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母亲死了,穆绫最听穆硕的话。单身女人是第一个见到他们父亲屍体的人,她踉跄後退,就在房门处呕吐起来。夸张的声音引得那对母子出来,才有人去报警。这宗案件一度轰动全城,都在议论,起初众人的反应是:逆子弑父!
穆绫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他的口供就变得相当重要。心里死寂如水,但去到警局,由一男一女两名警员为他录口供,他一个咬唇,眼泪便如玉盘翻倒後的串串玉珠,滚落下来。好奇怪,他的悲伤是因为他想到,为了这种破事,哥哥缺席了毕业礼,哥哥被一大堆警察抓着,他们说哥哥是个杀人犯,然後穆绫油然恐惧以後再也不能见到穆硕,就伤感得大哭起来,还由呼吸不顺而引起轻微的哮喘。
直至他能好好说话,已是大半天之後的事。
「哥哥用奖座敲上爸爸的脑袋……我不知为什麽他要这样做。爸爸不会动了,我很害怕。在哥哥打爸爸的脑袋之前,爸爸又上了我们的床,压在我身上,我不知他要做什麽啊……他又想脱我的衣服了。爸爸不知怎麽亲着我身体,胡子刮得我的皮肤痛痛的不舒服,你们知道吗?我的爸爸不喜欢刮胡子的,所以胡子长长的……但我觉得爸爸一定不喜欢我,不然怎麽每次都只是用胡子扎我,又从来不扎哥哥呢?」
穆绫说得颠三倒四的,犹如发冷了,紧紧抱着身体,两脚缩上椅子,好像竭力将自己缩小到任何人都看不见的程度:「那时哥哥不在房间的,出去尿尿,早知道我也去尿尿就不用被爸爸用胡子扎啦……爸爸脱了我的裤子,以前也是这样的。他用胡子扎完我就要脱我裤子,捏着我尿尿的地方,很痛。然後我也搞不清怎样,我哭得很厉害,忽然爸爸就低叫了一声、捂着後脑说痛,他在骂哥哥。」
「哥哥用奖座打爸爸……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可惜,那是哥哥早近拿的奖。哥哥最会作文,写的东西很好看,哥哥会读文章给我听的……但哥哥不断打爸爸的脑袋,我很害怕,就这样缩着……」穆绫嗫嚅着,又把脸埋进两膝之间,声音抖如风中残烛:「爸爸被哥哥打的时候,样子很恐怖。但是打完爸爸後,爸爸就不会再来脱我裤子了,每次爸爸脱我的裤子我都很怕。叔叔说我长得跟妈妈一模一样,我想也是,因为爸爸喝了酒之後,最喜欢抱着我,说我跟妈妈很像,说如果我不是男生就好,说我应该穿裙子的……」
「是吗是吗?那麽爸爸是不是再也不会脱我裤子了?那麽我能见到哥哥吗?哥哥呢?」穆绫无助地揪着女警的衣袖,哭得女警一颗心都要化为春水。
翌日报纸的头版是:人间悲剧!小学生为救弟错手杀父。父亲在报导里被写成十恶不赦的野兽,邻居也有上堂佐证,说父亲没有正职,平日不是吸毒就是搞女人,也说真的亲眼见过男人抱着长相秀气的小儿子,说些下流话——单在这一点上,穆绫并没有说谎。再长大一点,穆绫想起录口供的这件事,还是理直气壮地认为:这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无论是他或穆硕,都没有做错过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