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来到康熙二十七年六月下旬,皇帝奉太后到畅春园避暑休养,皇贵妃及由太子起众阿哥随驾。
在畅春园里,太后居西路的凝春堂,而老大和我就在东路,老大名义上的地头是澹宁居,实际上夜晚还是到我分到的清溪书屋来争床。太子住在无逸斋,小鬼头们就分到更远一点的西花园湖边的讨源书屋、观德处、承露轩等几处三三两两的住在一起,就像学校宿营,皮猴子们凑在一块才好玩嘛!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小鬼头们的老爹却安排他们在澹宁居大殿上学,以便亲自督促,想来他们也乐得下学之後可以待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趁机会捣蛋一下。贵妃妹妹、惠妃宜妃她们为了筹备「我的」千秋节在忙,这一次出来玩都没份儿──让她们去为我忙,自己却跑出来放风,实在不好意思。不过转念想想,如果我多嘴说什麽随便就好,又惹老大发火更不好,唯有闷声发大财。
把视线由後园那新近搭成的「御用抽风秋千」收回来,我拿起桌上的铜水壶,小心翼翼地把水注入内务府刚给我做好的瓷制法式咖啡壶里,看着咖啡粉在热水中翻滚,香味开始散发出来,马上盖上壶口。
跟着大队来到畅春园之前,我刚好由徐神父手中收到咖啡豆,马上兴高采烈地画了张法式咖啡壶的草图,连带我给老大「色戒」的神秘回礼的图样,给内务府的人送去。咖啡壶构造简单,没两天就造好送来了──我说了不用画花,其实就是不想浪费时间,而他们居然因此弄了些流纹暗花上去。大概是工匠们觉得造个什麽特色也没有的东西出来,太侮辱他们的手艺了吧。
所谓的法式咖啡壶,是咖啡壶中设计最简单的──只要造一个形状比较瘦长的杯子,再造一个带有滤网的活塞,那就是了──别看这构造简单,这可是公认最方便又最能冲出咖啡香味的家用冲咖啡器具。
据徐神父说,这年头在欧州,咖啡还是新兴的饮料,只有上流社会的人才能饮用,所以对我居然知道咖啡这东西感到十分惊讶。我打个哈哈蒙混过去,然後打蛇随棍上,要神父弄一点来给我「见识一下」。於是几经转折,神父终於弄到一些咖啡豆回来给我。我装模作样盛赞一番,让蕙兰拿佟同学的私己钱来塞给神父,要他尽量再给我弄多一点回来。
佟同学不发工资,那就请我喝咖啡吧!我顶着她的位置几个月,没功劳好歹也有苦劳,她应该不会介意这一点钱吧?
嗯,有空得跟蕙兰盘点一下到底佟同学有些什麽财产,然後立张遗嘱藏好,为某天回去做好准备。小四是名正言顺的儿子当然要分大份的,小八後台不够硬,也该留点什麽给他傍身。拣些首饰还有衣服给国宝妹妹,蕙兰除了纪念品,也得给她现金,她这个年纪的嬷嬷,不管出宫嫁人还是留在宫里,养老金都是很重要的。太子应该不会希罕佟同学的东西,不过为免显得厚此薄彼,还是要留一两件有纪念价值的东西给他,例如砚台、花瓶之类的,其他皇子公主照这个办,总之人人有份。至於其他人,我没听说过大老婆死掉会有遗产分给小老婆的,老大跟太后的东西够多了,也不用给他们什麽。
好!遗嘱初稿敲定!
我趴在桌上凝视着咖啡壶,心里默数着时间──徐神父给我的是由阿拉伯出产经深度烘焙的咖啡豆,这种咖啡味道比较浓,苦味较重。如果用热水去煮,或冲泡时间过长,就会非常苦涩。最适当的冲泡方法就是先把咖啡豆磨碎,然後用九十度左右的热水灌进法式咖啡壶,让咖啡粉浸泡一分钟左右,之後慢慢压下活塞,小心倒出咖啡就成。
小心不让沉淀在壶底的咖啡渣被搅起,我小心翼翼地把表层的咖啡倒入茶杯,看着表面结成的那层奶油,闻着那阵馥毓的香气,我不禁在心里感叹:这阵子的日子过得真是顺啊!
那天晚上虽然给老大抛来抛去吓得腿软无力,但到底最後还是有些收获──那晚到了睡觉时间,我推说自己在昭仁殿睡了午觉很精神,磨磨蹭蹭就是不肯上床,惹得老大沉着脸跟我说了一堆起码有一半有听没有懂的道理,终於我乖乖听话上床──因为在我听得懂的那一半话里的意思是,於礼教而言,老婆「婉转承欢」是应该的。不过,圣人们体谅到女人有很多不明不白又不便对男人说明的毛病,所以如果老婆表示「不太方便」,当老公的於情於理都不可「霸王硬上弓」,否则就是粗俗无耻,所有有教养读过书的男人都不屑为之。
我们千古一帝大人当然是大清国有教养男人的典范,因此随便找个地球人一看也会立即知道很有毛病的我,就可以安心上床睡觉了。
自此之後,老大的动作比之前收歛了。大概就是自己既然那样说了,也不好意思再做些「粗俗无耻」的举动。就连那晚我死撑着一直说不困,怎知道头一沾枕就马上昏睡不醒人事,这样明显不给面子的举动,第二天老大都没来跟我计较。
所以说,教育是至关紧要的,尤其是对男人而言,看老大这个样板就知道了──有教养又大方的男人最帅了!
教育万岁!!!
拿起放在热水上蒸温的特制牛奶壶,一边晃一边拉花,把奶缓缓注入咖啡里。
每个电脑编程人员都有咖啡瘾,原因在於我们的工作需要高度集中,而且间歇性因为赶专案需要通宵达旦地工作,所以咖啡就成为我们不可缺少的伙伴。不过,大部分时间我都只是喝即溶咖啡而已──虽然喝多了自然会有点儿研究,但我们这种主要需要提神功能的人,平日哪有什麽美国时间去搞蒸馏什麽的,最仔细的也不过是买个Espresso机放在茶水间,好在困得要死的时候来杯DoubleEspresso充电而已。
现在我的问题倒过来是时间太多无事可做,正好拿来玩玩──以前跟大伙儿一起,某次在常常光顾的咖啡厅的老板处学了下LatteArt,学了两三个花样,正好拿来杀时间──回去现代前可能给我弄出几个新花样呢!
看着自己拉出那个圆圈不像圆圈,叶子不似叶子的怪图,我也不灰心,下次再接再厉就好了。加糖之後,我拿着小银匙搅拌一下之後,把表面吹凉一点,轻轻啜了一小口──唔~~~色香味俱全啊!
我满意地想:虽然拉花失败,泡咖啡的手艺却不错,八分!
轻轻搅着杯里的液体,惬意地听着银匙碰杯的叮叮声,闻着那浓郁的香味,我洋洋得意地哼起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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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蠢蠢欲动的味道
让我忍不住把你燃烧
把周围的人都赶跑
对我也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
我戒不掉,戒不掉…
</font>
「有什麽对你不好,嗯?」
我抬头看着老大大步跨进门来,外头却没半点通报声,心里暗道:「就知道这家伙喜欢玩突击检查!幸好没背着门坐,不然又给他吓一跳。」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麽明知我怕人在背後悄悄接近,不单止不肯体谅一下,还要刻意放轻脚步来吓我?阿恒如是,老大也如是,这难道是男人的共同兴趣──自己去吓女人,然後又自己去安慰她,DIY小鸟依人的机会???
站在我的立场来看:被吓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我好不容易才按捺下反击的冲动!为免有一天终於反射性的一巴掌抽了老大的「龙脸」,我唯有像个武林中人那样──绝不毫无防备的把自己的後背向着别人!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老大随意挥挥手,眼睛却盯着桌上的咖啡,问道:「这是什麽?」
「这是咖啡,是我托徐神父带给我的。」看看老大身後没跟着人,我的语气也随便起来。
老大坐下,拿起杯子嗅嗅,微皱起眉头,一边转着杯子一边研究。
「烨儿有喝过吗?味道挺不错的。」本以为老大会接着说要试一下,怎知道他只是一直把玩着,我盯着他手上那杯咖啡,心道:「老大你别玩了,要冷掉啦!你不要试就还给我!给我!」
老大终於放下杯子,我伸出手正想拿来喝,中途手却被抓住了:「这咖啡有什麽害处?」
我愣了愣,有点莫名其妙地答道:「没有什麽害处啊,这是西洋贵族喜欢的饮料,很昂贵的东西,怎会有害?」
老大看我一眼,忽道:「以後都不许喝!」
我马上抗议:「为什麽?」
「你没说老实话。」
我呼冤:「我什麽时候没说老实话了?」
「你刚才哼唱什麽“对我也不好,我知道”,以为我没听到吗?」
我满头黑线,老大爱听墙角的毛病真的很严重。
…我刚才只不过想起喝了太多咖啡,阿嗣就会唠叨我:「喝太多又会胃痛了」,才不知不觉的哼了那首歌。
一不小心「唱」漏了嘴啊…
「…真的没什麽,就跟喝茶一样,喝太多会睡不着觉而已。」
老大瞟了我一眼,把杯子拿到嘴边,我忙道:「烨儿你要试的话,我再泡给你吧,这杯我喝过的。」老大眉头也不抬,呷了一口,沉吟一下,道:「每天只许喝一杯,知道吗?」皱了皱眉头,又道:「味道还是怪怪的,不过似乎比汤玛法当年弄的好喝多了,说起来满人还是喝奶茶的好。」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一边嫌弃吐糟,一边又把我的努力成果消灭,无奈答应:「哦…」
再泡一杯吧,反正用不着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