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黑夜空,映着城市的灯火,几颗星星闪着惨淡的光,若隐若现。
依依靠在窗前,努力的想要分辨那些星星。
她想起商音说的,死去的人会住在那些闪亮的星星上,看着地球上活着的亲人,给他们祈福。
依依在心中默默的念,她不需要父母帮她祈福,她已经足够快乐。她现在只想要晨晨哥哥快点好起来。
她很想和天上的父母说,让晨晨哥哥快点好起来吧,就算要牺牲掉她以後的幸福都好。
可是每颗星星似乎都在冲她眨眼,依依看花了眼,还是看不出来,哪一颗,才是父母死後住的那一颗呢。
依依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连张照片都没有。她的养父母也许是故意想要隐瞒她的身世,目的是要给她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家。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人们茶余饭後最喜欢谈论的就是别人家那些不想说的事。养父母工作都太忙,保密工作做的过於松散,闲话还是很早就钻进了依依的耳朵。
依依那时候还太小,并不觉得养父母和亲生父母究竟有多少区别。小孩子,只要有的吃,有的玩,便有了快乐的理由。况且她也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外人,所以依依六岁之前的日子,倒是简单平淡。
刚刚到叶家的那半年,对於依依就显得比较难熬。要适应新环境,加上满院子嘴上不把门的小屁孩。虽然依依并不觉得没有父母有什麽不好,但也着实委屈伤心了一阵子。
如今,依依已经不会太过在乎自己的身世。她心里在乎的就只有晨晨哥哥。从出生以来,她唯一在乎的一个人,现在却因为她,躺在了医院的手术台上,在流血,在受苦。她心中的疼痛,并不比叶晨肉体上的伤痛少一分。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那根铁钎子怎麽没有紮在她身上呢。那样的话,她就不需要在内心感觉如此愧疚。说不定,叶晨还会对她更好一点,多关注一些。
一架飞机闪着灯光从夜空中飞过,依依想起了那个词,「扫把星」。
她没见过彗星,她以为这就是。那道孤单的光亮,缓慢的划过天空,渐渐就看不见了。
依依想,也许自己真的是个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的扫把星也说不定。
第二天上学,依依比任何时候都更沈默。她的低气压甚至让最喜欢缠着她的麦子都不敢接近。
昨晚,姑姑姑父没有回家,双双陪在医院。早上的时候,叶父回来了一趟,帮叶晨拿些住院用的东西。依依正在自己煮牛奶,听到叶晨的手术很顺利,麻药也退了,已经醒过来,总算放下心。
叶父出门之前,有些支吾的跟依依说,这些天他们要轮流去医院陪床,没法照顾依依,要送她去麦子家住几天。
依依如常应着,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心中疑惑,不是说不让她再跟麦子混麽,为什麽现在又要把她送去麦子家。
她不知道的是,叶父叶母昨天连夜打电话找了很多亲戚朋友,都没有一个愿意接收依依,哪怕是短短一个星期。
只有杨婶,二话不说,欣然答应下来。
麦子和依依两个孩子同龄又同班,彼此熟悉,虽然不想依依被麦子带坏,不过让多年的邻居杨婶来照顾两个女孩子到底是方便许多,而且,也是真的没有别的选择。
放学,商音没有过来接她们。两个女孩彼此无话,默默的前後走着。依依抱着一袋子要带去麦子家的换洗衣服,满脑子都是她的晨晨哥哥现在好不好,根本没有注意渐渐靠近她们的一群小混混。
「小妹妹……」一个刺头嚼着口香糖流里流气的凑过来,依依茫然擡头,他略一楞,笑了:「哟,年纪不大,长得还挺可爱的。」说着,手就伸过来捏依依的小脸,「来,陪哥哥玩玩儿。」
依依知道自己碰到麻烦,有点不安,想起学校里老师的嘱咐,缩着脖子躲过刺头的手,「我没钱。」
刺头笑得满脸开花,跟身边一个绑头巾的小子对个眼,「没钱没关系,哥哥有钱。陪哥哥玩儿会,哥哥给妹仔买糖吃。」
刺头身後的几个一起哄笑起来。依依看着不远处还没走出视线的麦子,想要叫喊,可是看绑头巾的手里有意无意把玩的弹簧刀,却又把声音吞进了肚子里。
「我不喜欢吃糖。」依依向後退了一步。
「不喜欢吃糖?她说她不喜欢吃糖。呵呵,没关系,喜欢吃什麽,哥哥给妹仔买。」刺头伸手过来搂依依,「小妹妹,别怕,就是陪哥哥玩儿会,哥哥不会欺负妹仔的。」
几个人围拢了过来,依依无处可逃,半拖半推的被他们拉进附近一个台球厅里面。
浓烈的烟味迎面而来,依依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有正在打台球的男男女女看过来,跟搂着依依的刺头打招呼,「秦哥。」「大哥。」
被叫做秦哥的刺头将依依带进里面一个昏暗的隔间,打开灯,关上门,把依依推向一个墨绿色的小沙发,「坐吧,跟秦哥这里别拘束。」
依依踉跄了两步,缩着身子站在那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麽,怕也怕死了,怎麽可能不拘束。
秦坤从小冰箱里拿了两瓶饮料,转过身,见依依还站在原地,微皱起眉头,「怎麽不坐,来,喝饮料。」
依依咬着嘴唇,只是一个劲摇头,手紧紧的抓着怀里的一包衣服,仿佛那包软绵绵的东西能够救她逃脱升天。
「来,别怕,我不会对妹仔怎麽样的。」秦坤搂着依依的肩膀,拉她一起坐下,还凑在她耳边小声揶揄:「还是说妹仔想要我对你怎麽样啊,啊哈哈哈哈哈~」
隔间的空调开得太冷,依依在秦坤怀里抖了一下,他温暖的大手在她裸露的胳膊上轻轻安抚:「别怕,秦哥只是见妹仔长得可爱,想叫妹仔陪我聊聊天,你还太小,我现在又能对你做什麽呢?」
依依不知道就算她长大了秦坤能对她做什麽。她现在只能拼命的呼吸着,眼睛盯着屋子中间一座老旧的台球案子,想象着那里有道时空门会突然打开,然後叶晨哥哥就会把她救走,像书里写的一样。
可是,叶晨哥哥现在在医院。他因为她受伤了,不可能来救她的。
这算不算她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