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麻雀飞了过来，刚好停歇在咖啡厅的窗外，不知道在啄什麽。路泉的思考被啄断了，他把杯子从唇边挪开，晃然回神。
「好，我原谅你，那已经过去了。就这样吧……喔，今餐你买单。」
管这家咖啡厅气氛好，情调佳，料理味美，路泉一概无视，企图抹嘴逃跑。司千律却伸出大掌一抓，五根手指几乎完全圈住路泉纤瘦的手腕。
「再聊一阵子吧，我还有时间。」
路泉睥睨着他的手，手腕猛地施力甩开，一如往常。
「抱歉，时间到了，我约了情人。」这句话纯属谎言，他的男朋友正在参与学校射击学会的每周练习。
这回轮到司千律跟随路泉站起来：「没办法，我们一起走吧。约了在哪儿？」
路泉再度慨叹：这老朋友不止查他家电话，还想插进他和情人的约会麽？乾脆让司千律和祈洛希见面算了，叫祈洛希来挡掉各种麻烦，这就够方便了。
想归想，他扭下帽缘，继续胡掰：「不行喔，那是我们的二人世界。有什麽话现在就说吧。」
对面的富贵少爷总算不再追迫了。他从容地坐回沙发椅上，右手搭在桌面，化身成学者的姿态，若有所思地注视他的昔日友人。
「你的男友叫希洛，是不是？」
黑发少年心里「咯嗒」乱跳了一下，上次偶遇时他唤了「希洛」二字出口麽？他都忘个精光了，这司千律却牢牢记住？
「嗯，他叫祈洛希。」
司千律以指背轻敲玻璃桌。
「青呢？」
「腻了，甩了，换男友了。」
路泉以三言两语解释一切，并望向电子背景左侧的柳树挂钟，假装快要迟到了；司千律却跟他作对似地低头不看他，五指操作着桌上的电子面板，继续问：「那个祈洛希是ＡＩ吗？」
路泉立即盯着他：「为什麽这样问？」
「你以前的男朋友是青，是游戏里的ＡＩ。我猜你最喜欢ＡＩ。」
路泉忍不住叹出闷气来。他不想在别人面前流露出半分情绪，但要应付这个人，不好好调整一下呼吸节奏还真会舌头打结的。
祈洛希是不是ＡＩ？无法回答。
他是不是只喜欢ＡＩ？这个问题，他进入《XOnline》，使用「秦天遥」这帐号时便想过；当祈洛希向他告白，强行住进他的房子之後，他再次思考。
对正常的人类而言，答案太难掌握了。想到祈洛希是活於现实的角色，有血有肉，连父亲都接受，路泉眨个眼儿便将这个烦恼抛诸脑外。
不过，当旧友问他是否只爱ＡＩ，该塑造出一个什麽答案才能称为「正确」呢？
路泉双手放入大衣口袋，镇定地说：「祈洛希当然是人，不是商店街上四处乱跑的ＡＩ电子影像，带他来这儿吃苹果派都没问题。」
「真人麽……的确。」司千律爽快地接受了，他将视线从电子面板抽回来，「你拒绝我，我非常明白。那你为什麽不要青？祈洛希有什麽超越青的地方？」
「这是我的自由，我答不了你。时间到了，谢谢你的苹果派，再见。」
路泉用力叹气，这次是刻意送给旧友听的。对方彷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轻轻挥手，在咖啡桌前绽放出绅士式的微笑：「好，再见，跟祈洛希玩得愉快吧。明天4时我们再来这儿见。」
「不行！明天、後天、大後天全部都被我的男友预约了，我很忙。」
路泉已经不够空气去叹息了，他不容对方说出「大大後天」或「下周」等字眼，直接用忍者般的身手越过厅内重重电子板，没几秒钟便跨出这家高级咖啡厅的门槛。
司千律还未走。在时光流转下，电子背景的天空也配合着窗外的斜阳，渐入金黄。几棵秋树犹如跳舞般荡了荡，枝叶间竟长出丰盛艳红的苹果，滑出一层油亮的光。
少爷的心思却不在这些动人的画面上。
他昂头而坐，手指在电子萤幕上继续点击。刚才跟路泉闲聊时，他便搜寻到自己想查看的资料。
由南部运动团体发起的青少年射击比赛初赛名单里，就出现了「祈洛希」这个名字。点选详细资料，观看上年6月份的短枪射击比赛短片记录，这个参赛者的脸，跟昨天在商场大街上看到的人一模一样。
名为祈洛希的选手将子弹连环射至靶心，毫无偏差，轻松地抛离了上届的冠军，成为初赛第一名；决赛他却缺席了。
司千律反覆重播祈洛希的记录，托着下巴沉思。
「练习到跟机械一样精准的人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