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亲身示范了在调戏良家妇女的时候,还能同时展现高品味和深厚的文化素养的绝技,让我大开眼界兼且深深感动,真是不枉来清朝走一回。一下子走神走得太严重,不知不觉轿子就到达宁寿宫。
这天的节目非常紧凑,光是一个上午,我就经历了「认主归教」和「游龙戏凤」两段折子戏,接下来这一段,我想了很久也拿不定主意,到底叫「丑妇终须见家婆」,还是叫「百鸟朝凤」好。
…不管叫什麽,总之「丑妇」是我,但这次那个被朝的「凤」却不是我──凤凰,凤凰,雄凤雌凰,在後宫的女人堆中,雄凤当然是老大了。
跟着老大的後面踏进宁寿宫之前,我完全没料到里面会有这麽多「姐妹」等着迎接我,更没预料到那场景会如此震撼──
嫩黄、湖绿、淡紫、玫红、水蓝…
淡雅端庄的、明艳照人的、我见犹怜的、清丽脱俗的…
花团锦簇、争妍斗丽、眼花燎乱…
我耳边好像响起陈奕迅带点磁性沙哑的声线:
抬头望长裙下的风,连幻想的质感都一样柔润
无论雪纺或丝绒,同样诱发过我那一秒悸动
从未敢每个亦吻,却对每一个的慾望无憾
热血在腾,大概每个人,不只喜欢一个女人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恭请皇贵妃圣安。」众妃齐刷刷的请安声让我的魂魄从最初的惊艳震撼中归位,我忽然明白了两件事──第一是丑小鸭置身天鹅群中的心情,第二就是为什麽男人都想要一个後宫。
美女们在我面前低头屈膝行着礼,一身沉实石青色的老大从容不逼地挥手示意免礼,昂首阔步地从退让一旁,姹紫嫣红的群妃之中步过,走向端坐房间高座,身穿宝蓝围金边的袍子,打扮得富泰稳重的太后。这情景十分有油画效果,色彩艳丽斑烂,却又泾渭分明。
跟这场景格格不入的我,感觉就像「搭台」的路人甲,站在门边暗自嘀咕着一个不太搭辄的问题:为啥这十几个人穿衣服不会撞色,难道大家早就通了声气才出门???蕙兰今天给我选的衣服,难道就是协调的结果?
在我感叹着皇宫讯息网在这没有电话的时代实在有效率到恐怖的地步的时候,众人忽然非常一致地把目光集中在门口发呆的我身上,眼神中有探究、有担忧、有疑惑、有兴味──幸好起码我没感到明显的敌意。
…其实就算有我也未必知道,我常常被人说是迟钝星人。尤其是小芬,老是对着我摇头叹息:姐,你真是没救了!
突然被一大群五光十色的闪亮生物注目,吓了我这路人甲一跳。我不自觉地向後退了一步,脚後跟不小心一下踢在门槛上。
这时老大威严地发话:「佳佳过来,向太后请安。」
我抬头望向老大,跟他的眼神一对上,我就知道自己一定要走过去。
担得起这个位置,就像上了一个岗位,有权利必有义务,其实老大暗地里已经帮了我很多。这些天来,我见过的只有小孩,妃子中只有贵妃妹妹一个来过。贵妃妹妹个性温良,很好相处,而且跟我关系还不错。若说老大完全没居中安排,真是打死我也不信。今天老大会去礼拜堂找我,大概也是为了陪我来面对这群人,就像部门来了一个空降上司,上任那天高层一定会陪同新上司到部门履新,把这人介绍给所有人认识,而且表示支持。
老大已经帮我把路舖好了,这个时候退缩,不单止让他白费心机,很可能还会带来後续的麻烦──做人不能老是软趴趴的像条鼻涕虫似的,只想依赖别人,来这之後沾了佟同学的光,受到老大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倒是一直没要求过我什麽。无以为报,至少别给他添烦添乱了。
我低头答应,然後尽量保持自然地走向老大,中途不忘留意有没有什麽横伸的脚、滚出的球、滑出的西瓜皮之类的东西──这种时候跌趴在地上就糗大了,我没穿旗鞋,无从抵赖啊!
幸好,这是康熙不是嘉庆,并没有出现<金枝慾孽>的场面,一路平安。
老大向我踏前一步,拉起我的手捏了一下,给了我一个赞许的眼神。我松了一口气,对他微微一笑:起码这一步是做对了。
老大带着我走前几步,俐落地把马蹄袖扫顺,单膝半跪的清朝礼仪,朗声道:「臣儿恭请皇额娘圣安。」我也尽我所能像模像样的行了一礼,道:「臣妾恭请皇额娘圣安。」
「佳佳快过来,让皇额娘好好看你。」太后高兴又有点激动地向我招手,我马上走上前去握着她的手,顺势跪坐在脚踏上,唤道:「皇额娘。」由打从心底涌起的孺慕眷恋来看,似乎佟同学跟太后关系也很好。
我抬头细看太后,她大约五十岁左右,眉目慈和,感觉上很好相处,让我放心不少。结合对历史人物的印象及蕙兰的情报所知,这位太后绝对不比孝庄厉害,是个颇为符合「温厚长者」形象的人物。这想想也对,孝庄这麽厉害,这位太后一直跟在这样的婆婆身後,然後又陪了老大几十年,如果不是这种性格的,怎可以跟这两个人和平共处?就好像有人分析的那样,黄蓉和杨过这两个人是没有可能坦诚交心的,以他们多疑敏感的性格,只有跟郭靖和小龙女这样的人才过得了日子。几千年的历史早就告诉我们权力面前所谓亲情有多薄弱,孝庄跟老大若非有着孤儿寡妇之间特殊的互相依赖眷恋的心态,搞不好也会恶斗连场。如果太后不是生性温和单纯,对於孝庄和老大来说很好懂、很好控制,他们又怎会一直肯跟她分享权力──在这皇宫里,太后懿旨可是跟皇帝圣旨地位同高。
太后轻抚着我的头发,问道:「可怜的孩子,瞧你,病得整个人脱了形。皇上说你大病之後,连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现在都记起来了吗?」
幸好昨天小五给我练习了满语,不然太后一口满语还真是难到我了。
我摇了摇头,心里松了一口气:既然老大打了预备针,我就不怕说错话,牛头不搭马嘴了。
太后叹了口气,捏着我的手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含泪道:「太皇太后大丧之时千头万绪,要不是你在内廷操持着,都不知道会出什麽乱子。皇额娘看,你这病根本是累出来的。」说着重重叹了口气,道:「明明是这麽好的孩子,为什麽就这麽命苦,自从小格格殁了,就没看你好过,现在还得了这病…」说着忍不住轻轻啜泣。
我有点诧异,原来太后早就留意到了?转念一想,这也没什麽奇怪的,同为女人,对於失去孩子的痛苦寂寞,应该很容易理解。以前曾经接过一个电邮,说女人最忌重色轻友,因为只有姐妹淘是永远最能理解你的心情、最会同情你的难处。年纪越大,这道理就越明显。那时候我就觉得这说法很对──跟男人讨论老公和孩子的问题会有共鸣吗?跟男人倾诉年华老去的旁徨他会懂吗?当然是处境相同的姐妹淘才会懂。
偷眼向老大瞄瞄,他垂下眼睑,不作一声,表情很平稳,脸色却有点难看。
我望天,这次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可不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