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这段过往,我微微笑了笑,关於那天真的想法,现在的我不予置评。
「墨色?」他从架上抽了一本书,是墨色最新的书,《亲爱的朋友》:「这是你喜欢的作家吗?」我点点头。虽然说是喜欢的作家,但他的任何一本书我都没有,唯一看过的《纪念品》也是从图书馆借的。
「那架上的都各拿一本吧。」他微笑对莫允杰说,尔後便转身去别的区域。
「很喜欢这个作家?」我正想离去时,莫允杰突然开口,我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毕竟我们唯一的谈话只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嗯。」我简单的回他,心中有一种感觉,在杜璨质面前我们两个的谈话似乎是不被允许的。但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大概吧。
「为什麽?」他这个问题有点把我给考倒了,一直毫不犹豫的说我喜欢这个作家,但却完全回答不出原因。就单纯觉得喜欢而已。
「喜欢一定要有原因吗?」於是我脱口而出这句话,下一秒随即发现自己似乎有点没礼貌,正想道歉时他突然笑了,轻轻的,比第一次见面的微笑还要大一点。他笑起来比较好看,我由衷这麽认为。
「如果没有原因,又怎麽确信自己真的喜欢?也有可能不是喜欢,而是别种情感。」他说得话让我哑口无言,我无法否认他说得似乎是对的。
「喜欢……不能有很多种吗?」
「如果有很多种,那其他名词就是不必要的了。」
「是吗。」没特别回应什麽,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我希望,你是因为真的喜欢而喜欢。」他丢了这麽一句话给我,便抱着一叠书离去,留我在原地,思绪在混乱与空白间打转。
我不了解他的意思,但我相信一定有特别的意思。
「小希,还有要买什麽吗?」杜璨质的叫唤从旁边传出,我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我身旁。
我摇首,他笑着说要离开,我静静的跟随在他身後,然而他突然牵住了我摇晃着的手,将我拉到他身旁,轻声道:「小希,别走在我身後,我会看不见你。」我因为他牵着我的手而不自在,没特别思考他的话到底有什麽意思。
「看不见你……」带着疑惑听着他的下文:「你要离开我身边我也不能挽留。」他微笑着,他是微笑着的,微笑着说出这句话。
「你说……什麽?」因为他的微笑,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虽然很清楚的在我耳边回荡着。
「啊?我没说话。」他摇首,似乎很诚恳的说没有,但也因为他的否定,让我更确定不是自己听错,只是不懂他既然说出口,又为什麽要否认自己有说?
我犹豫着到底该不该把心里的疑惑说出口,我似乎不该管这麽多,毕竟我只是他的情人,然而像我这样的情人是不是也该关心这些呢?普通的情人,应该……是会关心彼此的吧?到目前为止,似乎只有他在关心我,他给我的身分是情人,但是那种可以过问这些的情人吗?
太模糊了,他所制订的那条界线,让我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後退。
於是我只能一直沉默着,等待他开口,毕竟主导人应该是他。
「小希,」并且如我所料的,他开口了:「没有什麽要问我的吗?」他的话让我有些惊讶,我以为自己是不能过问他的任何事情的。所以我说,在他身边我根本不知道什麽是对的什麽是错的,一直是模糊的,关於他给的。
「真的可以问吗?」我犹豫。
「当然。」他微笑,点了点头。
「你的……工作?」
「公司,开公司的。」他的眼神很诚挚,虽然明白这可以是假装的,但我还是选择相信。应该是说不得不相信吧,毕竟也没有给我怀疑的权力。
「你……几岁?」
「三十以上了。」他笑着回答,而我点了点头,吸了一口气,准备问最好奇也很沉重的一个问题。
「你……结婚了吗?」即便在刹那间,我还是看见了他的笑容僵了那麽一秒,同时也大概可以知道答案了。
当别人的第三者……是我很抗拒的事情,现在也不得不做。也许是养父母各自有情人的那段让我对第三者感到厌恶,有时候还是会自私的想,如果没有那第三者、甚至是第四者,现在的我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活着?
然而下一秒又是转过头来教训自己,骂自己太自私了,关於这个想法。
我的脑海内一直住着很多的想法,而我总是努力让那些想赎罪的想法占领整个自己。
「你爱她吗?」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许的复杂,我这麽问,毕竟我还是不了解这些人的想法是什麽,如果不爱了才找个情人那还合理,但如果还爱呢?又是什麽原因?
「我们领养了一个孩子。」他答非所问的迳自这麽说着,我沉默,思索着他为什麽要说这句话,反而回避了爱不爱妻子这个问题。
「很……幸福吧。」我试探的问。
「嗯,的确很幸福。」而他的唇角依旧有抹微笑。我想这已经是间接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了,也只能是因为爱才幸福吧,对我来说是这样的,从小到大的感觉都是这样。
也许是从小就没有父母疼爱,所以对於大人们对自己的感觉不只紧张在意,也比一般人敏锐,然而只是敏锐而已,无法知道为什麽自己会让别人讨厌,所以大家为了要有一个新的家,只能竭尽所能的让自己表现到最好。比一般人还要努力,才有幸福的可能。
「你们的孩子一定也很幸福。」我微笑,因为突然想起在孤儿院的时候,对於那个被他们领养的小孩也有所感触。
「嗯,他应该也很幸福。」他嘴边的弧度没有消失,用同样平静的口吻:「可是就在昨天,他未来的日子可能再也不幸福了。」我瞪大双眼,望进他双眸里,不懂他的意思。
「因为你。」他淡漠的朝我心湖掷进石子,湖面颤起波纹,打乱我的思绪。
我什麽话也说不出来。我以为被买下,从此後过着也许做苦差、也许被囚禁的生活就能够为那四条人命付出代价了,却从没想过,反而会给别人带来更大的痛苦。
我该怎麽做呢?关於这条总是制造不幸的生命,死真的是唯一能够赎罪的方法吗?我一直认为并不是,但也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该怎麽做,只是一个个用憎恨的眼神看着我,却从不告诉我该怎麽做。我很疑惑,一直以来都是,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继续生活下去,继续努力用自己的方法赎罪。
「我不懂。」我摇了摇头:「我到底该怎麽做?」该怎麽做才不会又伤害到别人。
他看似温柔却又有些邪魅的笑了,搂住我的肩膀、将我拥在怀中,轻柔的开口:「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了。你只是一个媒介,真正会破坏他们幸福的,还是我。」我感觉到他的力道稍稍增加了些,透过双手传递给我一种复杂的心情。他当然没有向我解释那份心情,而我也不懂。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他又重复了一次,语气如此平淡,但和语气成对比的力道,透露了他激动的心情。
我什麽都不懂,照他的做就好了。第一次有人告诉我我该怎麽做,我还是乖乖听话就好了。
「我知道,除非……除非你要我走,不然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就像你说得那样。」我用细小的声音道。
「谢谢。」他放开了我,对我笑了笑,当我正准备回应一个笑容时,他突然靠近我,迅速的在我颊上落下一吻。
「我们下车吧。」他边说边走下车,替我们开门的司机也等着我下车,我回过神来,赶紧离开车内,站到等待我的他身旁。
「虽然很抱歉,但我还是得说,关於我们的亲密接触你似乎一定得接受。」他牵住了我的手,缓慢的前进。
「……嗯,我知道。」早有心理准备了。
「不过我不会进展太快的,你放心好了。」他似乎认为吻脸颊算是认识两天的人能做得事情,所以他说得这句话我也不是很能相信。也许他说得是真的,只是他的进展速度和平凡人不一样。又或者是因为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和平凡人完全不同。
我们缓慢的穿过石子步道,远远的我便看见里头似乎多了点过於鲜艳的颜色,那颜色是我最喜欢的红色。越接近越清楚,大厅的摆设从原本的白黑变成了白红,最显眼的便是我方才看见的亮红色沙发。
我边靠近边瞪大眼睛,随後抬头望向杜璨质,看见他唇边的笑容,了解到这是预期好的,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是惊讶的。
终於踏进屋内,我对於眼前这片景像还是看到不可思议,洁净的白里掺进了我喜欢的红色,美得像是一幅画,是我从来不敢幻想过的房子。
「喜欢吗?」我想我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但他还是问了。
「很漂亮。」我点点头,微笑。抬头看见昨晚住的房间,房门也变成了红色。
「那是……」我指着那扇红色房门,转头望向他。
「真正属於你的房间。」他说完便拉住我撑在半空的手,带着我走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