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陆竞宸的电话之後,我一路狂奔到公司,觉得心里一阵莫名的恐慌正压迫着我。
陆竞宸看着我冲进他的办公室,脸上的神情还是像往常一样的冷静沉着,彷佛这世上没有什麽东西是需要他大惊小怪的。
就算是韩越要退团也是一样。
「BOSS。」我喘着气走到他面前,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狼狈的吓人,「你电话里说的……」
「韩越。」陆竞宸开口说了一句让我心脏猛地一缩的名子,「他已经告诉我他的意思了,虽然後续的媒体问题还有待处理,但是我相信就算他做出这样的打算,Maximum也可以继续走下去,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
我看着陆竞宸,觉得自己的头壳一定是坏去了,不然我怎麽都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一个字也听不懂。
可能是我脸上的表情透着迷茫,陆竞宸叹了一口气,然後对着我说,「韩越他退团了。」
韩越他……退团了啊。
「他不会再来了。」
陆竞宸又说了一句,我能感觉到自己手脚逐渐冰凉,可是冷汗还是不断的渗出我的手掌心,湿漉漉的触感让我一阵难受。
我张口,希望自己有办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但是却发现自己连嘴都在微微颤抖,「他……他有说原因吗?」
「这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什麽原因不重要。」陆竞宸那双微凉的双眸紧盯着我,好像我是一个随时都会晕过去的病人。
那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所以退团这件事,是他自己决定的。
为什麽?
为什麽他要退团?
是因为他跟湛路遥有过节吗?还是因为他不想再背负任何偶像包袱了?
不对,不可能,我所认识的韩越不是那种会逃避的人,他或许不喜欢跟别人有过多的交际往来,但是他是一个对自己喜欢的东西非常执着的人,他喜欢模特儿这个职业,这是我很清楚的事实,他不可能因为这一点不愉快就这样全身而退。
那是为什麽?
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麽走出办公室的,等我彻底清醒过来,我正站在公司一楼的大门外,闷热的空气里带着即将下雨的湿气,厚重的云层传来几声打雷的隆隆,我看着公司大门外车水马龙的繁忙路口,觉得眼前一片茫然。
远处,一群蜂拥而至的粉丝和记者一看到我走出来,立刻发了疯似的朝我涌了过来,我听见粉丝哭喊的声音,眼前炙热的镁光灯几乎闪瞎了我的双眼,几个早就准备好摄影机的记者硬凑到我面前,把收音麦克风递到我嘴边。
「何小姐,可以解释一下韩越退团的事吗?」
「何小姐,身为Maximum的经纪人,你对韩越退团有什麽看法?」
「请问Maximum之後还会继续活跃於演艺界吗?还是他们将会走上解散一途?」
「何小姐,请问关於韩越退团的背後,有没有什麽隐情?」
「何小姐……」
一连串的问题接二连三的抛了过来,我看着眼前挤成一堆的记者和粉丝,觉得头晕的厉害,觉得全身上下都在发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韩越为什麽要退团。
我不知道自己该抱持着什麽看法,我也不清楚Maximum日後会怎麽发展。
我不知道在这件事背後藏有什麽隐情,可能只是因为他累了,不想再活在镁光灯下了,也可能……是因为他等的不耐烦了。
等我等的不耐烦了。
等我的那句「我们在一起吧」等的不耐烦了。
等我的那句「我也喜欢你」等的不耐烦了。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混乱,混乱到我觉得自己竟然会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从不在别人面前轻易的掉泪,我的意思不是我不爱哭,事实上,我到大学毕业之前都是一个很爱哭的女孩子,但是我知道我现在必须压抑那些软弱,因为我的身分是不允许我表现出脆弱的。
我好想哭,好想对着摄影机大喊「韩越你给我他妈的滚回来」,好想看他突然出现在人群中央,把这些像苍蝇一样的记者给赶的远远的,然後再对我说一句「跟我在一起吧」。
我好喜欢他,可是我却错过他了。
为什麽我总是错过那些真心对我好的人?
「容我插嘴一下。」
突然之间,一个熟悉到欠扁的嗓音突然从我後方传来,只见湛路遥脱下自己身上靛蓝色的西装外套,然後盖在我头上,用一种自信的笑容对着镜头说,「我是Maximum的新成员,韩越既然做出了自己的决定,那我觉得话题就不需要一直绕在他身上了,你们应该访问我一下吧,嗯?」
眼前原本吵杂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众记者面面相觑了一阵,然後居然真的把麦克风重新递到他面前,开始访问起他来,把原本让我快崩溃的话题瞬间转了一个方向,把那些刺目的镁光灯转移到他自己身上。
我怔怔的看着湛路遥受访的样子,他俊逸的侧脸是那样的泰然自若,好像他天生就该活在众人瞩目之下一样,头上那件靛蓝色的西装外套依然盖在我头上,虽然我不知道他突然这麽做是为了什麽,但是心里却因为他而涌起了一种安心的感觉,那件外套上散发着一种很清香的古龙水香味,把我整个人都包裹着。
直到那些记者访问湛路遥到了一段落,他们才逐渐散去,我看的出他们其实还是很想问我有关韩越的事,但是湛路遥却义不容辞的把我带离了现场,直到我们回到了公司内部,他才松开他揽在我肩上的手。
「吼,你刚刚是打算干嘛啊?明明知道记者在外面干嘛还跑出去?」湛路遥一脸麻烦的对着我训话,看得我差点把刚刚好不容易对他升起的好感全数扑灭。
「……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自己会有对他低声道歉的一天,要是平常,我早就翻他一个白眼骂「干你屁事」了。
湛路遥垂下眼来,把我还给他的外套重新穿回自己身上,突然蹦出了一句,「你知道《悲惨世界》这部音乐剧吗?」
「知道啊。」我有点愣住,因为不知道他干嘛要突然提起这个,身为外文系的学生,《悲惨世界》这种大师级的音乐剧是一定要读的,我记得自己当初还跑去听现场的,整个感动的哭到一个不行。
湛路遥绽开一抹迷人的笑,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你知道里面有一个角色也叫芳婷(Fantine)吧?」
「……我知道。」我推了一下眼镜,开始怀疑起他提起这个话题的用意。
在《悲惨世界》里面,的确有一个叫做芳婷(Fantine)的角色,身世可怜的她,为了养活寄放在黑心旅馆的女儿,只好成天去做女工的工作,後来却因为被上级欺压而被赶了出来,最後只能沦落到街头去当妓女。
总而言之,她是整部音乐剧里的灵魂人物,是作者用来描写当时穷苦人家的一个典型代表,而她最出名的一首歌,就是之前在英国达人秀里头,苏珊大婶唱出感动全场的那首《Idreamedadream》。
「你知道她为什麽那麽可悲吗?」湛路遥继续微笑着问我。
「因为她爱错了人?」我皱起眉头,芳婷曾经有一个爱人,但是那个男人只留给她一整个夏天的回忆和一个小孩,然後就跑掉了,从此以後都没再她面前出现过,是个标准的负心汉。
「不。」湛路遥摇了摇头,然後看着我说,「因为她只会等待。」
我怔住。
湛路遥想表达什麽?
见我怔住的表情,湛路遥加深了脸上的笑容,然後抬手柔乱我的头发,边笑边走了开,我只能愣愣的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试着想理出一些头绪。
等我处理欧阳睿的演唱会场地到一段落,我就先离开公司了。
今天一整天对我而言简直是一种折磨,除了埋伏在外头的记者和粉丝之外,公司内部也不停的在谈论这个话题,关於韩越为什麽会突然退团,关於我怎麽处理後续的状况,关於Maximum接下来该怎麽做。
我不停的看着手机,那个被我命名为「麻烦制造者No.2」的号码,想着这个号码大概以後不会再打来了,想着我为什麽就是没有勇气按下通话键,想着我以後是不是就再也遇不到这个人了,就像他彻底消失在我生命里一样。
我踩着高跟鞋,走在街上的石砖路上,一滴一滴的雨水打在我身上,但是我却没有那个力气去撑开我包包里的摺叠伞。
「小姐,海外工作实习,请您参考一下哦!」一个发着宣传单的年轻工读生笑容满面的对着我说,看着她活力充沛的笑容,我顿时心生感慨,我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宣传单,说了一声谢谢。
拿着手里的宣传单,我低眸看着上面的内容:「英、美、加实习工作机会,让自己拓展第二语言,新资绝对高於22k!」
读着那串醒目的标题,我不禁淡淡的笑了起来。
本来,我也应该是选择海外工作这条路的,但是一从外文系毕业之後,我就答应了陆竞宸的要求到他的公司上班,所以也自然而然的放弃了出国工作的机会。
把那张传单摺好放到包包里,我又掏出了手机,滑到一个熟悉的名子,不自觉的按了下去。
嘟了几声,电话的另一头传来Frank熟悉的声音,「你居然会主动call我?该不会是辞职了吧?」
听到他的声音,我觉得自己的鼻头忽然一酸,「Frank……」
可能是听到我声音里的鼻音,Frank突然沉默了一下,然後很快的说了一句,「去喝一杯吧,我请你。」
结果二十分钟後,我到了跟Frank约好的那间Bar,好在今天不是假日,所以人没有很多,我身上依然穿着OL套装,踩着一双细跟高跟鞋推门走进店里,走到Frank走就已经占好位子的吧台边坐下。
「很久没来了吧。」Frank此刻穿着一件体面的黑色衬衫,外加一件紧身的卡其吊带长裤,他看着我,一手撑在吧台的桌面上,另一手把一杯马丁尼推到我面前。
我叹了一口气,还没坐下就一把抓过那杯马丁尼,立刻仰头把它乾的一乾二净。
Frank瞠大眼睛看着我用力的把手里的玻璃杯放到桌面上的样子,皱起了眉头,毕竟我很少在别人面前这样猛灌,他应该是有点吓到了,「哇呜,看来某人今天很需要借酒消愁喔。」
我坐到了他身旁的高脚椅上,把包包随意的扔在脚边,「我应该把小蕾也约出来的,看样子我今天可能会需要两个人把我扛回家。」
「说到小蕾我就气!」一提到小蕾,Frank立刻无视了我这个需要被安慰的人,气愤的开始抱怨,「我前几天带她一起去GayBar玩,结果她居然给我喝到发酒疯,害我本来跟一个不错的菜好上了,结果就为了要照顾她,让我失去了这麽好的机会!」
我边跟调酒师点了一杯龙舌兰,边侧头对着Frank说,「对象再找就有啦,干嘛那麽气?」
「吼,你不懂啦!像我们这种在演艺圈边缘工作的人,每天看的不都是那些小帅哥?久而久之都把我的胃口养大了,哪还看的上那些普通的货啊!」Frank说的一脸激动,好像在宣扬他的人生标语一样。
我苦笑了一下,觉得他讲的也是有点道理。
「所以呢,你今天是怎样?又被陆诚海甩了吗?」Frank看我猛灌手里的龙舌兰,挑了挑眉头说道。
我不雅的翻了翻白眼,「我又没跟他复合,甩个屁啊。」
「那是怎样?我不记得你会用这麽丑的姿势灌酒啊。」
我放下玻璃杯,缓缓的吐了一口气,「我觉得……我好像又失一次恋了,可是我们又没有在一起过的那种,你懂我意思吧?」
Frank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你该不会又爱上什麽动漫里的角色吧?」
「不是啦!」我好笑的打了他一下,「就是……唉,反正就是我错过了一个喜欢的人了,就是这样。」
听了我的话,Frank先是把玩了一下他手里的酒杯,然後才斜眼看着我问了一句,「那你是为什麽会错过?」
这下我有点心虚了,「因为……我觉得我自己没那个立场喜欢他,而且我也不能那麽做,那会破坏我的职业道德……」
「去你的职业道德啦!」Frank突然很火大的放下他的玻璃杯,他这样爆怒的反应让我吓了好大一跳,就连吧台理的调酒师和其他客人都朝我们看来,「我告诉你,你每次都在那边假装清高!自己明明喜欢的要死,可是又因为一些他妈的烂理由而不敢表达,我真的是受够了!」
「可……可是我的工作本来就不允许我这样啊。」我有点气弱的想反驳,每次只要一提到我被动的死穴,Frank就会特别生气。
「我才管他什麽工作,工作可以换,但是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了!nothing!你懂吗!?」Frank依然很激动,好像我是一个怎麽教都教不会的白痴。
但事实上,我的确是这样,不论他之前怎麽骂我,我到最後还是一个样。
我还是错过韩越了。
被他这样一骂,我眼里的泪水也跟着涌了上来,不是因为他的态度很凶,而是因为我真的觉得自己实在很没救,酒精作用之下,我开始边哭边抱怨,「妈的……他退什麽团啊,这样叫我用什麽身分去找他?我不想当个死缠烂打的女人啦呜呜呜……」
「乖,哥教你,死缠烂打才有好男人。」Frank安慰的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完全不见刚刚骂人的气势,柔声的说。
「我干嘛去当经纪人,大家都以为当经纪人有帅哥看,我才不要看什麽帅哥……我只要韩越啦呜呜呜……」
Frank惊讶的看了我一眼,这些话大概只有我醉疯了的时候才会说出口,要不然依照我闷葫芦的个性,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芳婷啊,你这样说就不对了,韩越也是帅哥啊,你这样讲好像他不帅一样。」
我哭到噎住,隔壁桌的客人一定觉得我们两个是疯子,一个发飙一个崩溃大哭,但是我才不在乎这些。
Frank也一口乾了自己的马丁尼,走下高脚椅,然後也一把将我跩了下来,「来,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被他拖出酒吧,一路上受了好多旁观者的指指点点,「我不要啦,我现在一定哭的超级丑的,而且还喝了酒……」
「就是喝了酒才要去啊!藉酒壮胆,有没有听过!」Frank把我塞进他的红色mini里,然後开始往韩越他家的方向开,一边还在念念有词,「然後再留宿在他家里,啊哈!多麽完美的计画!」
我的神智跟本已经开始不清了,我记得我有反抗,途中似乎还差点跳车,但是後来Frank用安全带紧紧的把我栓在副驾驶座上,让我根本连调个冷气吹风口都很困难,所以我只好乖乖的被他载到韩越的住处前。
「快按门铃,等下他出来之後就假装体力不支,然後整个人摊在他身上,知道吗?」Frank把我扶到门口的地方,见我还是一脸的醉样,他叹了口气,乾脆帮我按了门铃,然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到车上,把我孤伶伶的扔在大门前。
我茫茫然的看着Frank摇下车窗,一脸得逞的对我大喊「记得我教你的!」,然後就以时速70的速度开走了。
什麽状况?
我呆呆的站在门前,低头看着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掉了一只高跟鞋的脚,现在的我根本是处於半光脚的状态。
然後,大门里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我心里一紧,再抬头的时候已经跟门内的人面对面,四目相接。
啊,是韩越啊。
看到他,我露出了一个傻呼呼的笑,然後就在他愣住的下一秒,跌入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