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斑驳的米色漆墙上,钟面里安静却快速的秒针让我不禁不耐烦了起来。说到底,我至今的人生好像都在等待,等待着下课、等待周末、等待寒暑假、等待放榜,但除了这些目的性强烈的等待之外,等人也是常态,尤其围绕在我身边的你们,个个都患有无法准时症,并且随着年岁增长更加病入膏肓。
2006年夏
「已经等超过半小时了!」我笨拙地穿着全身卡其色衣服,站在後火车站大门,心想:要是他们骗我,只有我穿,我一定要宰了他们。
「猴仔。」伟翔用他乡音浓厚的口气叫着我,经过了剪票口,身後跟着嘉伶。毕业後的两个月,正当我和怡琇忙着第二次的基测,他们在一起了。
「嘉玲你这制服喔?」
「对啊,漂亮吼?」
「好啦,你们现在都有制服就排挤我啦。」
「不会,怡琇一定会忘记,你很快就有拌啦。」嘉伶笑着说,头发留长了,不变的咖啡色也退去了,让嘉伶笑起来很好看。
「我有帮你带啦。」我打开包包,从里面拿出一件绿色的制服上衣。
「哭爸,这国中制服噎,」伟翔看到上面的名字,「诶,这我的耶。」
「有人脱下来给别人签名就不要了啊。」
「感觉年轻了好几岁。」伟翔套上那件签满名字的制服,精实的身材把制服撑得别扭的好笑。
「才一年耶。」嘉玲说。
「你们都不知道我那工作每天都一样,做到想要抬狼。」
「日子好像越过越快了呢。」我突兀的插进这句话,引来了一小段时间的沈默。
「去买个饮料吧。」我们听着嘉伶的提议,到车站旁的饮料店。
「是在拖什麽阿?」伟翔插下吸管,不耐烦说。双脚打开的弧度台客到不行。
「该不会忘记了吧?」我说,顺手拿起手机想说要播个电话。
「诶,是不是那个阿?」嘉玲说完,我们看向一个骑着白色125的橘衣女孩。
「你快打,快打。」伟翔催促着我。
「电话簿......」我轻轻念着。
「诶!」我背部被重重的一击,有够痛,不过看到伟翔被吓到的样子,就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鸡掰人。」伟翔说,一边假装挥打怡琇。
「诶,喝什麽,我要喝一口。」怡琇抢着我的饮料。
「你吓我才不要给你呢。」我抓得死紧,饮料溢出了不少,我大喊,「喷...喷出来了啦,你放手啦!」
「自己买啦!」伟翔也加入我们,拍着怡琇的手,也拍着她的头。他那戏剧般的动作让本来简单的拉扯变成了一团乱的尖叫与大笑。
「有人在瞪我们了啦。」嘉玲突然一个劲推着我们。她这一推,我那早已漏得满袋的波霸奶绿终於不幸的坠落。
「我买一杯赔你啦.......」「不要。」「欸......」「不要。」怡琇摆着我的手,一连串的道歉,我们像奇怪的仪式一般绕着那一颗颗搁浅在人行道铺砖上的珍珠粒。
「欸,就胎戈噎,垃圾捡一捡啦。」伟翔突然的吼声让我停了下来,我们都停了下来。我低着头,一股恐惧从背脊窜上让我心悸不止,或许怡琇察觉到了我的反应,她马上回到波霸奶绿卧倒的地方蹲下整理,「拍谢拍谢,给人家路弄的这麽脏......」
伟翔突然越过了我,走到怡琇後面,推了怡琇的背。怡琇就这样两手栽进了珍珠渣里。
「吼!!!!」怡琇大叫,起身一掌打在伟翔的背,污渍深深地印上那件草绿色的制服。
「胎戈鬼、胎戈查某!」伟翔边叫边跑,怡琇追了上去,经过我的时候拍了我一下,我看着他留在我手臂上湿湿的脏污,情绪沈稳了下来。夏天的日光让路旁的菩提树闪闪发亮,我转身看向他们,他们打闹着往地下道去了。
我回头捡起饮料杯袋,嘉玲从我手中接了过去,她说:「你不用再帮别人捡垃圾了喔。」没等我回答,她往垃圾箱跑去。
「你刚刚在跟谁传简讯吗?」我们往地下道走去的途中,我问了她。
「我?」嘉玲迟疑了一下,「喔,没有啊?」
我嗯了一声。
「就跟怡琇说机车行在前站,不听,搞到现在要走这个臭地下道......」或许怕我再问下去,嘉玲又开始她招牌的碎念。
***
年轻时的我们锐气万丈、太过骄傲,对挫折的容忍程度之低,对接受别人的好又如此当然。岁月的巨轮下,公不公平说穿了是咎由自取。而如果当时的我能对周遭多一点敏锐,如今对座的都还会是你们当时的笑脸。又或者,只是把必然的离别震撼,像雪球一般,滚得更远,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