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魔王相关,已坑,食用前请注意。
──『格里西亚,快回来!』
别再说了,他到底不属於那里。
──『格里西亚,我们需要你啊!』
别再说了,他帮不了任何人。
──『我们不能失去太阳骑士啊!』
别再说了,他根本不是太阳骑士。
太阳骑士早就不存在了!
不在了!
※
猛然睁开双眼,格里西亚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成为魔王的第三天,依旧是从恶梦中清醒迎接日出。以手臂遮住那双对他而言早已毫无用处的眸,他静静的抚平情绪,从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明白了泪水带不走什麽。
当然,也带不回什麽。
在孤儿院时他那未曾谋面的父母没有因为他的泪水而来接他。甄选会时罗兰也没有因为他的泪水而有哪怕是一刻的驻足回首。而现在,更不会因为他的泪水而得以改变已成为既定的事实。
坐起身,夜夜的恶梦令他在短短的几日内就变得憔悴异常,原本白皙的肤色在持续几日的折腾下成了有些病态的惨白。原想拿起放在床头的外衣披上,但才转过身,眼中却映入了一个半透明小女孩的身影。最近灵魂情况正逐日好转的红诗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旁的床褥上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
格里西亚暗笑了自己几声,早已失明的他又怎麽会知道其他人的眼神变化呢?……或许是他感知的太用力了点。
「红诗你怎麽出来了呢?你的状况不是还没完全复原吗?」见红诗迟迟没有开口,格里西亚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对於红诗,他曾经有怨、有恨,但现在,也只剩愧疚了。
红诗彷佛没有听见格里西亚的话般,只是用着好似再问他又似在呢喃的微弱音量说道:「如果早知道结果会如此,你……会宁愿没遇过他们吗?」
语毕,红诗一个上前轻拥住了格里西亚,後者也丝毫没有挣扎的任由她抱着,本应清冷的半透明怀抱,不知怎的,他竟觉得温暖了起来。
或许是房内太冷的关系吧……。
「那红诗,你又曾後悔过为什麽你所要辅佐的候选人会是我吗?」犹豫了许久才从原先抿紧的唇瓣中吐出这句,这本该就是理所当然的吧。既没有精深的剑术如罗兰,也没有强大的黑暗魔法如夏洛特,甚至连自身的安危都得要依仗着其他人来顾全。
本该就要如此的吧……。
「是啊,後悔到家了……。」红诗也毫不迟疑的承认了。
格里西亚垂下头,听见了早在意料之中的答案不得不说还是有点难过,但也仅只是难过了,他的一切一切,在他背弃那道黑色身影的那天,早碎成了一地拼凑不回的碎片。强牵起嘴角,格里西亚自红诗的怀抱中抬起头,原想摆出一副毫不在乎模样的他,在眼中映入那盈着泪光的双瞳瞬间,霎时怯住了。
红诗眼角带着泪,却笑着接下了未完的话语:「真的好後悔选了你,让你被迫离开了家;後悔选了你,让你不得不对那些爱你的人刀刃相向;真的好後悔好後悔是你,每天脸皱的跟苦瓜一样,看得我都跟你一起变丑脸了。」
红诗轻抚上他的脸庞,直至这时,格里西亚才发觉,是有什麽顺着他的脸滑落了,渐渐成颗、成串。不为挽回什麽,只是单单的替无法诉说的伤痛宣泄,宣泄无处可去却早已超出负荷的伤悲。
※
静静的阖眼倚着床柱,格里西亚由着四周不断向他聚集的黑暗属性将他包围,一会儿却又略显烦躁的将他们驱离,时聚时散的黑暗属性也将那抹消瘦的身形包覆的似虚似幻,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真实了起来。
叩叩───。
不失严肃的敲门声忽地奏起,在偌大到现的格外空荡的房内徘徊着,久久不散。格里西亚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倚姿无移动的打算,只是沉着声让门外的人进入。来者不意外的,是等阳。
甫一进门的等阳在瞧见房内的人後明显的愣了会儿,但像是察觉自己的失态般,他立即垂首行礼,以毫无起伏的语调道:「吾主,早安。」
格里西亚完全不予理会。
等阳彷佛早已习惯了般,俊秀非凡的面庞没有露出任何一丝的不悦,只是当他目光再次落向格里西亚时,眉间却倏地聚拢了。
打定主意要完全不理会等阳的格里西亚顿时有些困惑,几日来在影神殿被他跟前跟後到烦了也没见他在提到爱丽丝之外有什麽较明显的表情变化,怎麽突然说变就变。
明明只是单单一个皱眉的举动,为什麽又和那人的身影重合了?强压下俄顷间的汹涌,他明了早已连後悔的资格也一并失去了。
正想开口询问时,格里西亚却先一步的感知到正皱着眉的等阳还未等他的允许,就先快步地几步上来到他的脚跟前,一个伸手就要替他扣上他仅随意扣了一颗的衬衫扣。
格里西亚倏地睁开眼抬手一挥挥开了等阳向他伸来的手,过於亲昵的举动令他不自在的皱起细眉。
「……您,哭了。」注意到对方眼角那一丝未乾的湿意,等阳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浑身一震,像是被贯穿了要害般,格里西亚不自觉的拔高了音量:「不用你多事!」
「……无论如何,请您至少扣上扣子别着凉了。」扳起面孔,等阳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说着说着又想伸手替他扣上扣子。
───『呐,雷瑟,快给我蓝苺派!』
───『不行,你先把上衣扣子扣好才给你,会着凉。』
───『不要!不然你帮我扣啊!』
───『……唉。』
「行了,我换衣服总行了吧!」未等等阳真的替他扣上扣子,格里西亚像是无法忍受般的猛然起身,给等阳下了逐客令。
缓缓的褪下衣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墨黑的打扮,格里西亚一如昨日、前日的收起所有情绪,现在的他,是魔王。什麽也不能是……只是魔王。
踩着不算快速的步伐走在以墨色为底的走廊中,身後尾随着等阳的格里西亚暗自皱了下眉。一路上和他擦身而过的几个闇骑士的反应令他感到难以释怀,同样一个行礼,在圣殿和影神殿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在这,格里西亚只在闇骑士们的身上看见了构筑在恐惧上的卑微及屈服。目光不自觉的移向远方,明明是同样的一片天,他竟觉得陌生了起来。
煦煦的阳光洒落在神殿上空,还未入殿,却早已被四周流转着阴光的结界给啃噬殆尽,徒留一地阴冷的凉意。或许,这结界是影神殿做的最合他意的一处了,对现在他来说,阳光、是太刺目了些。
「陛下,请进。」先一步替他推开目的地大门的等阳,领着他走向同样是以墨色为底的长桌。有着些许金线勾勒出花纹的黑色桌面上早已摆满了各式菜肴,当然,其中也必定不乏他所喜爱的蓝莓派。
只是,当他坐上长桌前的唯一一张软椅中,独自面对着满桌的孤寂时,就是再美味的蓝莓派在他眼中,也顿时变了调。
───『暴风,帮我拿一下砂糖,太远了我勾不到。』
───『……暴风睡着了。』
───『……谁都好,大地、我就勉为其难的让你帮我一下好了。』
───『谁理你,难道我们大阳骑士长手废了不成。』
───『你们两个少斗嘴了,再吵没得吃了。』
───『哼!』
以叉子随意的翻弄着盘中的肉片,毫无食慾的他只是以单手支着头一再的重覆翻弄的动作,顺道把自己放逐到回忆的尽头。如走马灯般,他离开圣殿时的情景刻刻盘聚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反覆播放着。
那人的神情,他没忘。
那人的话语,他没能忘。
───『难道你忘了你曾说的,为什麽我们得要被迫学着和第一代十二圣骑士一样了?』
低沉熟悉的嗓音恍若又在耳畔响起,每一声都像在撕扯他似的,疼的他喊不出声。就如他所回答的,是、他不在乎。他不能在乎。反正都已经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令格里西亚自恍惚中回过神来的,是等阳明显带着气急败坏的一声『陛下』。格里西亚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的打算,只是略抬起头望向伫立在桌旁的人,偏着头等待对方的下文。
「陛下,请多少吃点东西。」等阳冷着一张脸说道,把格里西亚这几日的生活都看在眼里的他找不到第二个结论,格里西亚这些天来的一举一动……分明就是种慢性自杀!!
一股莫名的怒气自胸口升腾,而这股怒气在对方毫不在意的一句『没胃口』之下,更是强烈的近乎要穿膛而出。全凭着一股冲劲,等阳在满腔的怒意下,竟用着冷淡异常的口吻道:「喔、那今早回传的,关於您诞生後圣殿那群人的後续动作,想必您也不会感兴趣吧。那麽,请容属下先行告退了。」
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才正要旋身踏出步伐之际,身後便响起了夹带着些许恼怒的喝止。狠狠瞪了等阳一眼的格里西亚,这才缓缓的捧起一小碗香菜粥小口小口地吃着。
不得不说,格里西亚就是成了魔王,也丝毫改变不了自等阳第一次遇见起,就如影随形的跟着那人的一种彷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般的优雅姿态,格里西亚的本身,就如同圣洁的代名词一般,耀眼的令他近乎不敢直视。
待格里西亚吃完了粥,又再次的狠瞪了他一眼催促他赶紧接续方才的话後,等阳这才缓了缓紧皱着的眉,以毫无起伏的的音调道出:「依今早我方探子回传的报告指出,现任十二圣骑士及副队长皆开始朝着光明神殿的方向聚集,目前负责阻挡不死生物的主力以前˙十二圣骑士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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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
後头传来略显喘息的叫唤声令他停下脚步,回过身,一脸着急的坚石正朝他小跑步过来。审判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情绪,只是沉声开口:「到齐了?」
见坚石点了点头後,他接着下令:「叫所有人到会议室集合。」
自格里西亚离开後,他们当机立断的就决定把目前正分散於各地的十二圣骑士给全数召回共商後议。而所有接到消息的人更是才刚听到前句就已开始没日没夜的策马赶回圣殿,原先预计要七日才能全数抵达的路程,竟在短短的三日内就已全数到齐。
不能说完全不讶异,但毕竟这次出事的事他们所有人之中一直以来都位居在核心的那人,所以这样的结果多少还是在他的意料之内。
一切都是为了那人,那个明明嘴上嚷着不在乎却永远都会在下一秒为了别人一股脑撞进麻烦中的那个有点倔强、有点傻气的人。明明看似弱不禁风,却可以在下一秒不顾一切为所有人撑起一片天的傻子。专属吗?或许这从来都不适合用在那人身上,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的。
「审判……。」接到命令後并没有立即离去的坚石带着担忧的眼神看着他,重复了几日来他最常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语句:「……你还好吗?」
「很好。」他轻描淡写的带过,一如他回答这之前所有人的答案。
沉寂在他们之间蔓延了数秒。
「那就别表现的跟行屍走肉没两样!!」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般的怒吼出声,坚石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名为愠怒的情绪。
伤心也好,愤怒也罢,自格里西亚离开後在所有人的面孔上闪过的各种情绪,唯独在审判身上一样也找不着。就宛如只是个躯壳,没有任何的表示,没有任何情绪,仅仅只是打理好自己份内的事。平静的诡异,平静的不禁令人担心,平静的……好似已经放弃了一切般。
在审判依旧毫无情绪的脸上,坚石找着了与当初复活太阳时与他脸上一般无二的神情──那以绝对的撕心裂肺所构筑成的神情。
面对坚石突如其来的一阵怒吼,审判仅仅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隐没在子夜色发丝间的墨色眼眸映着他的身影,毫无波澜。或许,总是格里西亚并肩站在一起为所有人辟出一线道路的挺拔背影,没有他们所想像的那麽坚强……他第一次感受的如此深刻。
「……你不会懂的。」不知过了多久,一句几不可闻的话语才从审判口中传出。淡到近乎要与风一同飘渺远去的嗓音,他在字里间堆积了数以万计的压抑。
忽地有点想笑,而审判也确实的笑出了声,一声、两声,回荡在四周的笑声低沉的让人听不清参杂在那其中的……是否包含着几丝哭声。
又怎麽会有人懂呢……,那种无法扞卫把自己从黑暗之中拯救出来的人的痛楚,无法守护自己挚爱之人的痛苦,那种连一生的光明挽留不住的……或许是自责吧。怎会不明白呢,那时格里西亚表现得如此不愿意回到圣殿的原因,一再的强调自己十分安於魔王这个位子,甚至在最後打伤他的原因。
格里西亚这一切的举动……都仅仅是为了让他不要如此自责啊!不必多加猜想他都可以知道那傻瓜是因为不想成为大家的累赘才会这麽做的。成了魔王的格里西亚,虽然可以保有先前的感知能力不至於变成完全的失明状态,但浑身的黑暗属性要在光明神殿和皇宫中不被察觉可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为了避免事後将会拖累到其他人,所以那人才会毅然决然的离开的。欺骗了所有人,欺骗了自己……。格里西亚尽管是到了这种地步,还是固执的以自我的步调,选定了最终的结果。
「是,我是不懂!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不会懂!」硬跩着审判的臂将人拖向会议室,坚石使劲的大手朝前一推,雕着繁复花纹的木门顿时撞上了旁侧的墙面发出了惊人的巨响,门内的二十一张面孔也随之而现。
「但是,至少我们的目标一致、不是吗?」说到这,坚石也缓了缓脸色:「太……不,格里西亚对你来说或许不仅仅只是太阳骑士,对我们来说,也有着不仅只於伙伴的其他意义。」
如果说直至方才在所有人的眼底所盘踞的茫然使得众人的神色破碎而残缺,那麽、坚石的一句话又使之重新完整了起来。
「不会有人想放弃的,你说不是吗?」审判不确定坚石是否有再说了这麽一句,他愣愣的看着围聚在这的所有人,没有人的脸上有着一丝的迟疑,他们的眼中都闪烁着一种名为执着的异样光彩。而他们的所有人正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只待他一声令下,动身夺回他们的太阳骑士。
───夺回他们的格里西亚。
感觉胸膛处已停滞许久的跳动又再度开始循环般,审判垂首攥了攥掩於宽大袖袍下的双掌,在抬首时,原先槁木死灰的双瞳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对如鹰隼般锐利透彻的墨瞳。
见状,会议室内的其他人无不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看见那双原先混浊的清澈墨瞳的瞬间的他们就已知道,他们的审判骑士回来了。
只差太阳骑士了。
「全体副队长留下来镇守神殿,十二圣骑士备马,半个时辰後出发前往影神殿……。」审判站在原先是会议室主位之一但现在却已空无一物的位置上分派着众人的工作,已有些高度的太阳尽职的垂在一望无际的天上,偏斜的大把透明日光穿过窗外合欢的叶缝,最终形成不规则的光点和阴影,在容纳了二十三人的会议室内随着枝枒交错跳动,给室内带上了一线照明。
「以上,有人有异议?」几乎是凭着一口气就把所有的事都交待了回,审判深深的吐了口气,感觉又找回了以往那种切切实实的踏实感,早该这麽做的……。
「……恕难从命。」打从最初便默然立足於最墙角处的亚戴尔猛地一声,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留守、留守又是留守!自他上任以来听了不下千次的留守!是副队长又如何!工作做的再好又如何!在他的对长最需要帮助的时刻只能呆首在最後方的神殿中──不如将他废了个透彻!!
一旁的维达立即上前安抚、劝阻,另一旁的狄伦先是看了看指节早已攥的泛白的亚戴尔,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声制止。瞄了相隔自己不远的罗兰一眼,对於同样失去过队长的他来说,亚戴尔此刻的心情或许是再明白也不过了。
「报、报告!」木雕的大门无预警的由外被撞了开来,一名圣骑士跌跌撞撞的闯入,也不顾满身的伤口,劈头就是直达重点:「城内突然出现了为、为数颇多的高等不死生物,请、请求殿内支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