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麽做?”他问。
舒然眨眨眼,娇憨得可爱:“当然是救了,要不上哪弄星辰勋章?”
他直起上身,盘起双臂,修长的体态靠向桌沿。
“即使不救他,我一样可以拿到月神之泪。”笃定的言语配上他略略冷下的神情,让舒然心底冒出凉气。
“其实,烈蒙.....也是无辜的。”
“傻丫头,你还不明白吗,他们对执政官的命势在必得,无论你作证与否,不会改变这个结果。”
看着舒然皱起的眉,湳蛰的嘴扬了扬:“这件事由我出面,既然勋章能到手,他和你非亲非故,就不要多想了,怎样?”
她的犹豫显而易见,他眼里闪过极暗的影,淡淡的声音里伴来一股莫名的轻寒。
“舒然,希娅是凤雀的掌族人,连烈蒙都栽在她的手中,更不是你能招惹的。”
湳蛰的话是有道理,她也的确是怀着目的才要救烈蒙,只要能拿到星辰勋章不就好了吗?对,只要拿到星辰勋章......
舒然极慢的点了点头。
湳蛰的神情柔和不少,一手扶着她的手臂道:“我们一定很快就会找到剩下的勋章,相信我。”
那满面的飞扬神采,微微刺痛了舒然的眼。
“几重树海花楼,有人望江守。
小雪融绿墙头,却化不开濡湿的残旧。
那是你说的,少年离愁。
若能再从来。
我愿承受所有的苦难,等待你雾霭缠结的双眼。
再次回到盛开的悲欢......”
当铎克寻到楼顶时,听着那来自女子的吟唱,耳边被晚风拂过,微痒。
他不大会欣赏音乐艺术此类的东西,只觉得那声声的颤动中,藏起了她很多很多的心绪。
硬要让他描述,该是在人类心理书上读过的,名为惆怅的感情。
她坐在天台的围栏边,仰望天空,长长的青丝顺着脊背,流泻到腰,一片岁月静好。
铎克不敢惊动她,只是站着,远远的注视,然後,渐渐的沈迷了下去。
那盈盈的目光中似乎凝结了薄薄的水雾。
“舒然小姐......”他还是唤了她,有些暗哑,却被夜色的浓重掩盖起来。
她果然吓了一跳,见是铎克,脸色冒出不自在。
然後,谁都不再言语。
舒然的脑海里一直出现薇安,那个极易受惊的女孩。
最後甚至为此失眠了,医院门口都是守卫,她觉得烦,打消了去花园的念头,无奈下只好爬到楼顶吹风,神情恍惚的想起了这首连名字都忘记的歌,自然而然的唱了出来。
“伊贝纱......还好吗?”她不知道该怎麽和这位似乎对自己颇有好感的铎克相处,只能去找话头打破尴尬。
“羽翼中度骨折,性命无忧。”他难得的没有穿白军装,一件随意的米色条纹衬衫简洁干净。
舒然挠挠头,干笑道:“那就好,这段时间忙,也没去看看她......”
接着,语噎。
铎克的神态很恭敬,敛着眼,聚集自己的锋芒。
“谢谢你那时救了我。”她想,这句话总是要说的。
他眉梢挑动,抬起了那垂直45度角的视线。
“你是女性人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舒然扶额,心想从何解释才好,这世上,没有人天生就该为谁付出的。
“如果我不是人类呢?”
她问道。
“如果我不是人类,也没有现在好看的模样,你还会像初见时,那麽保护我吗?”
铎克微怔,随後皱了眉,脸色如远处城市的点点灯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他很想应她,但喉咙仿佛被扼住,发不了声,他竟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舒然的脸面松了松,淡笑出来:“不会,是吗?”
他的皮肤慢慢如纸一般,几近透明。
女子吁口气,反倒没了刚刚的不自在,抬脚往回走,路过他身边时,顿了顿:“其实,你那天会救伊贝纱,就证明你并非对她无情,铎克.....不要因为错觉而寂寞了一生。”
她想到了网络上这句名言,於是很文艺的送了出去。
舒然离开後,铎克又站了很久,他没有想到,第一次与她的独处,会这样无助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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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蒙的一审转眼就到了,舒然觉得时间太快,快的她心脏直突突。
“姐姐,你怎麽了?”
丽芙停下为她梳发的手,疑惑的歪头看她。
湳蛰以偶然发现她身边没有贴身照顾的人为由,顺理成章的把丽芙送到了她身边,阿湳也跟着过来,开始别说外人,连湳蛰也是不同意这个决定,不过舒然坚持,倔脾气一上来又哭又闹,着实折腾人。
“我不去行不行啊?”她一脸的阶级斗争,如同赴死一般。
丽芙摇摇头:“哥哥说必须让你出现,门外也派人把守,姐姐还是去把,反正又不用你说什麽。”
舒然的眼里开始了无生趣,虽说已经决定只要得到星辰勋章就可以了,但是,她还是心里发堵,嘴里发干。
“丽芙,快快,让阿湳问问厨房,猪肉饼烤好没有,顺便再做个肉丸白菜汤,给我压压惊!”
丽芙脸一僵:“姐姐,还有半小时,咱们就要出发了,这,你来得及吃吗?”
“可以带在路上嘛,这压惊可不是只有一会的。”舒然嗔怪的对她说。
丽芙似懂未懂,转身出去了。
於是在车子来迎接舒然的时候,後面的丽芙则抱着一堆冒着香味的食盒与她一起上了车。
“你是要去野餐,还是要去出席监证会?”雪从後视镜望着她,问道。
她摘下薄纱,咬一口饼,配一口汤,终於舒展了眉。
“早上没吃饭,我饿得慌。”
他看看手表,时针指着1,聪明的选择了沈默,她这是两顿合体了。
在她咽下最後一点猪肉饼,车停下了。
舒然看着尖塔形的大楼,还是那天的政府,还是庄严肃穆,还是令人生畏。
“姐姐!”
她上石阶的脚没踩稳,当场就是一个趔趄,若不是雪及时扶住,恐怕就要丢人了。
舒然拽拽荷色的裙裾,长发高梳,绝美的脸上,被一层轻纱蒙住,身子一定,依旧韵致楚楚。
“薇,薇安。”她有点紧张,声音开始发抖。
薇安正待跑到她身边,可是被卫兵拦下:“非纯血人类,不得随意靠近。”
於是,她和薇安隔着三米台阶的距离,对望。
难怪她最近再没来看自己,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了。
她高高在上,她胆怯慌乱。
这是第一次,舒然深刻感受到了,那地位的高低,忽的,明了了烈蒙的盲目保护,也许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一旦离开她的父亲,她将失去所有......
她的心,如被极细的针尖刺了一下,没有流血,只是惊跳不已。
舒然的身子正待前倾,意外的遇到了阻力。
“这些军士哪个不曾是烈蒙的手下,但是兽人明白,只有强者才是王道,你是人类,也该清楚这个道理。”
雪扯住她,低语飘渺的吹过她的耳际,然後烟消云散。
“如果你们所追求的王道仅止於此,会不会太可怜?”
舒然坦荡的迎上他的锐目,眼里是晶亮的隐怒。
雪皱眉,眸子蜻蜓点水般的划过一丝动荡,放开了她的手臂。
舒然没有违背他的劝告,挺着背,走进了楼里,双手抓着长裙,在上面弄出了很多的褶子。
这次不是去“教务办公室”,电梯到了17楼自动停下,她晃悠悠走着,除了左右两边的丽芙和雪,还环绕了七八名护卫跟随,直至看到那间几百坪的审判室。
还是她独自进去,因为故意的磨蹭,已经迟到了十几分锺。
十层台阶很好的分割界线,使一张张暗色木桌错落有致的排列,形成一个梯形。
坐在最上方的是司判长,一身端庄的铂金色军装,银色穗丝和镶红边的绶带装饰,和那天看到的惫懒天差地别,军帽压低了他的视线,瞧不清男人此时的想法。
他旁边的空位该是为她留的,在往右面是铎克,他也是被请来的证人吧。
“人类女性,你还要在那站多久?”
希娅坐在左边,妩媚斜睨,傲慢的就差那鼻孔对着她了。
所幸她今天穿着打扮很正常,红色的发丝扎成了马尾,看得舒然手心痒痒,只想去学韩剧情节,拽她头发。
舒然才刚落座,希娅哼了一声,而下面其他人不动如山,统一的铂金色军装,晃得她睁不开眼,不就是行政区来的,要不要这麽张扬啊,也不怕被人抢劫!
她正在腹诽,审判室的门又一次打开,烈蒙手脚都被拷上铁链,随着走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他脸色有些憔悴,许久未修饰的下巴生出了浅浅的青色,但那双眼睛却极亮,直盯着湳蛰。
又转到舒然身上,那里闪过一丝讶然,转眼,再变成了不兴波澜的沈静。
湳蛰等他站在审判席上,嘴角奇异的笑了笑:“烈蒙执政官,对於希娅地方大臣的死刑决定,你还有要申述的吗?”
舒然大惊,转头看着男人神祗般的侧脸,怎麽也没想到他会直接要判烈蒙的刑。
“宾诺......想不到是你。”
烈蒙的嗓音不再有泉水的叮咚清朗,嘶哑的低沈让人听了只有不舒服。
湳蛰的眼睛黯了下去,郁郁幽幽,却不应他,再次重复道:“我问你,对於希娅地方大臣的死刑决定,你还有要申述的吗。”
“呵.....呵呵.....哈哈哈哈──”烈蒙忽的仰颈长笑,震动了一屋子人,继而仇恨的望向湳蛰。
“谁都可以定我的生死,唯你没有资格!”
他徒手挣开粗大的铁链,现场顿时陷入剑拔弩张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