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面对莫柏安一刻不停的追问,纪雅言面带疑惑,困扰又疏离地问出这句话。而紧接着,眼前的男人脸色霎时刷白,把她吓了好大一跳,直接就拉着被子躲回了被窝里,再也不肯探头出来与他对视。
她觉得这男人真是有够缠人,她都摆出不想回应的乌龟姿态了,他怎麽还不依不饶?好像她做了什麽对不起他的事,非得要给他个交代似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做了,她也不记得了呀!
听着一层被子之外的他发疯般的大吼大叫,纪雅言边皱眉边这麽想,同时开始运作停摆已久的脑子,然後下一秒,她整张脸都僵住了。
此时医生正巧赶到,把莫柏安给拉开,拍了拍被她卷成蜗牛壳一般的被子,以安抚的语气道:
「纪雅言,我是陈医生,你先出来,我们慢慢谈,好不好?」
蜗牛壳闻言微微一动,半晌之後,白着一张脸的纪雅言冒出头来,看了慈眉善目的老医生一眼,小小犹豫了一下,才以极小的音量开口。
「那个……我好像不只不记得他。」她指了指正站在几步之外,铁青着脸看自己的莫柏安,「名字、身份、职业、家庭背景……我什麽都不记得了。你们说的纪雅言……是我吗?」
如果说刚才莫柏安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纪雅言只是在跟他开玩笑,那麽到了这一刻,他可说是连最後一张自欺欺人的筹码都失去了。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莫柏安自认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自己的青梅竹马。他们是朋友,是知己,是恋人,比谁都要深爱彼此,也比谁都重视彼此。而今天是二十四年来的第一次,他竟无法从纪雅言的眼里,找到自己的倒影。
他设想过无数遍纪雅言醒来的情景,却连一次都没想过,好不容易盼到她清醒,迎来的竟是这麽一场巨变。
他总以为他们相爱是一种必然,但此时此刻,他深深望进她茫然的黑眸,这才发现,原来在掌控一切的命运面前,他竟能无力至此。
原来当自己在纪雅言心中,从此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他的心竟能疼痛至此……
脑子乱哄哄的作响,杂乱的思绪堆成一团,理不出半条清晰的思路。而他终於再也无法留在原地,霍然转过身,快步离开了病房。
纪雅言正跟医生进行病况交流,眼角余光倒是没忽略他的动向,可她此时连他是谁都弄不清楚,理所当然不会出声叫住他。於是一瞬的走神之後,她又重新专注在医生身上,很快就把莫柏安的事给淡忘了。
与医生的漫长对谈後,一对据说是她父母的夫妻来看望过自己,唏哩哗啦地狠狠哭了一场,把她都哭懵了,慌乱间胡乱抽了两张卫生纸递给两老,好生安慰了一会儿,他们才算冷静了些。
即使会面只有短短半小时,已足够让纪雅言感受到他们的关心。但除了感激以外,对於他们,她再无更多的想法。
不管是父母抑或那个听说对她很好的「传说中的男朋友」,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觉这整个世界陌生得可怕,而她完全不知道谁说的是真话,谁又是在骗她。尽管她想试着自己去理解,其他人却不断地纠正她,用言语给她灌输所谓正确的世界观。
他们说,她是纪雅言。他们说,她是K区重案组的警察。他们说,莫柏安是她的男朋友……他们说、他们说、他们说,所有的事都是「他们说」,而她压根连质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些讯息,於脑海里建构出一个自己所不认识的世界。
这份不安实在太强烈,几乎要吞噬掉她整个人。於是为了驱散这种不安,纪雅言这天吃过午饭後,决定趁着离检查还有段空档,溜到楼下的花园去散心。
毕竟只是医院建给病人闲暇时打发时间的地方,花园占地面积不算太大,不到半小时的工夫,纪雅言便绕了一圈。
午後的阳光温柔地洒落在皮肤上,既暖和又舒适,她懒得回去那冷冰冰的病房,便打算再逛个几圈,当作饭後百步走也好。
这本该是一段很悠闲的时光,就连她自醒来後就紧绷着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不少。可她还来不及扬起嘴角,就听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挑衅,非常不识相地挑了个最不恰当的时机,打破她好不容易偷来的宁静。
「小子,快点让开!大爷们要坐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