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悸動──短篇故事集 — 五線譜-CH2

失眠了。

每年都这个时候我总是失眠。

要说失眠不如说我不愿入睡,我胆小,依旧不敢面对那时候都画面,虽然我还清晰记得但就是不想忆起,而睡着的我不能控制潜意识自动播放的片段,然後我又会再次独自惊醒,总是这样。

所以不如不要睡,不要睡就不会看见。

我已经不奢望可以淡忘这件事,它终究会存在於我的人生而且挥之不去,我厌倦了等待,什麽时间能治疗一切这种话根本是屁,都几年了我却一样不敢把陈年的那本相簿拿起来回味,我清楚我看了之後更多的情绪是难受寂寞,而不是人们口中看开的欣慰微笑。

我从来不曾祝福过他们,何谈欣慰何谈宽容,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成全,但事情没有因为如此而改变。

他们还是相爱了,就算之间有那麽一个我。

如果能够再果断一点再潇洒一点,如果能再勇敢一点,可我偏偏不勇敢。

从来就不勇敢。

叩叩。

和往年不同的是通常这个时候我已经陷入一个人的思绪,今天却有另一个声音闯入。

「打扰了。」

「……」抬头看看那双没有灵气的眼睛,昨天那麽尴尬了今天居然还敢来。

人来了总不能让他一直在那里站着,心烦意乱的我也没多想什麽,直接转身面对钢琴随便弹奏一串乱来的旋律,没有多悦耳动听,可能可以称之为杂音吧,几乎是想到什麽就弹什麽那样,反正他有办法辨识方向然後走过来就好了。

他就这样听着,然後慢慢走过来,不急不缓。还不用我招待他,这次他走来摸到椅子就直接坐下了。

沉默了好一阵子,我指的是我们彼此没有说话的沉默,钢琴仍然运作。

我从来就不擅长打破沉默,没有擅长过。

「……吃过了没?」

他开启话题,虽然有点客套,我没有停下那些根本毫无意义的琴声,也没有看他,只有开口:「如果你是指早餐的话。」

「……都下午了!」

我可以想像他现在露出什麽样的表情,应该是有点错愕之类的那种吧,但我还是没有为了确认他的样子而看他。

还是没有。

我继续没有情感的敲打黑白,声符凌乱的好像头发打结的吸毒犯,如果我等等还有印象或许可以把这段练好然後去勒戒所弹给毒犯听,没准会大受欢迎呢。真是够了我在胡思乱想什麽,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佯装镇定。

可惜我从来就不稳定,尤其是今天。

在我天马行空的下一秒,有点凉的手却被他紧紧握住而不得不终止这段嘈杂的符号。

「……你在干嘛。」

「没干嘛。」

「你这样跟死了有什麽两样?」

「那就当我死了吧。」

我终於直视他。

他不会知道我在看他,也不会知道现在的他可以用狰狞来形容表情,见他眉宇之间诉说着慢慢凝聚的愠色,音量稍大的开口:「生死是能够这样开玩笑的吗!我还没找到我自己,也还没让你找到你自己,这样用死亡落荒而逃的你也太没骨气。」

「我从来不曾想过我要找回自己,至於你,我只要把学费退还给你,我们就互不相干了。」我努力让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十分平静,但他不知道我用充满雾气的双瞳望进他眼睛里。

这是多年来第一次看见还有其他人舍不得我离去,我多想握紧,但我哪里有那个资格?我还不懂为何看见他我就如此焦躁不安,气他打断我行屍走肉的生活方式,用那双明明没有神采却诉说一切的眸子要我找回自己。

为什麽要找上我?

我担心我只是把林皓当成过去森纬的样子、我习惯的那个样子,这对他而言并不公平,他们是不同的人。何况对他而言更需要一个真正关爱他的人陪伴,我这半身不遂的残障能给予他什麽?或许只是增加负担而已。

一个瞎子和一个瘸腿的不会有未来的,何况我一厢情愿,何况我活在过去。

「你怎麽回事啊!」

「别把时间浪费在一个要死不活都人身上,你有更多地方可以让你找回自己。」我不敢吸鼻子,努力想让自己说话听上去没有鼻音。

「说这什麽话啊别闹了,就是因为----」

叩叩。

「……请进。」我默默抽起纸巾别过头,想把自己整理好再来面对门後的人。

「烟雨姐,可妮有事需要你协助。」

这声音。

这个至今我听见还是会难以接受但不表态给大家知道的,总是让我想起一切的声音。

为何你们如此相像?

「嗯。」我淡淡回应,然後转头附在林皓耳边细语:「帮我……这一次就好。」

还好已经没鼻音。

林皓情绪还没稳定,虽然看起来不明白,但他迟疑一会儿後叹口气,还是点点头。

我抬头看看门口,不愿看见那对明朗的、总是外向热情的脸庞,一如往常只愿意看严可妮那或许比我还坚强的黑色瞳孔。

「你们找他帮忙吧,他叫林皓。」

「烟雨姐?」严可妮语调询问,不小心看见严可妮默默握紧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

既然还有人安慰那我的行为应该也不怎麽会伤害到她吧,我这样自我催眠。

我一直知道自己有多过分但,我克制不了。

我就是那种会被过去困住的人。

「……今天森纬生日呢。」

空气寂静了。

我没有情绪的勾起嘴角,往房间移动,独留他们三个,一个瞎子两个她。

进房之前我还是看了她一眼,她的双眉紧蹙,大大的眼睛里有些湿热快要逸出。

我只看她一秒,只看这麽一秒我便不敢再望过去,自私的怕勾起心头的内疚。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原谅我任性这次,或是说每年固定的一次。

为何你们要如此雷同,为何要这麽折磨我。

为何要存在,然後屡次提醒我过去种种不堪?

我从来就不慷慨。

进房之後我也无暇关心他们三个处的好不好,直接把自己扔在床上,没能忍住还是溃堤在脸上的泪和着身心的疲惫,我想我即将沉沉睡去。

而这次,只希望不要有任何人出现。

只求一个人睡着,如果可以就不要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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