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
第一次,这麽彻底的离开父亲留给我的房子。
躺在全新的高级床垫上,陌生的环境、不熟悉的气味、我突然怀念起父亲牵着我的手时,那暖暖的温度,这份想念让我的泪腺渐渐不安份,我开始憎恨自己那不争气的想念。
是想家了吗?
不是。
我努力告诉自己,不能想家、不能回去那间陌生母亲还存在着的家,为了冲淡这股莫名其妙的思绪,我到了浴室冲了第二次澡,好好稳定自己的情绪,再回到床上继续和失眠对抗。
却在我要入眠之际,头顶上却传来一阵敲打声,像是在铁槌在钉钉子那样,越敲越大声,然後我的火气就越来越大,隔壁是哪个没良心的家伙,半夜四点多还在搞装潢?
顿时才想起,啊…,是那个幼稚痞子关嘛!这种毫不考虑别人感受的行为,也只有他才做的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装潢搞了快半个小时,还在给我敲敲打打,我气的穿上外套,然後跑到隔壁门口,既然不让我睡,那大家都不要睡好了!
我疯狂的按完门铃後,马上躲到旁边种植的盆栽旁,要幼稚谁不会?这种小把戏是我的最爱。
接着就看到,痞子关从大门出来,左顾右盼的样子,那种傻样,让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发现没有人,他抓了抓头便又走了回去,我躲在盆栽後,真想放声大笑,这种好玩的游戏怎麽可能只玩一次?
但以为我会马上再按一次门铃吗?不,我要等到他走进去,上了楼之後再按,多走一点路,这样他才会累到没办法再敲敲打打。
三分钟後,我又按了第二次,这次他出来发现没有人,依然还是村里傻瓜哥哥的表情,犯傻的样子,惹的我整个人开心极了。
第三次再按,他出来的表情,已经不是傻样,是怒气上升、黑社会讨债想杀人的样子了,依稀还听到他骂了声脏话,我努力的摀住我的嘴,差一点就爆笑出声了,忍笑真的好痛苦,有种快得内伤的感觉。
第四次我再继续按时,他已经没再出来了,可能发现是有人恶作剧吧!
我很满意的走回家,躺回我的床上,头上已经没有再传来敲打的声音了,很好,会怕就好…。
也许恶作剧让我的体力和战斗力直线下降,只剩下0.5,一沾上枕头,不到十分钟便马上睡着。
而这一睡,直到隔天下午三点,我才又睁开双眼,慵懒的在床上打滚了好几回,才心满意足的起床。
我是个直性子的人,什麽事都讲究迅速,这也是我习惯自己工作,拒绝老板要我管理公司的原因,我受不了行动缓慢、迟钝的人,之前训练过一个新的业务妹妹,被我吼到辞职,为了公司的将来,老板才取消要我管理公司的念头。
像我这种没耐心、横冲直撞的人,现在居然能这麽悠闲的窝在沙发上,让下午暖洋洋的阳光洒在我的身上,这种皮肤被太阳晒的热热的感觉,我好喜欢,也许可以温暖一点,我没有温度的心脏。
一直在沙发上待到阳光褪去之後,我才懒懒的起身,打算到附近的超级市场买点日常用品,换好衣服、拿了钱包,却找不到我的手机,就在我快把整间屋子给翻过来的时候,才在垃圾筒里瞄到它。
我想起,昨天下午,被我狠狠丢掉的它,还有林君浩。
没打算捡起它,在去超级市场前,我决定先去办一支新手机。
有些事情,就这麽决定了、就这麽去做,就算昨天晚上喝了再多,我也没有忘记说出口的一字一句,虽然那过去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突然之间在心头里浮现,咬着我不放。
我和回忆在追逐着,终点在哪里?虽然还没看到,但我正在努力。
我说过我是个迅速的人,利用十分钟换了新号码、买好新手机後,马上到超级市场,买了些日常用品後,我站在食材区前,决定买些食材回家做饭,虽然我从来没有进过厨房,父亲留给我的房子,我重新改装时,就没有厨房了。
厨房那只有幸福家庭里才有的配备,我没办法拥有。
重新开始的第一歩,就从三餐正常开始吧!
即使我只会泡面,离开超市时,我还是买了二大袋的食物,让我提到手快断了,抖到大门钥匙孔都对不准,连要开个门都很困难。
晚上视线又差,开到我额头都冒汗,气到忍不住踢了几下门…,钥匙孔还是找不到。
突然间,我手上两大袋的食物被抢走了。
景气有这麽不好吗?连提在手上的食物都要抢吗?我转过身准备要好好教训这个不长眼的家伙,「喂!」
这家伙居然是不长眼的痞子关,这个人真的是神出鬼没,走路也没有声音,老是喜欢在人背後做些让人讨厌的事。
「你很奇怪耶,不能先放下东西再开门吗?」他表情很不屑的说着。
听到这种教训的语气,更让我不开心,「你才奇怪~莫名奇妙出现抢人家东西。」
「我怕门被你踢坏,又要换一个新的,地球够可怜了,请爱护资源。」啧,真的是糗人理由这麽冠冕堂皇。
「我拜托你不要太常出现在我面前,就算我手断了也不要帮我提,我已经够可怜了,请爱护我的眼睛。」啧,大道理我比你更会说。
他听完开始大笑,猖狂的样子,我都忍不住想出手了。
「我就是爱护你的眼睛才出现的,像我长的这麽帅的,在这世界上真的没有几个!」他非常认真的说。
但我的心里只有出现一句话,这个人是神经病。
我应该不用煮饭了,再怎麽吃都会吐出来,痞子不要脸的程度,不是我能想像,是我太久没有出来混了吗?怎麽这个世界的变化怎麽会这麽快。
他的话我完全不想反驳,因为活在自己世界的人,是听不懂别人的话,我只想赶快进屋子去,这个世界好可怕。
用最快的速度开了门,把两袋东西抢回来,才想要进屋里去时,这个神经病居然从後面抱住我,以为自己帅可以这样随便吃人豆腐吗?那他真的找错人了。
马上扔下手里的袋子,回头就是一巴掌,顺便加上一句,「你是活太久了吗?」
只是回头後才发现,我打的人不是那个痞子,居然是马克。
而且是哭的很惨、整个人的脸已经扭曲到不行,还挨了我那狠狠的一巴掌,左边脸颊瞬间又红又肿。
那个痞子,就站在後头,手插在口袋里,自以为帅气、好整以遐的像是在看好戏。
我居然失手了。
但我没办法再理他,因为马克正站在我的面前,哭的很凄惨,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你怎麽啦?」我担心的问。
他大喊了一声「茜~」,接着就紧紧的抱住我,哭的像个小孩一样,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开始变成是我手足无措,待在原地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而痞子关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时,提着被我丢在地上的东西,然後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进去…。
我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大叫,「喂…你干嘛进去人家家里?喂~」却什麽都不能做,谁叫我身上还挂着马克,让我动也不能动。
等到我进到屋子里时,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後的事。
我可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挂在身上的马克,给弄下来,左侧肩膀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马克的泪水和鼻涕完全浸透,脱下来绝对可以拧出一杯水来。
而我这一折腾下来,则是肩痛引发全身性的腰酸背痛。
还得拖着眼泪像水库泄洪般的马克进门,我真的很怀疑一个大男人的,泪水怎麽会比太平洋还多?
啊~马克不是男的,我忘了他是女的,难怪人家常说女人是水做的…。
用尽全身的力量把他给丢到沙发上,我整个人也虚脱的瘫在他旁边,简直就要累翻了,余光只看到痞子关很悠闲的坐在我对面的贵妃椅上,双脚交叠,喝着我刚从超市买来的纯吃茶,微笑的看着我和马克。
是以为自己在拍广告吗?
卡!
「你怎麽好意思坐在我面前喝饮料?」我都没邀请他进来,他居然还理所当然的把这里当自己家。
他清了清喉咙,挑着眉说:「为什麽要不好意思?」一副理直气壮。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好像没有邀请你进来,也没有说你可以喝我买的饮料~」真的没有力气再跟他吵了,马克哭的让我心烦气燥。
他看了我一眼,无辜的说了一声,「喔!」便接着站起身。
看到他一起身,我的内心忍不住放起鞭炮,太好了~总算知道要回去了,如果还要我拿扫把赶人,场面就真的会很难收拾了。
没想到,下一秒他并没有往大门走去,而是走进厨房里,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瓶纯吃茶,然後走到我面前,递给我。
「干嘛?」我说。
「如果你觉得我自己喝不好意思,那一起喝。」他无害的笑着。
那笑容只有让我想对他说二个字。
奸臣!
打从自己生活开始到现在,什麽事情都自己来,什麽事对我来说都不困难,就连二年前房子遭小偷後,里头被搞的面目全非,都没有像现在这麽无力过,对付这种奇怪的人,我真的不会。
他没事般的回到沙发上,继续着刚刚那悠闲的气氛。
我已经累到不想再跟他争执,接过饮料,便马上一口气喝完,冰凉的感觉至少可以抑制我即将爆发的火气。
现在要先处理马克的事,他的眼泪真的快把我给淹没了,我转过头去看着他,整个脸哭到惨不忍睹就算了,连衣服也都搞的像是难民一样。
没有衣着时尚、香味满分、自信昂首的马克,我不习惯。
我叹了口气,「你到底还要哭多久?」
他摇了摇头,继续哭…。
「到底是发什麽事啦?哭成这样?」我问。
他摇了摇头,还是继续哭。
看这个样子,要让他停止哭泣好好说是不太可能的,既然只会点头跟摇头,那我就用问的吧!
「老板教训你了吗?」我问。
他摇了摇头,接着,我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突然忘记通常都是我们教训老板比较多。
「还是,你这次周年庆没有买到想要的LV包包?」通常会让马克情绪失控的,不是LV就是PRADA。
他又摇了摇头,我好想大叫,耐心接近零。
我真的想不出其他问题时,痞子关突然出声,用着很平常的语气说:「应该是和情人分手了。」
话一出来,马克突然大叫了一声,然後用十倍的音量放声大哭,那声响简直快把我的耳膜给震破了。
我瞪了一眼痞子关,他耸了耸肩继续喝他的茶,又是露出无辜的表情。
该死的奸臣。
转过头去看到马克,整个人哭的脸扭曲到我快不认识他,泪水也快把房子给淹没了,我赶紧抽了几张卫生纸给他,对於他突然大哭的原因,是痞子关说的那个理由,开始觉得怀疑,「你跟阿豪真的分手了?」
前二天,才在阿豪姐姐开的PUB里喝酒,两个人感情还是好的不得了,浓情蜜意到都快把旁边的人给甜死,而我也是那一天才在那里撞到痞子关。
唉~真是倒楣加晦气。
马克却解除了我的怀疑,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一眼痞子关,他露出胜利的微笑,而他只能再接受我一次白眼。
「怎麽可能?前二天不是还好好的?」我问。
马克很想跟我解释,可是又继续哭到一句话也说不好,嗯嗯呀呀的听到我头都痛了。
多嘴的痞子关又说了一句,「会突然分手的原因,应该是都有第三者吧!」
马克一听到这句话,十倍大的哭声又来了,再这样下去,我应该会被邻居检举,罪名是制造社区噪音。
我抱着头,真的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要揍痞子关还是马克。
我对着痞子关吼了一声:「你不要多嘴!」,接着又对马克吼了一声:「你给我哭小声一点。」
叹了一口气,按照刚刚的反应,痞子关应该是猜对了,不然马克不会又这样哭起来。
只是…。
第三者?我的脑子里开始想这三个字,那种窒闷的情绪又开始在我的心里起伏。
为什麽现在的感情都得是结束在第三者吗?小伦、采雅、青青都是,而林君浩也抛下了我娶了别人。
但,如果是这样?那我这个後来变成的第三者,非常失败。
我并没有结束林君浩和他太太的关系,只是又把自己丢进去那难堪心伤的漩涡里,晕眩。
幸好马克的啜泣声把我从那些思绪里拉了回来,马克现在的状况才是我该担心的。
在大门口遇见他到现在,整整一个多小时,眼泪没有停过,我想要让他停止哭泣,如果不是我出手把他打晕,就是要把他给灌醉。
但,我没办法对一个被劈腿的人出手。
所以,我对着痞子关说:「你去买酒。」
他怀疑的指了自己,「我吗?」
「你喝了我的饮料,跑跑腿不为过吧!」
他又给露出我一副你说了算的无辜样,用着很潇洒的姿态走了出去。
我抿着嘴,压下那股火气,不停的深呼吸着,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出手揍他。
坐在沙发上,我无奈的看着马克,他还是持续的哭着,面对感情的背叛,努力过的人都知道,除了自己可以拯救自己之外,没有别的方法。
你打算让自己哭多久?这是采雅对我说的一句话。
当林君浩决定和别人结婚後,我连续三天不出门、不接任何电话、任凭门铃快被按坏了,我依然不开家门,只躺在床上流眼泪,哭累了就睡,眼睛张开再继续哭。
我不晓得,当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都失去之後,只剩下我一个人时,还有继续呼吸下去的理由吗?
那个时候,我真的找不到。
直到采雅和小伦带着锁匠打开门之後,采雅看到我第一眼时,她没有生气我的不联络,还是一般优雅地对着我说:「你打算让自己哭多久?」
就像是平常我们在SHOPPING时,她问我:「你打算花多少钱?」的感觉是一样的。
於是,我就再也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