上打了个结,她瞟眼看着走远已成两个黑点的影子,「哪家的男孩会感情好到手牵手的,且还形影不离。」
「夫人。」男人一把扣住她的手顺手将她拉了过来,「樊儿跟风儿现在也才十几,随着年纪的增长知识也会有所增进,很多事情他们日後便会了解。」
他让妇人坐在他的大腿上,一手还住了她纤细的腰枝,一手轻压着她的头颅,「何况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风儿跟了咱们那麽久,早就是我们的第二个儿子啦!」
「……老爷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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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风!」男孩穿着一身华服,上头精细的线条反射着男孩的世家不同一般。
他眼眸含笑,笑弯了一对杏圆眼呈现新月的型态,小手朝前卖力的挥舞着,「已经入秋了呢!你听,有禅的叫声……很快的就是中秋节了,那日便是我们相识的第三年了。」
林风站在李伊樊的身旁,看着他闭目聆听蝉鸣的脸旁,那是一张清丽的小脸,白晰的肤色很清楚的看得见他脸上的红润,高挺的鼻子,小巧的唇,合眼後细长的睫毛根根分明……
蓦然,小风的手腕被一股力量擒住,他吓了一跳,如同小女孩想甩掉虫子般,反射性的就要甩开手上的异物。
皱了皱眉,伊樊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经想起那日与他见面时他狼狈的样子,「是我……你看清楚,是我。」轻道,他伸出另一手抚摸着他的脸,手指微微划过那白里透红的小脸蛋,最後盖上了他的额头。
他俯身,前齿切咬着他受惊下後泛白发紫的嘴唇,「……你知道吗?蝉的一生大部分都存活在土里,它会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年复一年脱去它年幼时的皮衣。当最後一件随着它年纪增长脱落时,那便是它终其一生最美丽的时候……」
伊樊放开了小风的手转身过去,逆光中他的背影是那麽遥远的感觉。
小风伸手想抓住他的衣服,可天空中挥舞的手指却怎样也碰不到。
回首,伊樊喃喃道:「我等你……那个成熟美丽的你。」
如果说,我是那只被你饲养的蝉,那我深信当我脱去那层皮衣後,第一个我最想让你看见……那只为你的美丽。
我是个平民,一个出生於农舍的『贫民』,亲娘从小体弱多病,在生我时不幸逝世了。
爹爹因不能接受她离去的事实成天酗酒,也对我拳脚打踢。我几乎不能想像我是怎麽渡过那婴儿期存活下来。
我不说话,除了出生时的哭闹我几乎是成天不开口的,也不是因为我不会说,可能是从小在这种家庭长大的影响吧……
七岁时,爹爹因为没了酒钱把我卖给一位年近五十岁一脸鳃胡的老男人,他把我带进了一间老旧的木屋跟着他住了好几天。我想这应该就是他的房子没错。
某天一早,我趴在床上看着他拿着一个大的黑布袋走了出去,那是他带我来这个家之後,第一次我看着他那麽早出门,连早餐都没为我准备。
我等了等,想着那个门到中午前会不会被打开,可是中午到了门还是没有被打开的迹象。我跳开了木床环顾四周,然後开门离开小木屋,想着,或许叔叔现在在厨房做中餐了也不一定,不然我去做中餐给等叔叔回来吃也行。
……以前也常常做饭等爹爹回来,这样的生活很熟悉,虽然已经在也看不到爹爹了。
小木屋不大,一路上我轻轻的向厨房迈进,沿途还弯下腰来闻闻花香。正当我离厨房不到十步之远时……
「啊哈哈哈哈!」厨房内传来毛骨悚然的冷笑。
那是叔叔的声音,原来叔叔已经回来了。我用手搓揉着两臂因冷笑而竖起的鸡皮疙搭,缩了缩脖子然後朝厨房探去……整个傻眼。
「呵呵,不要动唷!」我瞪大双眼看着叔叔壮阔的背影,他手中握着反光的菜刀阴深深的对着桌上的东西冷笑着,「注意看!我要用刀子切下去罗!」
「呜──嗯嗯!呜……」
呻吟?
我注意到桌子上有一个小男孩,他全身沾满了泥泞,干掉暗红色的血迹和地上的灰泥混合在一起难以辨识,他的手臂看似像被捆绑在後,但仔细一看其实他的两双手早已不在他身上,整个人像是瘫痪般仰赖着墙半坐着。
我看着他哭丧的脸紧死的皱着,目光直盯着朝他大腿上飞来的大刀。他惊慌的蠕动身躯向後逃窜,可靠着墙的身体尽管怎麽蠕动也无路可逃,最终无情的刀口终究挥了下去。
「呜──!」
我紧死的摀住了泛白的唇,深怕一个不小心心底的恐惧就随着微张的小嘴脱口而出。想跑,可是双脚不听话的抖动得厉害,一步不也抬不起来,只能任由发软的双脚一屁股跪坐在地上。
而後仰身翻过来贴在泥地上。想着,自从到这来餐餐吃的肉食都是从那男孩身上取下来的,眼前顿时发白。
那下一个会是我吗?我不禁自问。男孩大腿肉被切下的情景,血就如同急流里的溪水泊泊由他身上流满了整个桌面,甚至滴到了地上滩成了一个小池,仅仅是瞬间的时间而已。
想到这,胃肠像比赛打架般滚滚胡乱翻动着,我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我很确认这时的我脸色除了惨白还是惨白。
无意思的,我一手一手着泥地上松嫩的绿草向前滑动,直到指尖触及一片的粗糙,心中却像夜晚狂风暴雨里的船只在无垠的黑暗里找到了他的光明塔。
我缓缓靠着树站起,手抚过一棵一棵接踵而来的,只希望它能带我逃出这恶梦。
不知不觉双脚已经走了半天多,饥肠口干的我仰望着苍蓝的天,无奈的笑了。
『啾、啾、啾……』
蝉!
环顾四周,我耳闻婵声一波一波的回响着整片林子,而发声之处却仅仅在我前方。为什麽这片林子这麽大,我一路走来也没有听到蝉鸣,可这里却有?我不解,可心里的好奇的声浪一波又一波推高,脚也自主的向前渡去。
「是谁?」
我瞥见一旁有个小男孩肃着颜直盯着我看,他冷列的目光让我不禁退後了几步,背整个贴上了树,我看他皱了皱眉走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过来。」他命令道声音很强势,听起来一点都不像跟我差不多大。
我摇了摇头,无声的说着为什麽我要过去。
「过来。」他放软声调,调整自己僵硬的容颜,「告诉我你叫什麽名字,为什麽会出现在我家後院?」
後院?我听了瞪时傻眼,我走了半天多的林子竟是他家後院?
「对呀!这是我家後院,所以可以告诉我你在我家後院做什麽吧?」
我看了看方才走过的地方再看了看他,为什麽他知道我在想什麽?
「……因为你都写在脸上了。」他叹道,最後举步走了过来,「不准躲,过来。」
眼看着他要从袖子里掏出东西,让我不禁有些颤抖。
他要做什麽?难不成他要拿东西打我?
阖起了双眼,想到今天看到的那个男孩我曲身蹲了下去,莫名的害怕两手各抓着双臂。
「睁开眼睛。」他柔声道,我几乎可以感觉他离我一步的距离都没有,而是比一步还要近,口里吐出的热气直喷我微乱的发鬓。
我感觉脸上有东西在磨擦,热热的轻轻的。睁开眼,我看见他的手拿着一块丝布的擦拭的我脸上的尘灰,是刚刚再地上爬时沾到的。
「告诉我你的名字。」
「……林、林风。」回道,他对我笑了,就跟一般的小孩没什麽两样。
「我叫李伊樊,这个给你。」
嗯?我看他从袖子里掏东西,想着他袖子真能装。
「这个是蝉。」他把手在我前面摊了开来,在他手上的是蝉羽化前的型态。
我当然知道,干麻给我。
「因为他现在跟你一样还没有羽化。
「等一下他就要脱壳了,你跟我一起看好不好?」
我不懂他的意思,为什麽羽化前的蝉是我呢?
我楞楞的看的他没等我回答便一屁股随地而坐,一点也不心疼他身上那件上好的衣料。他拉着我的袖子意示要蹲着的我陪他一起坐着,我看了他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说什麽我都要做好吗!不过还是称了他的心坐了下去。
不过也真是神奇,一个意外闯入他家後院的外人,应该会这样跟主人莫名的坐在一起吗?又或许说这一天本该是莫名的吧!叔叔跟小男孩,还有那个厨房跟跟现在名叫李伊樊的男孩,一切说起来平常人会有这种奇妙的经验吗?
「你看、你看。」
什麽?
他兴奋的用力拉了拉我的袖子,意示我快一点。
我看,蝉已经开始在他的手上羽化了。它慢慢在壳上开了个洞最後裂成了一条,头和前面的四之脚都已经出来了,就如雏鸡般探头了好一阵子。而後,我看它缓缓的爬出来,全身离开了那窄小的空壳。最後展翅咻咻咻的就飞走了。
目光随着它飞走了方向一直望去,不过我还是不知道他那句话是什麽意思。
『因为他现在跟你一样还没有羽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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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快起来。」
「嗯?」我睁眼一下不适应阳光突然的照射顺的又阖起了眼,不过却还是知道叫我的人是谁,因为就是他身上那件纯白的学校制服让阳光反射进我眼里,「伊樊,你找我?」
「不找你找谁呀!起来。」
「什麽啦?」我半坐起身全身靠在树上不解的看了看他。
「笨蛋,你小心一点,你旁边有要羽化的蝉耶!」他紧张的一把把我拉了起来,圈住腰间往他怀里带。
「嗯?」羽化的蝉……好巧唷!怎麽这次这麽巧梦醒後就有要羽化的蝉。
「你在笑什麽?」他低头疑惑的看着我。
「呵呵……没有呀!」
他皱眉一脸不信的样子,「老师说要你等一下去找他。他那只老狐狸一定会吃你豆腐,所以你等一下最好跟他保持三大步,要不就要带着我去。」
我洌着嘴笑着,看着他那副吃醋的样子总觉得好可爱,「不可能啦!教职员室不也有其他的老师吗?你太夸张了……」
蓦然,伊樊低下头来和我厮吻起来,唇和唇之间一点缝寮都没有,我的嘴被他用舌尖撬开,毫不考虑的长驱直入在我嘴里翻绞着我的舌和心。
半晌他抬头,离开时两人牵着丝,嘴里满满都是他的味道,我羞红着脸把自己的头颅挤进他的怀里,他租厚的手掌顺着我的头发,轻道:「相隔一世纪的羽化时间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