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命很硬 — 4

第四章

吃过了晚饭,正悠哉提着红笔替自己所带领的苹果班小孩们批阅着日记,刘谦认真地逐字逐字阅过,看到有趣的地方就会忍不住跟着噗嗤一笑,看到忧心的地方也不免跟着纠眉鼓脸。

起初蚌壳老兄也对他近乎鬼上身的行为感到轻微警备,但跟在他身边同吃同住几日之後,倒也见怪不怪,习惯成自然,若是不见改日记时总会出现的发狂刘谦这才是不对劲。

利索刷过浸在水槽中载浮载沉的碗碟,倏地蚌壳老兄似乎听到门外传来阵阵门铃声,按得不紧促却规率的很。

知道自己正忙着,刘谦没让蚌壳老兄去开门,自己旋即起身出门迎人。

不意外来人,面色略带焦虑的园长先是对刘谦启齿一笑,直到眼神对上後头的蚌壳老兄时,却立刻换上狩猎者特有的紧迫目光,简直就把蚌壳老兄当成一个肥美多汁又味美的存在,若是不小心拿个东西戳戳他,说不着还会喷汁出来。

「怎麽了?园长,你一直死盯着我表哥不放,这会让我们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以半开玩笑的说词带过,刘谦总觉得园长是个作事向来有分寸的类型,那怕真是串门子,也不会在晚饭时间跑来聊天。

「真是的!刘老师,我可是有老公的人,你们这些年轻小夥子顶多让我看看几眼当欣赏,绝不会让我有心动的感觉,我最爱还是我老公。」

大声喧扬爱家好女人宣言,园长半是害羞半是炫耀地用力拍打着刘谦闪避不及的背膀,虽然女人看来有点弱不经风的模样,可这一下手却是闷声大响,拍得他背上整片泛红。

闪也闪不开,躲也躲不掉,刘谦咬牙忍了,既使心中疼得想吐血,也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横手拦下园长的铁掌,瞧她使得虎虎生风的利索劲道,害蚌壳老兄误以为这女人肯定偷偷练过铁沙掌之类的绝学,简直可谓深不可测。

「园长,请问您来这里的原因是?」各自收回了手,可最伤得人还是刘谦本人。

嗯了声,园长先是瞅了瞅蚌壳老兄的全身,随後像是认可般频频点头,只差没趋上前动手捏捏蚌壳老兄好感受一下他的肌肉有多麽强健有劲。

「当然是来徵人啊!」园长理所当然地说着,白眼一瞥刘谦彷佛不懂他为何明知故问。

「王伯的腰伤必需至少养上好几个月,在王伯不在的期间得要有人来接手他的工作,况且,与其随便应徵不知底细性格的人,倒不如找个亲近的人还比较好些。」

园长越是中意着蚌壳老兄,刘谦也就越心虚,什麽知底知性都是假,唯一他所知道不过也就那些末微枝节可有可无的小事。

刘谦依然犹豫迟疑间,却疏忽了园长与蚌壳老兄在他眼皮子底下顾自的约定,连问都不问过他一句。

一切全都尘埃落定,既使刘谦想事後举手抗议也迟了。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对刚出炉不久,彼此相处气氛显得过於热络的雇劳双方,无奈之余只能托腮叹息的刘谦,亦只能适时地陪笑几声。

小孩子爱耍赖你拿他没辄,小孩子怕生也就是出於本能自护的天性,当然你也拿他无法。

可是当小孩子们满地打滚耍赖说要见到王伯才肯上娃娃车的时候,那怕是打心底喜爱小孩的刘谦也不免满头挂乌贼面线。

很想致电给如今病歪歪又爬不起床来的王伯本人,希望他能透过电话远端镇压着这些已然伺机作乱的小孩们。

似乎看出刘谦的意图,只见蚌壳老兄不急不徐地掏出他搁放在坐位旁的包包,静静地自包中摸出他预先买好得棒棒糖筒,其後更带着几抹炫耀的意味,摇动着手里的筒子。

固体相撞,喀啦声响得极大,让人很难不将目光转移其间。

像是听到犬笛的警犬般,早滚地滚到分不出颜面的泥猴子,立刻二话不说连嚎哭都忘了,一双圆圆的大眼紧随着那棒棒糖筒上下晃动。

狗爱肉骨头,小孩爱甜食,由此可知小孩全都是蚂蚁转世来的,爱甜味是与生俱来的天性。

「想吃吗?想吃就要上车才有得吃。」勾起一抹奸笑,蚌壳老兄刻意将包裹着棒棒糖的塑胶外皮轻轻撕去,吃与不吃倒也不是他介意,他所要的就是让眼前这些已经分不出是人还是猴子的小东西们个个涎着。

最後涎到口水极度望盛到滴个不停。

犹疑只维持数秒,园童先是看了看熟识的刘老师,再瞄了瞄娃娃车上那名奇怪的司机叔叔手上的糖之後则是毅然决然地以身搏糖吃。

反正有刘老师在,这陌生的司机叔叔就不算彻底的陌生人,只能算半生熟,所以他可以拿。

「我还要一支。」仰着头,小孩左手紧拿一支并张大空荡荡的另一只小手要求着。

弹着舌,啧啧声传出蚌壳老兄的嘴,一副不容人议异的果决闪上他的眸底「一人只有一支,如果你表现的很好,我会再多给你一支!」

当然,如果蚌壳老兄觉得他不够乖,那支传说中挂在天上的棒棒糖也不会自动掉了下来。

虽然蚌壳老兄的承诺听来虚无缥缈,可孩子们就偏偏吃他这一套,立马一蹦一跳地便往自己位置上蹦去,随手粗暴一撕胶衣,张嘴一含,像个血盆大口的鲨鱼将棒棒糖给咬下。

又见一个被收服的小孩,刘谦也很满意自己的好点子,就如人所说,点子不用多,致命的一个就够用。

「大家一定觉得很奇怪王伯伯怎麽不见了,因为王伯伯受伤必须要去看医生叔叔,所以在王伯伯不在的时候就由刘叔叔来帮大家开车车。」

向大家介绍蚌壳老兄,很可惜全部的人只顾着吃糖没人买帐,也不知道是糖果的威力太强还是大家都是个体谅别人的好孩子,一听到王伯有伤,倒也懂得不再争吵。

不用透过後视镜蚌壳老兄也猜得到自己的堂弟正试图让自己快快融入这个环境中,若能让小孩们接受他,对他以後工作可说有莫大方便。

只是成果看来并不章显,蚌壳老兄不多想,随手便将剩下的棒棒筒罐高高举起并轻轻摇动。

这一摇一摆间,小孩们的情绪又再一次陷入了疯狂,尤其听到蚌壳老兄的一句话,瞬间更是乖巧到,齐声直冲着蚌壳老兄喊刘叔叔。

口味任挑,每人可以再拿一支。

眼见小孩们一副服服贴贴的听话模样,刘谦这也就安下心来,照着惯例领着大家一起唱起儿歌。

不过就短短的发车时间就让蚌壳老兄跟车上的小孩们建立起一些感情,虽然不可能亲密友好,但至少也不会疏远到时刻排拒警戒。

瞧瞧,光是蚌壳老兄在一旁清洗娃娃车这类枯燥的小事也能引得小孩们的侧目,非要上前沾个几许肥皂泡泡跟清水当游戏来玩不可。

反正这些东西也不伤人,刘谦也就不太阻止小孩们玩起小小的临时水战。

听着小孩们在他身旁尖声高笑、嘻闹奔跑,蚌壳老兄只是保持一脸的淡定,只是偶尔见到有小孩玩得稍稍过份了点,便顺手沾了一大陀软泡泡便往他脸上蹭去。

好压压小孩不受控的爆冲。

小孩也不怒,笑得更起劲,光听小孩的笑声还以为是不是随时都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给噎着了。

「难不成他拥有作孩子王的潜质?」刘谦不由得望人感叹。

一团和乐气氛,总让刘谦觉得阻了他们开心是件坏事,索性也就稍微抽空盯人就好。

全身玩得半湿透,鲁直头上的发紧贴着自己的面颊,显得他看来又小了几分。

「刘叔叔,你是不是跟刘老师有关系啊?」歪着头,鲁直以直觉认定这新来的刘游肯定跟他的刘谦老师有什麽干联,不然刘叔叔怎麽会心不在焉地洗车又总是偷看着刘老师?

「怎麽说?」蚌壳老兄笑着反问,眯起的眼瞬也不瞬地瞅住鲁直尚带纯真气息的稚脸。

记忆之中,这金发混血小屁孩是向日葵幼儿园中众多拥戴刘谦的粉丝之一,入迷程度简直到了刘谦说什麽都是对的,简直勘称头号。

咬着乾净的指尖,鲁直的眼光不住地往刘谦与蚌壳老兄之间扫荡,他的回答可说不言可喻。

「鬼灵精。」拉开那手指,不让鲁直继续咬下去,做人观察入微并不是件坏事,但不经意地对人说出口可就很容易惹祸上身。

「不过你猜对了,我们是亲戚,可是不能随便跟人说!」以食指摆在唇前,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是很重要的秘密吗?」说到秘密,鲁直除了兴奋就是兴奋,天上地下没有什麽比秘密更有趣事。

以双手相叠摀住自己的嘴,不敢泄露自己的笑声的鲁直,专心等着蚌壳老兄的回应。

不否认,蚌壳老兄神秘一笑,一切都随他自己去想。

举高手发誓,鲁直对於自己能发掘到更多不同的刘老师的事而满足「那我不说。」

「好孩子。」称赞着鲁直,手也不擦乾净也不管那抹满的泡沫,便硬是压上他的头顶「你这样就是帮刘老师的忙。」

「只是……。」话瞬间收了声,蚌壳老兄可没漏看了那自始自终都不将视线自鲁直身上转移开来的黑发小孩。

真以为躲在墙角不动就能当蜘蛛侠吗?

孩子你都露光曝点了。

回家多学学,改天再来挑战。

跟着蚌壳老兄看去,直到与潘清风四目相交为止,鲁直并不意外地愤愤耍开头,久久不语直到心底一股气给压了下来。

「刘叔叔不用担心,潘清风本来就不爱说话也很少关心别人的事,所以就算他听到也不会跟别人说。」

虽然向来跟潘清风不对盘,但对於他还是有某种程度的相信。

他只是爱惹人却不是坏人。

「没事,只是叔叔多问了几句,叔叔信你。」

尚未彻底收服了鲁直的心,潘清风一个机灵上前抓人,偏是不让他跟眼前这分不清好坏的家夥多待一会。

「刘叔叔……。」喊声中充满了对於潘清风的不满,他实在很难忍受他的无端行为,每每只要他跟谁多说上几句,最後肯就一定躲不过被潘清风当场拖走的命运。

小孩间瞎打瞎闹,蚌壳老兄既使见到也是采不多理会的方式。

又一个不理他的人,跟老师讨救也是这样,他有没有这麽讨人厌啊!

甩不开也弄不掉潘清风,他该不会是三秒胶啊!

明明都说了清楚了,却一沾就死黏上了。

「要玩泡泡我陪你玩,跟老人一起玩有什麽好的?」

啐了声,潘清风硬拉着鲁直不放,直往他的个人小基地而去那里有他特意准备好的泡泡水,足足一桶重,够他们玩上一整天都有余。

鲁直蹙眉蹙得紧,内心兼满肚都是灭不了的腹诽。

跟你玩才不好玩!

霸道又蛮横,跟他叔叔全是一个样。

「给。」刘谦递过手上的蜜豆奶,之所以给蚌壳老兄蜜豆奶只因为他手边刚好有两罐,上次多买还未喝完,正好藉此消灭一下过多的库存。

瞧了眼蜜豆奶上亲民又讨喜的可爱外包,蚌壳老兄亦不多言,抽起随附的吸管插开封口便喝,只是按他的表情来看似乎有点过甜。

「不好喝吗?可是我很喜欢……。」略带尴尬的问着,刘谦不知道该不该买些其它不甜的饮料来换走蚌壳老兄手中的蜜豆奶。

还以为身为传统国民饮料的蜜豆奶,可说人见人爱,鲜少有人不喜欢的,今天却偏让他给碰上了。

晃着手,蚌壳老兄慢慢地将饮料喝下,不是他讨厌而是一下子喝到太甜的东西就算他也要分批喝完。

「第一次喝,不知道它这麽甜。」漠不关心地压扁着铝箔包,蚌壳老兄不经意向刘谦解释着其实不用说出口也无法的解释。

第一次!

刘谦先是存疑的想着,随後释怀想通,他怎麽忘了蚌壳老兄就是因为失忆才会暂时跟在他身边,真是傻了!他自己。

虽然稍纵即逝,但蚌壳老兄还是精准的抓住了刘谦细微的脸部变化。

「怎麽了?我很奇怪吗?」一眼澄静地与刘谦对望,望的人非但不心虚,被望的人却是恨不得能挖个大洞好把自己给埋了。

「不会奇怪!你很正常。」以失忆的人而言,非常正常。

「只是担心你会不会不能适应小孩子包围左右的生活,就目前为止,你活的很好。」

「应该是生龙活虎才对,像虾子一样活跳跳。」

这群小孩子们的心思很好懂又单纯,要跟他们混熟不难。偶尔适时耍点小手段便能手到擒来。

听到这,刘谦不免笑出口,他的说法还算含蓄,应该是同类相遇,想不好都不可能。

「你不是虾子是蚌壳。」对外是刘游,对内是蚌壳老兄,这分野得清楚划分。

耸起肩,蚌壳老兄随性地认了,反正不管那样都是海里冒出来的,也算是老同乡。

「等会中午就直接来我这里吧!我有替你准备好午餐,可别忘了。」叮嘱着蚌壳老兄,这才是他来此的主因。

幼儿园内老师不多,因此常常不足外送的标准,就算店家能够外送也都是那数家菜色在互相调换。

所以久了,老师们都奉行着自己动手菜色多变的主旨,自带便当方便又省钱,想吃什麽就吃什麽,除非真不想带便当时才会外出买东西回来果腹。

刘谦明白如果让蚌壳老兄外出买食物是不会出什麽迷路问题,但是买到不合口味的便当可会抱憾整个下午。

他在这附近购食的资历还年轻,很容易就会不小心蹋入了地雷陷阱里,被炸的荷包受损还算事小,若是在难吃坑中爬不起身子来才真叫人泪满衣襟。

光这几句,蚌壳老兄那能体会到他的一门心思多纠结,淡淡的应了声,回头便问今天午餐的配菜内容。

刘谦闻言,闭眼深思片刻。

正当蚌壳老兄打算放弃提问时,便见他含糊道来:「能吃、好吃、可以吃的菜色。」

您老还是别说吧!蚌壳老兄无视回覆,心想。

「人还没找到吗?」低头玩弄着尾指上的戒指,男人心心不在焉的问着,彷佛对於自己能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而显得无关紧要。

可围绕在男人底下的手下们却是个个噤若寒蝉,连妄动一分也不敢。

「怎麽?说不出话来?现在全变哑巴啦!乾脆我让你们以後都变真哑巴,省得我多问你们。」

停止手中的动作,男人也不动怒,还是一贯的冷淡平和。

语气中的缓缓柔柔却教人听得背脊发寒,让人从不质疑过男人话中的真实性,当然亲眼见识男人下手的狠厉过後,更无人敢将他的一言一行置於脑後。

「不完全消失,我们有查到他最後出现的位置。」其中负责领头的男人沉着气回应着,他亦也知道自己所言一切不过都是推诿之词。

最终他们依然找不着那个人是事实。

「所以呢?」男人索性也不看自己的手戒,挺直起身子一瞬也不瞬地看向发话的人,似乎等着看他还有什麽话想说。

嘴微抿起,发乾的喉头让他哽声之余,连话也说的不利索起来。

「属下认为依于墨的伤势肯定走不远也无法自救,必定是在那里附近的某人给救了回去,现在属下正设法把救他的人给找出来……。」

「你需要几日找人?」

听完,男人收回了目光,可语调却淡到都快冰凉成冰渣般透人心骨。

不敢多想,知道老大当真动了薄怒,立刻说了有些勉强的期限,两个星期内不管那于墨是生是死都要有个结果,那怕当真横死街头被野狗野猫给分食了也得设法弄出些渣滓上交不可。

尤其于墨手上还握有从老大手里夺去的重要东西,若寻不回那项物品才真是会要人老命。

眯起眼眉,男人似乎不太满意手下的办事能力在这件事情上显得太过低劣、无用。

而又或是那样物品其实是他丢不得,所以才会难得如此心焦,连以往自持的冷静也悄悄乱了套。

「下去吧!一有消息就通知我。」揉揉隐痛的额间同时遮掩住凌厉的目光,男人此刻心中的盘算唯有他一人独懂。

行礼致意过後,一行雄壮男子鱼贯且静默地踏出此次足以教人窒息却极为宽敞的房间。

一提到中秋节就想到烤肉,就如同情人节就一定要送巧克力给情人的思考模式,其实全都是商人为了促销自家商品而想出的口号与策略。

其实中秋节真的不一定只有烤肉一项活动,也可以以其他的方式度过这美好佳节……。

「是、是,你说的都是。」蚌壳老兄敷衍地应着刘谦在自己旁边不断碎念,眼睛仔细挑着要吃的腌猪肉片凡是看入眼的绝不让它逃过自己的手,一捞就是一大把。

才不理会烤肉节的由来是出自於谁的阴谋,重点是自己吃的很开心就好。

蚌壳老兄打算继续无视某个爱抱怨的大叔,虽然爱念了点,但还不算坏心阻止他不允许烤,也不会说些多吃会伤身体或是致癌之类的扫兴话。

将沉甸甸的肉打包好放入推车中,满是食物的推车那份量绝绝对对让他们卯起来吃好几天也吃不完。

看到了堆小山,蚌壳老兄沉默了。

或许……他不是肚子饿而是心理的饥饿,不然这一买怎麽就止不住手?

「所以……。」长篇大论还未说完,刘谦就让眼前的大量采购给惊愕了片刻,喂猪也不是这样的喂法?更何况他们还是一般食量的普通人,并不打算以大胃王的身份努力。

「你想撑伤胃,上新闻版面吗?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个企图。」

低垂着眼审视过推车里所有东西,不能吃就暂且不说,能吃的几乎样样都有,凡是想到能烤的蚌壳老兄一项都没放过,至於想不到能烤的也冒出来了!

很好!他会无条件地全数付款买下,等着看这些东西怎麽消失在蚌壳老兄的胃肠里。

「吃到撑死啊!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死法。」蚌壳老兄认真地搔着头,比起之前几度生死命悬一线之间的危机,能被美味的食物给弄死,算是非常幸福的事。

看着蚌壳老兄眼放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刘谦顿时失了底气,连话也说的不太肯定「我随便说说,吃不完还有冰箱能帮我们暂存,冷静点。」

呵呵一笑,蚌壳老兄转身打量着不远处生鲜区的食材,那高尖的蚌壳彷佛正对着蚌壳老兄招手着,快来挑它回去。

「本是同根生相烤何太急?」将手摆成七字,大姆指轻抵着下颚而食指则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双唇,表现出饶富意味的神情。

「打虎抓贼亲兄弟,总不能眼睁睁让亲兄弟流落到别人家去啊!」不含糊地以勺子捞动着浮在水底的大蚌壳们,蚌壳老兄一整个话説得真心,教刘谦哑口无言。

这麽说来,他是拆散他们一家子月圆蚌团圆的凶手喽!

刘谦狂冒冷汗的想着。

「那、你要多捞一点喔!」

「那我要捞两袋。」面带含笑,蚌壳老兄不客气地比了个v字,不知是他能赚到两袋还是代表着胜利。

「喔!老师家也要烤肉喔!跟刘叔叔一起吗?」小小的毛绒绒的头不断下探着推车内部,也不知从何出冒出的鲁直神色难掩兴奋地喊着,一只小手撑紧着推车铁条,另一只手则直往空中挥舞着,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鲁直是不是岸上溺水。

这扑腾滑水的模样堪称典范。

紧随而来的家长仅以单手便将不知安份为何的小孩给捞了回怀中,立马一回身即压着鲁直向老师以及同路人一起低头道歉,算是他们无礼的歉意。

低声哼着,声音犹如猫鸣的鲁直微鼓着气嘟嘟的脸庞,显得有些不满。

自己一手拉拔大的小孩怀有怎样的心思,岂能简单瞒过他的双眼。

不就是想霸占着最喜欢的刘老师不放,鲁富贵故意不去点破鲁直的企盼,本来鲁富贵都会由着鲁直黏刘谦黏个死紧,只要对方不感到任何困扰为前提之下。

可当他瞧到刘谦身旁的陌生人时,鲁富贵心底那份向来准确的野性直觉则是无端兴起,总觉得太过靠近此人会引起什麽波澜。

勾起友好的轻笑,鲁富贵稳稳抓住着鲁直,眼中并无失礼的打量只有透彻的清澄「您好,我是鲁直的叔叔鲁富贵,未请教,先生您是?」

「刘游,刘谦的远房亲戚,现任向日葵幼儿园的司机兼工友叔叔。」坦率回握鲁富贵所伸出的手,刘游的表现堪称正常,就连刘谦也是毫无异状。

虽然信不过初见的人,但是有刘谦的默认作为依据,倒让鲁富贵戒心少了几分,再说有他跟前跟後盯着小直,还怕谁能当着他的面下手害了他?

看着鲁直大张双臂要他抱抱的恳求模样,刘谦有些於心不忍地投以苦笑,总不能让他强硬地自鲁富贵这个叔叔手中把人给夺了过来。

又不是专拐小孩的老拐犯。

「叔叔。」双眼满是哀求的光芒,一瞬也不瞬地盯住鲁富贵的鲁直彻底发挥唯有小孩才能使用的耍赖技能。

凡是看过他那张无辜之中又带恳求的脸蛋的大人们,无一幸免,全都只能乖乖投降,任之听之。

频频点头之余并将鲁直这一心叛逃的小兵交给刘谦的鲁富贵,既不恼也不怒只觉得能将这最近越发沉重的小胖猪交给旁人抱着是最好的处置。

瞧他都快有妈妈手,这双臂膀酸痛到简直不像话。

「小直,很活泼喔!」只见蚌壳老兄笑吟吟地伸臂挡在鲁直面前,摆明就是偏不让鲁直碰到刘谦一根寒毛。

「是啊!小直一向都这麽活泼啊!」刘谦认同蚌壳老兄所言,打心底觉得活泼又直率的孩子很少人不会喜欢他。

只是他的手一直伸着都没能接到人,让他的手好酸。

不同於刘谦,鲁富贵听来总有些刺耳,或许是他心态不正吧!

总觉得……那话中带着话。

见不着刘谦有何出格的反应,蚌壳老兄暗自叹了口气,让出自己的单肩给鲁直坐高高。

小孩向来贪鲜,能在超市中高人一等的鲁直自然不肯下来,恨不得死紧紧地巴住蚌壳老兄的头顶不放。

「蚌壳老兄,你小心一点,别摔到小直了。」

大的放任、小的玩疯,这两人一组的组合看得刘谦心里惴惴不安,深怕一个不小心,小的噗通落水,可就真得跟这一大水箱的波士顿龙虾一起玩水过中秋。

「放心没事,我抓的很稳,小直不会掉下去的。」

不只蚌壳老兄说的轻松,连鲁直也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滚下去。

「刘老师不需担心小直,虽然他看来个头小小没啥力气,但其实早就在我的训练和调教之下,力气绝不输给比大还要大的小孩,连反射神经都敏捷的很,就算真摔到,他也会用安全落地的方式减低受伤程度。」

既然打定主意,鲁富贵的心态也就显得放任许多,这可说是鲁直自选的,要是摔到手脚瘀血也怪不了人。

挑了根硕大的玉米在手,既然今晚打算要烧烤,那鲁直最喜欢的玉米可不能少,鲁富贵可不想一整晚都听那小子唉唉叫没烤玉米吃。

默默看着只增不减的食物,推车内所堆积的数量教刘谦不愿再多想能够多少人吃,买归买,反正最後吃下肚的数量是他所严格控管就好。

烤肉节,往往会变成乐极生悲的撑肚节啊!

四处可见家家户户以一团和气的氛围说说闹闹着,至於其中位居要角的烤手则是通通昴起所有精力,以杀红眼的气势翻烤着铁架上的肉品,深怕自己万一烤不均匀。

害人吃到不熟的东西事小,事後年年被人翻出旧帐说烤技不好的重伤才是彻底的明誉受损。

从随手以两块砖头加上一块铁架而临时搭建起的破烂烤架再到户外露营专用四脚高烤架,凡是想到能烤的东西,此刻全都乖乖躺在烤架上,至於身份处於尴尬阶段无法介定的东西也奇妙地出现了不少。

瞧烤手们各各神色坦然的模样,就能猜到这绝对不是这些食物初次粉墨登场,而是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占领了烤肉节必烤食物名单之一。

当真应印了中国人上天下地,除了四脚的桌子不能吃以外,啥都能塞进肚子里。

也亏中国人个个消化尚佳,不然这些乱七八糟咸甜冷热不分的东西全都一股劲地吃下去,还不马上拉肚子清肠胃,整天就光抱着马桶发呆就好。

将远眺的视线收回,刘谦安静且勤快的将所有食材给处理完毕,也真是亏他忍着住,一个手长脚长的大人缩起手脚坐在小小的塑胶椅上以锡箔纸作碗加点奶油包着金珍菇包,这动作一作久,很少有人不痛的哀叫。

正在旁边生火的蚌壳老兄看他缩手缩脚的模样,一整个不由得也跟着全身筋骨发痛。

不多想,蚌壳老兄顺手抢过原先是鲁直的坐座位,但现在座位的主人因为贪玩而暂时舍弃一旁的高脚塑胶椅,便要刘谦改坐这张椅子。

看了看这张椅,刘谦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鸠占鹊巢,硬是从学生那里抢这张椅来坐。

「你不坐也行啊!」没好气地瞥了眼如今还磨磨蹭蹭,不知还在坚持些什麽鬼屁原则的刘谦。

听到蚌壳老兄态度首次放软,刘谦也放心地接着忙活其他的大小杂事。

「等晚点我就跟小直挑明着说,他最喜欢的刘老师因为让了大位子给他坐,而自己硬是委屈自己坐小位子而闪到腰,当然……这一切不完全是小直的错。」

沾了刷酱的刷子轻轻滑过食物表面,蚌壳老兄好心情地仔细欣赏着食物逐渐熟化的过程,尤其表面泛出一层象徵美味的油光光泽时,他脸上的笑容越显灿烂。

「你为何不说一切完全不是小直的错?」小小的变动有大大的文意失真的可能,刘谦不信蚌壳老兄会不慎地弄错了“不”字的摆放。

「我不是这样说的吗?」呵呵笑着,蚌壳老兄头也不抬地要刘谦帮他递来乾净的纸盘,便见他快速将烤好猪肉以一朵鲜花怒放的方式仔细排列装磐。

如此色香俱全的美味,令见者无不食指大动,连一旁缠着叔叔玩大仙女棒的鲁直也顾不得烟火放到半途,转手一交,人就屁巅屁巅地往蚌壳老兄跟前冲,连备用的铁筷也紧夹在手上,等着一箸落下全盘猪肉尽入他口。

早有防范的蚌壳老兄知道着五岁小屁孩是属肉食类的,被他见到肉熟了还不强抢了过去。

不急不怒的蚌壳老兄轻轻抬眸看了眼鲁直:「这肉是专烤给刘老师吃的。」

一听到刘老师,鲁直的掠夺性便少了半分,整个人显得苦恼万分,一双筷子横空要落不落地。

看不下去蚌壳老兄如此小孩子气的举动,刘谦轻叹了口气,算是领过蚌壳老兄的体贴,并将手里的肉大部份拨到鲁直的小纸碗里,剩下则再分两份给了自己与功不可没的蚌壳老兄。

人人有奖,永不失望。

端着碗,鲁直开心对着刘谦道谢,顺手夹起一块肥瘦适中的猪肉,不断往刘谦嘴前塞去。

一张小嘴更是扯着喉咙「啊!」地叫个不停。

喂食意味非常浓厚,尤其他眼中期盼更是闪耀到足以闪瞎人眼。

不过就是喂口烤肉,刘谦便由着鲁直的心意,唇齿微启地往筷子靠拢过去。

觑见某人竟跟鲁直如此亲热和睦,蚌壳老兄心底泛起一阵冷笑,以手中利夹将烤肉给抢回,下手迅速堪称见不到影,下一刻那块四处飘零的肉总算被蚌壳老兄给夺了去吃了下肚。

呆愣愣地看着方才还夹着烫热肉片的筷子,如今却只剩下淡淡温度,教鲁直一泡眼泪涌上要落不落地。

便见刘谦从容不迫地反手夹起自认最好吃的肉片,并以紧盯不放的目光默默威胁着一旁试图作乱的蚌壳老兄。

「这块肉好吃,老师喂你吃!」不理会旁边人显得有多哀怨,一大一小顾自吃的正欢,就连拿远远着仙女棒燃烧过後炙人铁棒的鲁富贵,也舍得不得上前打扰。

感情好到简直都让他这亲叔叔都觉得既羡慕又拿鲁直没辄。

「要吃肉不会自己动手吃,小直果然还是小孩子。」和叔叔潘温一起现身的潘清风,非但没有不请自来的尴尬反而大剌剌地一屁股便往温直旁边挤了过去,又再一次当个称职的碍事者。

「这跟小孩子有什麽关系。」鲁直双脸酡红反问,老实说他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孩子气。

不过一想到说自己的人是潘清风就有点不开心。

不屑地睨了眼满脸傻气的鲁直,兀自吃开的潘清风替自己往烤架上摆了只串好的青椒香菇串。

「要人喂啊!」

窒了声,受了气的鲁直改而向潘清风所持的食物下手,只见两个半大不小的小孩子为了一个小小的维也纳小香肠而互争夺,虽然没大打出手,但以空手互捏脸颊的蠢事竟也没少过。

明明不远处还搁着用烤好的维也纳小香肠所堆叠成的小香肠群峰,可这两个小的却偏偏显现出对它们的兴致缺缺,连多看一眼也不肯。

这处闹的欢腾,那处那人却是低声交谈,脸色阴郁极了。

整个烤肉现场就蚌壳老兄专注地处理指派的工作,陪着同样沉静进食的刘谦。

到最後,刘谦还是不知道自己所办的烤肉会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有什麽好想的?难道我的烤功不好?」以屈指轻敲刘谦的额头,那些人爱怎麽闹便怎麽闹去,他们照自己的步调享用美食就好。

含笑摇头,他可不认为蚌壳老兄烤得不好,简直都快媲美外头店家般专业,若不是,他何必从刚刚就吃到现在没停?

「既然不是,那要不要喝点什麽?」蚌壳老兄摇着手中的杯子,他可不信吃这麽碳烤类食物会不渴,只是……他怀疑刘谦能不能喝。

连忙接下纸杯,确实有些口渴的刘谦尚未多想什麽,一股作气便仰头狠狠灌了下去。

可这一灌,刘谦心觉不妙的瞬间却也无法做出什麽来阻止已经滑入喉头的脾酒,只能免为其难地硬吞下来。

酒气猛烈冲脑,涨得刘谦後脑杓整个发麻「脾酒?我没买啊!」

「你是没买,但是鲁富贵买了,说要做脾酒虾。」指着一只写着便利商店店名的白色塑胶袋,里头全是脾酒一项商品。

深深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刘谦表示明白还是无可奈何。

「喝吧!不过就是脾酒而已,这点量喝醉人,要是你喝醉了我再担起责任扛你回家。」

话说的轻松可实情也是如此简单。

蚌壳老兄劝酒劝的高明,让刘谦卸下不少戒心,对脾酒的抵抗也没了当初的强,仰头再多喝几口之後竟也有些喜欢这冰凉微苦的滋味。

适时的斟酒几回过後,刘谦越笑越开怀,简直到了彻底醉酒的状态,见人就耍赖胡闹,完全失了平日稳重温和的模样。

推开赖在他背上,双手各抓着两串玉米挥舞的刘谦,看他一下拿玉米当指挥棒、一下放在头顶当假耳朵,自忙到不亦乐乎,蚌壳老兄就算想拦着他也拦不下。

「自作孽不可活。」蚌壳老兄些许後悔的想,下回他会更加酌情办理,省得让他一个不小心养出个醉鬼。

「好!好!你的耳朵我有看到。」语气非常敷衍,蚌壳老兄直接骗刘谦灌下浓茶。

见他喝不到自己想要的脾酒而发酒疯时的蛮横不讲理,全数充耳不闻,当做自己完全没听见,直到刘谦总算降了几分醉意後才如愿收手。

主角都变成了烂泥状态,他这副主角还要坚持烤下去吗?

蚌壳老兄沉吟片刻,最终肚子里还有许多空缺等着填补的他决意一切按原计画进行,至於烂泥放久也不会变成史莱姆自个长脚跑了,索性就不管他了。

卷曲起身子并微微蹭着椅面以试图找到最舒服的入睡角度,已经酣然入睡的刘谦仍然不懂安份地呓语不断。

「烤鱿鱼,我要吃烤鱿鱼,不给我鱿鱼就捣蛋。」

「捣蛋?你现在不就在给我捣蛋吗?」发觉刘谦话说的很没说服力,可蚌壳老兄还是认份的替刘谦烤上一只大鱿鱼,虽然他知道这鱿鱼在今晚送入人腹的机率非常低,很有可能变成隔夜餐。

不过这鱿鱼都已经死透了,应该不会去跟人类计较自己什麽时候被人享用吧!

「鱿鱼、鱿鱼、我要吃的鱿鱼,妈妈说鱿鱼要大才会漂亮!」兴致一来,刘谦开心的扯着喉咙以声嘶力竭的音量唱着胡乱改编过後的儿歌。

漂亮?你是要漂亮什麽?

淋上酱汁,不想跟醉汉讲道理的蚌壳老兄实在不懂他的思考逻辑究竟被酒精给浸坏到何种程度,或许是彻底损坏。

见没人理会他,刘谦一个不开心,双手双脚立刻作扑腾状硬是要眼前分成叠影的蚌壳老兄关注他。

「我唱得不好听吗?不、好、听吗?」

近墨者黑啊!

原来平时说话有商有量,温和谦让的幼保父喝挂以後竟然会下意识学小孩耍赖。

蚌壳老兄微微恐惧地轻颤着。

挡着刘谦别往自己这边靠,他怎麽偏偏都没发觉到自己正离炙热的炉架不过数尺的距离,这一烫到不光是手脚全身毛仅仅卷成爆炸毛球而已。

皮开肉绽有多痛,今天就能让你彻底知道。

「好听……别再死命往我这边靠了!」

刘谦呆愣住也不再多加挣扎「可是、可是你没有给我奖励。」

「奖励?」蚌壳老兄苦笑一声,都几岁人了还硬要别人给奖励哄,可又看到刘谦一副势在必行不容他人乎视,无法可想的蚌壳老兄也只能伸过手轻轻揉着刘谦的头顶,全充宠物般哄着骗着「这就是奖励。」

彷佛非常开心,刘谦扯的一抹满足的笑意由着蚌壳老兄抚摸着自己,其中觉得角度不够好时还不主动换着位置,算是暗自提醒着蚌壳老兄。

越摸越下面,下手的位置竟让他给移到了下巴,瞧着刘谦开心到整个人不住地低哼,蚌壳老兄却总觉得有点火大,忍不住就想往他头上巴下去。

「行了,奖励到此为止,醉鬼退散。」移回手,蚌壳老兄不想浪费力气在这醉鬼身上,立刻起身曳着刘谦便往椅子上塞,最後怕他会不小心着凉,甚至替他添了件外套。

是没看到这些已经死过一回的食物们不想自己无辜再死一回之後却偏偏落到被烤焦的惨剧之上。

蚌壳老兄怕牠们当真会死不瞑目,所以决定专心烤牠们,那人不管也不会怎样。

鼓着脸,嫌热的刘谦三两下地除了自己身上披着的外套,随後顺手乱扔。

以眼角监看着刘谦一举一动的蚌壳老兄最终还是咽不下这口闷气,默不作声地蹙眉将外套展开并死紧紧将刘谦绑住,非要让他变成一团蚕茧貌。

挣脱不了的某人,为此郁闷得很,整个人更是呓语不断,让旁人完全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似虫般蠕动着,依刘谦现下的样子来看绝称不上好看「是那来的猪头绑住我,不知道我还要拯救地球,大家正等我出手吗!」

任刘谦咆啸着,无端被骂猪头的蚌壳老兄默默拿起手机打算侧拍刘谦难得抓狂一次的精彩实录。

他会耐心等待,明天看到自己酒後模样的刘谦有多麽羞愧,看他会不会遵循传统拿块冻豆腐砸自己脑门。

将扇风的圆扇暂时停了下来,感叹地想了想蚌壳老兄怎麽算都是亏了「在救地球前先救救我!也不想想我才一个人要顾这顾那,尤其摊上你这事非不分的醉鬼,简直比小孩还要难哄。」

大脑早就失去作用的刘谦那管得了蚌壳老兄在说些什麽,本来想蒙头大睡的他突然觉得胃里有东西正闹得开心,一跳接着一跳越窜越高,都快涌上他喉咙口。

醉後忍耐力明显降低,刘谦一个转头不多想便扯开嘴哗啦地豪迈吐起带着浓郁酸水的浊液。

因为双手被缚无法可用的刘谦,最後连擦嘴的动作也省了过去,直接以唇封笺了这双动个不停的肉片。

瞬间世界彻底的安宁了下来,刘谦心满意足的想着自己已经整救了这个世界。

冷静面对嘿嘿笑个不停跟个中邪没两样的刘谦,以卫生纸拭去彼此唇角残留的余味後,蚌壳老兄首次体验到如此臭酸味的吻。

他想他这辈子绝对不会忘记这勘比低阶酷刑的残暴对待。

噘起嘴、微嘟着唇,不懂蚌壳老兄有多麽排斥自己的刘谦像是一吻上瘾般硬是往蚌壳老兄身旁蹭了过去,只是几回下来全都无功而返,被人给当场拍扇了回去。

「少惹我,我对接吻魔没兴趣。」哪边有趣哪边去。

刘谦像是完全听不懂,饶是再接再厉努力不殆,一整晚简直存心跟蚌壳老兄卯上似地,任谁来抓都一样,只要蚌壳老兄出现在他眼前,人就飞扑上前追着人直亲。

偷偷觑着正忙着准备下一堂课要给小孩们要玩的柔软垫的蚌壳老兄的背影,自从喝醉隔日醒来之後一直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他的刘谦可说非常苦恼。

苦恼到差点没拿自个的头墙自伐谢罪。

不管男女,被人突然抓起来强吻都是一件尴尬的事,尤其那吻可说气味不良到了令人反呕的程度。

轻咳了一声嗓子,躲了足足快一日半的刘谦决意不能再躲「蚌壳老兄、那晚的事我很抱歉。」

刘谦一脸纠结万份的说着,语气轻柔到彷佛他所面对的眼前人是具极为易碎的磁娃娃般,深怕一个重口就会震得他支离破碎。

「那晚?」蚌壳老兄疑惑地停下了动作,双眼直瞅自责的刘谦,瞧他的脸色活像是刚刚不小心拿把大刀自他後方偷捅了一深刀,而该死的是这刀又偏偏插的太深而反手拔不出来。

惹得蚌壳老兄不禁伸出手来往背後摸了摸去,似乎想确定什麽。

「是啊!那晚我一时醉酒吻了你,那感觉肯定不好受。」无视蚌壳老兄的异样,刘谦已经做好被殴打一拳的心理准备「我很抱歉。」

「为什麽要跟我道歉,不过就是单纯的口对口,唾液的短暂交换而已,你用不着这样认真。」发现不过是自己无端多想,蚌壳老兄顿时手缩回反而开始安慰起刘谦要释怀,天知道当下他有多想动手劈晕刘谦。

那吻真是吻得他够呛的。

「真的?」尚未完全消除愧疚的刘谦不心死的再问,这次蚌壳老兄的脸色有点趋於无表情。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提。」双手半举摊开呈投降状的刘谦讨好似地左右轻挥,就当这不值一提的记忆早被万用的记忆橡皮擦给彻底抹过,不复存在。

见刘谦总算有点正常模样,蚌壳老兄也就放心忙活起自己的事,这男人怪了多久他就也跟着全身发毛了多久,再等下去,怕他会等不及自己变成仙人掌之前,就会严刑拷打对方吐实。

明明自己不是这类会强势而为的人,该是更像影子般悄然潜入的存在。

蚌壳老兄不自主地轻叹,自撞上刘谦以後他的叹息只增不减。

「老师……。」怯弱的喊叫,一名园童蹙紧着眉脚步纷乱地直往刘谦跟前冲去,那模样简直被什麽给吓怕,整张小脸刷白的厉害,根本找不出半点血色。

触及那孩子的双手就能感觉到一阵冰冷的寒传来,似乎还能隐约发觉他带着几份不安的微颤。

「该不会大白天撞鬼!眼神飘来荡去又一脸整个吓到险些闪尿的样子。」蚌壳老兄中肯的审视园童状况过後才冷静的下了这结论。

尤其那园童的小手不知为何一直紧抓自己下体,让人很想问他是不是憋尿憋的厉害,要不要先去上个厕所之後再跟老师报告也都还不算迟。

憋多伤身,发育中的幼童更甚啊!

听到尿这字,园童的脸更带几分委屈与哀怨,窜骨的冷颤更是让他不住自主地跺脚,手劲似乎下得更重。

「老师先带你去上厕所,好吗?」刘谦温言相劝好哄得园童顺从於他,只是这园童竟也是硬脾气之人,非要老师听他说完才肯走。

无可奈何,两人只能先耐下性子听他道来。

「老师、外面有个怪人。」总算说出了重点,园童满足非常地呼了口气,接下来才竭尽全力舞动手脚将自己方才看到的男人的特点一一说明。

细眼、尖鼻以及不甚起眼的圆圆脸,穿着浅灰色工人服、身材中等但小腹有些微凸,由此可推断出此人年纪不轻……。

刘谦与蚌壳老兄照着园童几乎零碎的叙述勉强拼凑出来人样貌。

「他一直靠在墙边伸头进来偷看我们,看起来怪怪的,没人知道他是谁?」

无辜的眨动着双睫,园童发现大人们脸色凝重了起来,等了等,这才发现自己尿劲一过竟也不是那麽想尿,还能忍耐的他於是便又无聊地对着手指,好等老师想起他刚刚就一直想上厕所的事。

不是他不会自己去上,而是心底如今还残留着对那个怪人的恐惧心态,一个人独处总是怪怪的。

感受到桌旁射来一道浓浓哀求中又参着些许放空的目光,蚌壳老兄这才一定神望去瞬间不免被对方给吓到。

能让小孩憋尿憋到脸色整个惨白,虐童也不过就是如此。

「我先去园外附近查看一下,刘谦你快点带他去厕所。」急让刘谦带人去厕所,试图不去看园童那一脸即将昇天倒地的模样,再忍下去都快失魂到泳渡三途川的程度。

真想让人抓着他的肩头对他沉重地说一句,孩子,你忍得辛苦啦!

同样发现异状,知道用走的肯定赶不上,刘谦亦不多言,以公主抱的方式无视於园童的连番抗议声浪中直奔最终目的地。

远远地被抛在原处的蚌壳老兄还能听到园童以清亮的嗓音尖叫着!

「我是男孩子,不是女孩子,老师我不要抱抱要用背背……。」

公主抱跟背上背有差别吗?

对於小孩的无端坚持,蚌壳老兄自认不能理解,况且、用背上背的方式不是更难忍住吗?

兀自沉思问题的蚌壳老兄在向日葵幼儿园外墙旁一路仔细找寻任何可疑人物或遗漏的线索,往往就是这些蛛丝马迹反而更能成为暴露来人身份的关键。

「刘叔叔你在找什麽?为什麽你会在外面?」

在沙堆里把自己玩得跟四周环境没两样的小沙人们嘻笑着追问蚌壳老兄,自他出现以来他们就盯着他多久,一边分心玩一边分心看,真是忙坏他们了。

浑然不知自己方才受到不知明歹徒的窥视,如今还活力十足地笑闹嘻戏的孩子们,天真开朗的模样让蚌壳老兄无法坦白告诉一切,只能隐讳带过,让孩子们能有些防范意识。

「我在找坏东西啊!如果你们看到怪怪的东西或是怪人都要跟我说,因为我跟你们刘老师打赌过我会亲手抓到坏东西。」

伸出单手反覆着紧攫与放松的动作,像是想要在空气中抓住什麽见不着的东西般,蚌壳老兄笑脸吟吟地散布着自己所属的小小眼线们,这些还算青稚的线民们往往都很好骗。

轻轻抛出饵食,蚌壳老兄等着看这群热血沸腾的小鱼吃不吃「如果抓到坏东西……。」

「抓到坏东西、抓坏东西。」

大夥沸腾了!

反应之热烈,简直完全不负蚌壳老兄的期盼,只差没轮着人头轻拍头顶逐一赞扬着他们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大无惧精神。

「如果大家看到坏东西出现就要马上跑来找我或是其他老师们,千万要小心,特别是坏东西很会骗人,不管他们说什麽是为了要伤害你们才说。」

嘿嘿一声奸笑,将可能伤害园童的歹徒说的极恶非常,唯有这样蚌壳老兄才能放心任这些小线民们在向日葵幼儿园内四处乱跑,灌输基本的危机意识不过是打打预防针罢了。

「是!」举手显得有点漫不经心,看来大夥的注目还是全打转在抓坏东西上头。

向来怪主意很多的鲁直率先提出用捕鼠板抓人的建议,只因为他家就是靠这板子抓到老鼠,既然能抓老鼠那肯定也能抓人。

有人不信,冷冷反嘲不可能。

很快的捕鼠板一案当场遭受驳回,打入不被录取的冷宫中。

自始保持静谧的潘清风却是难得地出言赞同鲁直的说法:「捕鼠板当然能捕人,只要时时保持它的最强黏度就可以黏人,但是……没有人会傻到让自己黏上这东西,若是不经意也就算了,若是真黏上了,有得是办法能脱逃,脱掉被黏上的衣服或鞋子就好了。」

这一听众人傻了,这潘清风到底是要替鲁直说话还是拐弯来扯他後腿,这两人究竟以多麽不对盘?

眨动双睫,鲁直沉吟片刻随後笑颜逐开的应合着潘清风的说法,他差点忘了,坏东西是很爱骗人的,所以脑袋也不算太笨!

「不用你们一起来抓,坏东西由我们大人们来抓就够了。」蚌壳老兄试图平息眼前陷入暴动的小动物们。

听他们一口一个抓,却又偏偏不知道自己要抓什麽或怎麽抓,纯粹觉得很有趣又不想去管踏入其中的危险。

「所以……大家要一起活动一起玩!绝对不可以一个人。」眯起眼盯紧着脸上写满『反正塌下来总有人顶着,不是自己就好』的小小园童们。

敢当他的话当耳边风吹,蚌壳老兄亦也不怒也不恼,毕竟小孩这种生物生来就学不会听话这项能力。

「如果不听话,这礼拜的小点心就没有喽!看是要吃小点心还是要不听话,你们自己选。」

打蛇打七寸,至於对付小孩就用点心。

不满的咦声四起,这下园童们都显得愤愤不平,其中以鲁直的反弹最大,彷佛刚刚听到了什麽要命的消息。

挥挥手,蚌壳老兄自觉不想再耽搁时间於点心的讨价还价上面,便又噙着笑容继续着方才中断的探查。

屋内气氛很沉闷。

沉闷到就算门窗都已经大开了却依然使人有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来自心里的负面情绪总是比身体方面的不适更教人难以承受。

本以为能藉着24小时监视不间断的常驻监视画面中顺利截取到骚扰歹徒的样貌,那怕是片面侧写也好。

可当刘谦与蚌壳老兄睁大双目,反覆盯看了数回之後依然最後宣告失败,不是只拍到歹徒的背部就只是发现一道黑影快速自镜头底下闪过。

不用摆出名侦探都会说出的名句,刘谦也敢高声一呼,说出自己的推断:「真相只有一个,这歹徒相当熟知我们监视器拍摄的角度以及园童户外活动的时间,我怀疑,这人是熟人所为。」

「你还差了一句,这歹徒肯定有地缘关系。」蚌壳老兄语气冷淡地说着,不懂刘谦凭哪点这般得意。

「是啊!……」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刘谦还是努力的过滤着脑里的人脸模样,说不定让他歪打正着想起了任何的可疑人物「那我们要先报警吗?」

听到刘谦提起想报警的意思,蚌壳老兄先是轻眨一下眼睫,眼光深邃不可测地往刘谦脸盘上扫了过去,便又极快地开口提醒着刘谦:「当然得报警,可是现在只是发现可疑人物出没也没发生园童受害事件,想抓人恐怕不容易,但是还是能请附近的警员来这里加强巡逻。」

「不过、万一这样做,我担心会引来家长与园童们的不安,所以这是要小心谨慎的进行才行。」

「对了!鲁直的叔叔不就是名刑警,不妨先问问他,看他的意见如何?」

乍听之下蚌壳老兄说得倒有几份道理,连刘谦也不得不认同,於是又兴匆匆地埋头翻弄起手旁的家长联络资料,当然,其中足以成为助力的家长们也是刘谦所注意的对像。

纸面翻动着时的细碎声充斥在两人周围,蚌壳老兄只是细细地看着刘谦的侧脸像是想将他的模样给记下,兀自压下心中不该有的多虑,到最後他还是希望这人的出现不过是他们庸人自扰的空想。

不管是冲着他而依寻而来的敌手还是对园童心怀不轨的歹徒全都非他所乐见的。

「我真担心会不会在我所没注意到的地方,会有哪个小孩发生危险。」闷着声,目光始终没转离书面的刘谦满脸不安,甚至隐隐中还带了几分自责。

「别想太多,有我在。」

语带安慰的蚌壳老兄不喜见到刘谦此刻竟无端兴起低落的情绪,就算是老师,最终也不过是个人,既然是人就难免有疏失的地方,如果因此而导致刘谦整日神精紧绷,一脸身体不顺的便秘样,还倒不如让他重拾老本行抓人。

一想到自己适才脱口而出的话与太过激动之下而萌生的打算都让蚌壳老兄觉得这样的自己非常陌生。

他很明白自己是何种人,却偏偏不是我为人人的善良之辈。

一心专注於园童安全的事,刘谦因此而漏听了蚌壳老兄的话,只是愣愣的在脑中想着任何可行的好方法。

想到最後还是绕不出那扰人的点,刘谦索性将自己埋在双臂里不住地长叹。

「你真打算想破自己脑袋吗?」伸出手轻拍着那圆圆的後脑勺,那头乌黑的短发有几缕穿过他的指间,随他的手掌轻而搔弄着他的肌肤。

「一人想不通,还有园内的大家都会一起帮忙,更别说那些家长们,你就放宽心。」

「你说的对,有你在的确让我放心不少。」侧着头看向蚌壳老兄,虽然他的来路尚未清楚,但刘谦还是想依着自己的直觉与之前相处与观察的心得来相信他。

不自主裂嘴一笑,算是坦然承受刘谦的信赖,即便注定是个麻烦。

蚌壳老兄此刻爽朗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初见那晚时的狠戾,倚桌托腮而起的刘谦不禁想着蚌壳老兄的表情真是越来越多变,以後会不会多样到目不暇给的地步。

没力气便没精力,立即拍板定案,「现在首要是吃一顿晚餐,吃不饱是无法抓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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