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只是叫他把考卷往後传,他就瞪我耶!」
「那算啥?刚刚啊我说有人喜欢乱瞪人,又没说是他,他就自己转过来瞪我,你看、你看!还应证我说的话咧!根本心虚!」
「他戴口罩,那眼睛还那麽爱瞪,戴头套啦!」彭执泉大叫,赢了全班颇有同感的满堂彩。
「老师!他还说要杀人!而且还是奸杀耶!」
「他的刀子都放在小爱身上了!小爱你有没有怎麽样!」这一句……不像是真的关心小爱有没有受伤,反而像是期待小爱有怎麽样,好找个更加名正言顺公干徐铭鸿的理由。
「欸老师──你不觉得很变态吗?」女孩们惊神未定。
老师听了只是低头沉思,同学们依然七嘴八舌;老师不知听进去多少,只是一个劲点头。
「这事……的确不好处理。」
不好处理的应该是徐铭鸿那边吧?他一直不愿意开口为自己辩解什麽,好像他有罪无罪都无所谓,反正那都是外人欲加之罪。
又或者他根本不屑想这些。
「老师!我们在FB有设一个私密社团,叫『反北烂嘘猕猴』,只要讨厌徐铭鸿的人都可以加入!」萧楚恒很主动地跑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社团的名称,台下又是一阵骚动和讪笑。
「嘘猕猴?」老师有些转不过来,同学更加亢奋地交头接耳。
「那是谐音啦!徐铭鸿、嘘猕猴!」
「嘘──卖该!死猕猴!」
「哈哈哈!老师你不觉得这样比较好念吗?」
我压根没听说过这个社团,听起来就是个网路霸凌的玩意。
「你们很闲,书不好好念,净干这些事。」虽然口上这样说,老师仍是一脸兴致高昂:「那社团是用来干嘛的?」
「讨论白烂的死老猴又干了啥惹人厌的事啊!」视他为仇人的彭执泉率先发言。
「他只是不爱说话吧?」老师这句无心的回话立马招来轰隆隆的广大回响:
「屁啦!他很嘴炮!」
「问他话时故意不理而已!要是让他呛起人,他可拿手的哩!」
「对啊!比陈重谚还嘴贱!」和陈重谚从国一就是哥俩好的彭执泉猛然这样一箭双鵰,逗笑了原本愤怒的叫嚷声浪。
我看了看身旁的陈重谚,一贯嘻皮笑脸、很开得起玩笑的他,此刻脸庞毫无笑意。
「怎麽了?」我皱眉,不解。
「有点过分。」陈重谚耸耸肩:「不怎麽好笑。」
班上同学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气氛很是激昂,丝毫没有人给陈重谚的凝重表情感染。
「喂!老师你知道吗!上次我们很努力比排球,结果徐北烂不帮班上加油就算了,还故意喊漏油!」
「而且他在我们输了很难过时,还故意一直喊ya!」
「不只比赛,平常在班上也很白目!都不听股长的指挥!」
「上次小老师催他赶快交作业,全班就只剩他没交,小老师当然很困扰呀!」
「我来说、我来说!结果他瞪小老师就算了,作业本还用扔的耶!态度有够差的!」
「怎样!把别人当狗喔?明明自己才每天带狗罩!」张宜祯很快领悟,骂人的内容如何临时发挥创意。
「还有他上次!明明是自习课要考试,上课不知道都多久了,还一直待在外面不进来,是知道我们不欢迎他还是怎样?」萧楚恒发难:「又一直敲走廊上的栏杆!吵死了!是要我们怎麽写考卷?」
呃,他每次的考试都拿逼近满分的变态成绩,有差一样?
「对!那次!我叫他进来,他还呛我说管我去死!」身为风纪的彭执泉始终耿耿於怀。
「彭执泉好可怜!」
「他自己才去死啦!」
老师装模作样地阻止:「什麽去死?有话好好说,毕竟大家同学一场……」同学更力极反驳:「他自己先叫别人去死的!」
「为什麽会觉得过分?」
下了课,同学之间仍延续方才的热潮,一个劲儿讨论徐铭鸿的种种行径;我转身,背对嘈杂的各种意见,面向不久前提出奇怪意见的男子,陈重谚。
「单纯个人想法。」
「你不讨厌他?」
「是满讨厌,他也会对我口出恶言。」当数学小老师的他不时会催促同学快交习作、他要把整叠习作抱去办公室了。
通常陈重谚会这样说:「注意、注意、注意!各位先生、女士、大胖子!快快交习作!不交的是猪,交了的人也是!」
想当然尔,此时全班会异口同声:「那谁要交啊?」
最後往往近乎收齐,大概都是畏惧於数老的淫威。
而我倒是满记得,有一次全班的习作都交齐了(果然是资优班级),就只剩徐铭鸿这个害群之马,坚持不要交他伟大神圣的习作,给完全不配收他习作的猥亵大叔数老批改,陈重谚怎麽劝都劝不动,於是只好让数老出马。
徐铭鸿面对数老的责骂,一句话也没说,交出习作之後回到教室;下了课,陈重谚因为是值日生,走到讲台前面要擦黑板,经过徐铭鸿旁边时,徐铭鸿伸出脚绊倒他,冷冷地看他摔倒:「死告密狗。」
陈重谚怎麽能不生气,他只是公事公办而已,身为小老师,跟老师报备有谁没交作业,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虽然讨厌,不过陈重谚对事不对人,「毕竟这回,是同学先攻击他。」
嗯,有些人表面上老是吊儿啷当、幼稚又搞笑,其实比同龄的男生成熟满多的。
「那彭执泉?」彭执泉如此针对徐铭鸿,身为彭执泉的好友,陈重谚怎麽看?
陈重谚叹口气:「他们在七岁以前就认识了,因为他们是邻居,从小玩在一起;彭执泉气的是童年的玩伴如今成了顾人怨的家伙,而且还像仇人一样的对他。」
「真的?」看不出来!彭执泉对徐铭鸿这样恶劣的态度背後有这回事!
「所以说喽,」陈重谚无奈耸肩:「彭执泉心里也不好过。」
Well,这就是青春里其中一种疼痛吗?关於从前的好友完全变了的五味杂陈。
「何欣,你看、你看!」吼,睡个觉而已,橘子的声音又冒出来。
「好啦!又是哪个天然配腹黑啦?」我不耐烦地啧一声,这腐女成天配对班上的男人们。
「矮油!这次是GL啦!GL!」
喂,橘子,你真是够了!连女生也开始配对的话,以後的日子可没多少安宁片刻了。
若要用个表情符号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我想想哦,「=..=」吗?「ˋ^ˊ」吗?还是「QAQ」……
我往橘子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哇塞橘子你这太无聊了,只不过是班上的廖郁菁和许舒婷坐在同一张椅子上拥抱,朋友谁不是这样?
「别再为了这种事打扰我神圣的睡眠,」吁了一口长气,我趴下要继续睡:「晚安了。」
「喂喂喂!晚安你个大头!现在是早上!」
「所以?好!早安!」随便啦,管他早上晚上,我现在就是想睡觉。
「对!早安!所以早安是要起床啦!起床、起床!你这个何欣!」天呀……
「何欣何欣何欣何欣!」噢!该死!碎碎念轰炸机阿嬷登场。依她那种叫法,我不禁想到高中职成绩查询网「欣河」资讯网。
唉,这是有次去图书馆借电脑做报告,旁边一个念高中的姐姐查成绩所浏览的网站,我在旁不经意瞄到,觉得异常亲切。
哦,然後那个阿嬷开始了:「欸有个超大的秘密!我昨天才发现的喔!热腾腾、热腾腾!独家!独家!独家!橘子你也一起听!」
噢,依她这分贝,若是真的讲啥大事(虽然她跟橘子一样很爱为小事在意,而且那爱嚷的个性更是可怕)肯定被全世界听光光!
「Stop!稍等、稍等!」
我和橘子很有默契地一起制止她说下去,接着合力把她拖出教室。
「欸!很痛欸!拉我干什麽啦!橘子呀──何欣呀──我跟你们说……」林文玲继续想讲。
「会让你说啦!先冷静!」
「拜托你到少人一点的地方再说!」没办法,阿嬷是没可能控制得了她如雷的音量。
「好,可以说了。」我们到了一处距离教室有一段距离、人烟稀少的阶梯。
「有话快讲,有……快放!」
「啊就是昨天放学我走回家路上看到两个女生在那个卤味摊旁边那个超偏僻超暗的小公园深处在抱抱啊抱抱抱来抱去抱得你死我活抱得昏天暗地抱得天雷勾动地火抱得……」
「够了喔!」我抓狂地打断阿嬷无尽头的句子扩充。
天啊!林文玲小学的标点符号到底有没有学好啊?重点是她明明近视眼,怎麽这种事情都看得那麽清楚啊?
「是不会直接说有两个女生在抱抱就好了哦?重点咧?」橘子忿忿吐槽,我原本以为她听到有两个女生在抱抱会超级嗨,比阿嬷还嗨。
也许她和我一样被阿嬷那个要说不说的说话方式搞疯了,忘了她应该要很兴奋,好险!不然面对她们我肯定会发疯。
「反正啊,因为我昨天理化考不及格被班导留校,就比较晚才离开学校了啊,原本还想说真是衰,你们又都不陪我……」
「活该啦!我们都考很好!」
「谁叫你都不念书!」我们三个里面就是阿嬷脾气最好,怎麽呛她,她只会像阿嬷一样一直嚷嚷,说我们都欺负她。
「没想到我真是因祸得福!看到如此精彩绝伦的画面!」阿嬷还一直沉浸在那个幸福的感觉里面:「然後她们还接吻耶!接吻耶!接吻耶!接吻耶!因为超级重要所以说三次都不够!要说四次!」
「吵死了,这啥大消息?」至少有N打女生朋友玩得太嗨都会那样吧?
「可是她们亲得很久很火热哦!而且还激情地缠抱、抚摸对方的手臂!一脸超级陶醉!那样子一看就是GL!GL!GL无误!喔耶!」
听到这里,橘子终於想起来她应该要很兴奋了,於是她开心地抓住阿嬷的手,两个人在转圈圈……我又陷入了那个「只剩下我是正常人了」的悲哀心境当中。
好吧,毕竟橘子一直以来,只能牵强地配对班上的男生满足她的腐女心,真有这样「明朗性向」的同性恋出没在我们学校附近,她一定恨不得自己是阿嬷,可以亲眼目睹。
「重点是──她们就是廖郁菁和许舒婷!」
「啥!」我的天!
「毛啊?」橘子更是狂喜。
好、好啦!橘子……你终於配对正确了。
回头看着坐在同张椅子上,摸着彼此的脸、玩得开心的两人,情绪一下子复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