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啦...」
「玛莉.莫德雷。我要她死。」
她蹲伏在窗边,轻声说着。冰冷坚定得像是某种镂刻在石碑上的誓言。而那双冰蓝色的眼里装满了火焰,放射出强烈却超然的愤怒彷佛连海水都会为之沸腾。
玛莉.莫德雷。
细滑而有力的掌。狂热却睿智的眼。稳重却令人沉溺的音调…
「我保证...」
「嘎啦...」
「我保证。」
她猛地暴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蜷缩在床边,在意识突然清醒而身体却仍旧沉睡的状态下几乎无法动弹,僵直的四肢不停颤抖着。
原来又是一轮恶梦。
监视系统修好了吗?
雪莱躺在床上静静听着街上的警车驶过(一切规律熟悉的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一边静静伸展僵硬而酸痛的四肢,不住一遍又一遍的猜想着这问题,秋天慢慢到达尾声,气温冷了下来,空空荡荡的街在夜里沉默得令人窒息。
脖颈边缘滑下冷汗,她吃力地挪动手臂揩去,越是努力缓下颤抖,却只是越无力地感觉到这副烂皮囊快要不属於自己支配。
随着遍布整个城市街道的广播系统修复,宵禁与种种规定又回来了。
一开始的几天深夜,你还可以听到零星的尖叫或打斗挣扎声,但这些杂音很快的又安静下来了,一切似乎又变得跟以前没什麽两样。
只是,或许是雪莱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在那一大片似乎广无边际的安静之中藏着隐隐的愤怒,怨恨与不满,但这样的张力也只是将那沉默拉撑开来,更令人感到绝望与不安。
而雪莱也回复了以前那样规律而贫乏的生活。
隔壁几乎不再传来任何动静。
没有任务,没有指示,没有任何只字片语,甚至也不再有伪装用的婴儿哭闹声。
但或许就是越无声无息,越是平静,她就越感到不安,即使根本就没发生任何事,她那过於敏感的直觉却仍旧喋喋不休。
从那日伊莉莎白的反应,不用说都可以想见远从南洋调度回来,空军通信部队的维修支援根本就不在组织的计划之内。
不要说原本的计划被打断了,雪莱自己猜想,或许他们根本就陷入某种艰险的处境之中,进退维谷,否则也不会留在这个暂时性的据点,不撤退却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而隔壁的门始终不曾主动对自己敞开。雪莱明白自始自终就没被真正当作组织的一份子过。
每天早上路还是一样被送过来,而看起来疲倦而困乏的伊莉莎白会照例问候两句,两人间的接触就仅止於此。
她始终无法忘记广播系统修好的那天,蛰伏在窗边的伊莉莎白的表情。
那样的神情太过叫人不安。
雪莱隐约明白,即使那个广播里宣称的战争英雄,莫德雷,只不过是个离她们俩都很远,远得不切实际的人物,而雪莱对这之中藏有什麽深仇大恨也一无所知,她仍然明白,伊莉莎白绝不只是空口白话,也绝不会善罢干休。
她一定会做些什麽的。
不管要付出什麽代价。
那双眼睛就是这麽说的。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
雪莱无法明说自己到底在担忧些什麽,也不知道要怎麽从这过度不理性的紧绷情绪中解脱,只能在每天清晨里那短短几秒的见面之中静静松下紧绷了整晚的心,却总又在每个夜幕低垂之後惴惴惶惶的窃听着隔壁的动静,然後在那片充满不祥预感的寂静中辗转睡去,然後在恶梦中醒来。
即使明知这样的担心不过是多余且自作多情,她仍无法控制自己的心随着那人的任何一丝动静而牵动。
她无法想像如果有天那扇门不再被敲响...雪莱甩了甩头,想摆脱一切似的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再度闭上眼睛。
即便她一直以为自己随时都在接近死亡与病弱的边缘,但她甚至变得比之前还要憔悴。却只能在那每天的清晨中等待伊莉莎白的到来与离去,不发一语。
从那天开始,她就一直隐隐有种预感,虽然她甚至连对自己开口都感到困难,但...
伊莉莎白,或是自己,总会有一天...
「嘎啦...」
突然隔壁传来一道非常细微而短促的声响打断她的思绪,像是有东西被轻轻地从地板上拖过,如果不是距离得够近,听力够敏锐,大概根本不会察觉。
她听过这个声音。
那灵光一闪的瞬间,答案像是钝器,敲得她一阵晕眩,却带着清晰的痛。雪莱倏地睁开眼,浑身寒毛直竖。
她想起来了,方才自己就是被这声音给吵醒的。
深吸口气。她缓缓起身,端坐在床沿穿戴整齐,然後站起身来,打开门,挺直了背脊,走入阴湿还滴着水,彷佛可以将人在无声无息之中吞没的黑暗走道的另一头。
停在那扇门前,迟疑半晌後,她轻轻敲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