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坚持的不给真绫那个纹身。他并不像某些同行那样坚持同一个纹身一辈子只纹一次。那团火焰被挖掉了中间的那一块,变得单薄而空洞,有点儿像他现在的状态,心里空荡荡的。
琰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变了心。他知道自己和那个天真的高中生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从她走出了他的工作室的那一刻起,除非她对自己的纹身不满意,或者她想要纹些别的图案,否则他们应该再也不会有任何交流的机会。
他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他也只能站在她的世界外面偷偷的向里面看一看。看看另外一个世界究竟有怎样的风景。好看,不好看,都不是自己能随便去向往,或者去践踏的。
她青涩,单纯,干净的像碗纯净水,所以让口渴的人时时刻刻那样惦记着。但是他知道她应该也会像一碗纯净水一样的没有乐趣。他要的女人要懂得什么是激情,什么是及时行乐,什么是欲望的迸发。他不要一个柔弱的女子躺在自己身下哭得可怜兮兮的,然后跟具尸体一样的逆来顺受。
她应该继续从她的卡通钱包里拿出硬币在冰激凌车里买一个双色的蛋卷,然后伸出小舌头一点一点的舔那冰凉的甜蜜。而不应该像真绫一样扯开他的裤子,然后呜咽着呻吟,舔吮着他的灼热。虽然他承认自己偶尔这样幻想过。
他应该继续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摸出硬币在便利店里买一盒香烟,然后……然后转身回去自己的工作室该干什么干什么,实在没有什么可干就给真绫打电话把她叫来干她,而不是在空气里弥漫着汽车尾气的十字路口靠在电线杆后面做这种无聊又无谓的举动。
琰有些愤愤然的把烟头扔在了马路上,经过的车轱辘配合的把依然冒烟的烟屁股一下子压扁了,像极了他脑子里被他自己拍扁了的某些蠢蠢欲动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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琰又恢复到了每天闷在工作室的日子。他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从他开始跟着师傅学纹身的时候他就习惯了这种藏在阴暗角落里看着各色人种来来往往的生活。
开始的时候他不愿意出门是因为语言不通,后来是因为习惯。他没有什么朋友,和圈子里的那些人也没有什么交集。他只有真绫,她陪着自己穿梭在堆满了蜂窝煤大白菜的胡同里,然后跟着他背井离乡,穿梭在这整齐干净的停着家用轿车的后巷。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不能够背叛真绫。她给了他自己的一切,包括身体,包括青春,包括她的生育能力。真绫不愿意嫁给他,因为她说她再不能给他生孩子了,但是自己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忘记了害她走进那个简陋的医务所的该死的男人就是自己。
琰想,他的生活早就铺好了路,只需要走下去,甚至连眼睛都可以闭起来。所以他不可能也不可以喜欢上别人,尤其是那样生活在阳光下,快乐,健康,纯洁到让人嫉妒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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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绫是个女人,和所有的女人有同一个毛病,或者说是特异功能,那就是敏感。她敏锐的感觉到了琰的心不在焉,偶尔一个人的若有所思。
她旁催侧击,她直截了当,她用了各种方法想要在他身上口中表情里找到一些端倪。她彷徨,恐惧,不知所措。
琰是个出色的男人,无论从外表,还是才华。她很庆幸在他懵懂之时就和他在一起了,她已经成个他的习惯,他生活的一部分,就如同他身上的纹身,他手指间的香烟。
可是纹身可以洗掉,香烟可以戒掉,女人随时可以换掉。来到这个国家之后,她开始在满街可爱,温柔,对男人俯首听命的女人中被人比人害死人的恐惧起来。
她知道琰是家里的独子,虽然生活颓废,不务正业,但是她知道他那几乎要与他断绝关系的父母还是期盼着早一天抱孙子。
她已经不能再有孩子,在那一次让她后悔一生的放荡之后。虽然那不是他的错,但是她从来不敢和他说出真相。
她已经不能拥有正常女人的生活,她不能再失去爱情。虽然她并不知道他和她之间这十几年一直维系的关系算不算爱情。
她只知道,她爱他,不想失去他,于是她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去街角的便利商店买烟,看着他靠在十字路口的电线杆抽烟,看着他的眼神在来往的女学生身上飘荡。她心里很酸,她知道自己比他大五岁,但是她从来不愿面对他已经开始嫌弃她的年龄。或者他也许只是对青春的肉体略感兴趣,她却无法忍受这种被人放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