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
一护离京的时候,暗卫告知了白哉时间地点,白哉却没有去见他。
不是不想,是不能。
不就此划清界线,一护就算远去边关,也是保不住性命。
远别万里,却给不了一个解释,一个告别。
白哉无法想像此刻翻覆了天地的一护的心情。
还记得那一个突如其来的轻吻,午後的暖阳下,尚不识人间情爱的眼神懵懂乾净得令人心悸,清瘦的颊上却不期然蔓开醉人的晕影,柔软甜蜜的嘴唇不知所措地嗫嚅了几下,羞涩,却毫无反感的神情。
轻轻将少年修长清瘦的身躯纳入怀中,心中满沁了柔软和喜悦。
相识九年,相处九年,看他从软软糯糯的孩童,成长为清扬明亮的少年,看他将温暖柔软的本性渐渐藏在了倔强锐利的外表下,心地却一如既往的纯净善良,学不懂权谋和妥协,看他习武天资横溢,看他学文苦恼却勤奋,看他认真真诚地待每一个人,正直而坚定本心地面对任何一件事,却独独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那一份钦敬和亲昵毫无掩饰。
被那双样一双乾净的眼睛看着的时候,心情就比什麽都好。
世上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你!
世上幸好还有这样一个你!
温暖和明亮总是在身边无遮无拦地释放,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样的人儿,该当是自己的!
花影摇曳,香风如醉,那一刻情生意动,爱怜万端。
没想过会拒绝——因为一直太聪明,太能干,不知不觉养成了霸道独断的性子,而一护柔软之中,却也并非不会固执和倔强,相处起来并非毫无摩擦,反而是年纪小的一护,常常妥协包容他,渐渐的,把他的一切当成了自己所有,理所当然,不容拒绝。
不是决定要一直保护好他的纯净和正直,不让任何人或事伤害污染吗?
不是决定要一直耐心地守护着这颗明净的心,直到为自己完全盛开吗?
结果却只能憎恨着自己的无力——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爱他,反成了伤害。
不得不让他去独对大漠风沙,鏖战鲜血,边关的朔风和冷月,何等凄凉。
可会在激战中受伤?
可会因为受伤而苦痛?
可会对着那满目的荒凉伤怀?
可会扯痛了肝肠地思念盛京的一切?
可会……生出怨怼?
杨柳扶风,残月半隐,他拔剑起舞,一阕雨霖铃,牵世事如霜,引人心如麻。
拟了雨形,会了雨意,通了雨心,一声清啸,剑气纵横间,雨丝迸散,心如明月净无尘。
世事人心织就了大网,覆天盖地,不可破除,却可牵引,而终有一天,一护,我将站在最高处,再不受任何束缚,赢你回我的身边。
那时,我将践诺最初的誓言!
请你,等我!
四年,一千四百多个日夜,大婚,夺嫡,登位……大事一桩接一桩,但是心中的牵念,始终如一。
已经容不下其他的人。
是无情?是痴情?没有答案。
只知道,夜夜相思辗转,念着那抹温暖明媚的橘,念着他那毫不含算计的纯净眼瞳,念着他站在春阳下,一尘不染的真挚微笑。
朝朝暮暮,暮暮朝朝,春夜见雨,是他忧郁的眉头,夏夜观星,是他明亮的眼睛,秋夜月照,照彻了思念却不得见的感怀,冬夜落雪,便在冷寂中尽情思念他盈了满身的温暖。
年年岁岁,心头那块空缺越来越深。
终於,嫡皇子平安出生,政事也步上了正轨,制衡之下,他的决意,无人敢违,更不用说宫闱私事了。
一护,终於,再没有障碍了。
年轻自信的帝王,还不知道,世上,终归有他掌握不了的东西。
直到添了坚毅和成熟的少年说出“陛下,你放了我吧”的时候。
交加的惊和怒,是形於外的,而惊怒的深处,却只有母亲病重时才经历过的恐慌,在飞速膨胀,胀满了心房。
一护是个掩饰不来心情的人,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想给人知道心事的时候,便抿紧了嘴唇报以沉默,但即便是沉默,很多东西也清清楚楚写在脸上,了解他的人一眼便能看透。
为难,犹豫,矛盾,却只在说起北疆的时候,眸中闪过夺目的灿亮。
那是梦想的色彩,在这阴郁的深宫之中,刺痛了眼睛和心。
我的一护,已经长成了漠北的飞鹰,追逐着无限的天空,不肯回巢了吗?
不,不是巢,这藏着幢幢暗影的宫闱,在他眼中,只是牢笼罢了……满眼的不喜……
心直直沉了下去,在冰凉的湖底。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那件事,一护一直在身边,他的成长中始终有自己的参与,一切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情花未开,横加风雨,凋了嫩蕾。
是我不该开始得太早!
一步错,步步错,错成今日。
但是,一护,你还不明白,便是错了,我也再不会让你离开我!
寒气夹杂着悲凉,凝在心间唇上,不管不顾地吻了下去。
少年惶乱地睁大了眼,待想要伸手推拒,却忘了白哉何等修为,他的小巧擒拿手法又是谁手把手教的,早一步被扣住了腕脉扭到身後,顿失气力地倒入怀中。
没有半丝腻人脂粉香的嘴唇乾净清甜,只是唇瓣的贴合,便如饮醇醴,香馨满口。
比记忆中更为醉人。
将心头苍白的火焰烧得更旺,霸道吞噬下少年努力想要溢出的模糊声音,啃噬着柔软的唇瓣,不怜惜的力道,心头积压已久的思念化作了超出了忍耐极限的饥饿,除了这个人,这怀中的温暖和触感,什麽也无法填补!
相思二字,是刻在心上的血痕。
很痛……唇上如落下了火,热烫的痛楚飞快蔓延,加剧,烧入了血脉。
但是更让一护震惊的是男子那在无法压抑的痛楚和狂乱。
他还太年轻,还不能懂得爱一个人的心情,跟血脉牵系的稳定安然不同,所谓情爱,但凡是用了真心,便是再沉稳自信的人,也难免在无端的揣测中忐忑,何况长久的离别之下,他的无心,他的拒绝。
慌乱,难过,不忍,,歉疚,无助……太多的情绪接踵而来,让他无法反应。
唇齿被用力地挑开,男子看起来薄而锐利的嘴唇是强硬却又柔软的,火热,但是窜进口腔的灵舌比嘴唇更热,霸道地深进,横扫这片小小的领域,摩擦卷缠着惊慌得不知道躲避的舌,那舌与舌之间接触的滑腻触感怪异得让一护一震,反射性地用舌去推,却正合了对方的意,趁机放肆地缠绕起来,那样的接触,令得迷乱涌上,昏眩了神智。
这是什麽!血液逆流一般痛苦却又酥软着快乐,像被拖到水底溺毙又像漂浮在空中,好奇怪,又好……舒服……
掠夺的嘴唇从唇瓣转移到耳垂的时候,少年已经是双眼一片茫然,除了大口喘息再无法做什麽了。
脸颊漫上了情色的绯红,双眸混沌着闪烁着晶亮的水光,红灩灩的嘴唇饱满着涂了一层晶亮,那近似银色的光泽沿着唇角滑落,拖出触目的痕迹,本朝武将服色尚黑,这深沉厚重的黑却将他明媚的色彩反衬得格外诱惑。
面对这样的一护,心头的千般顾虑万种思量,一时尽成空白!
就这麽要了他罢,尝过了两情缱绻的缠绵滋味,还会再说叫人生气的话麽?
迷乱地将小巧嫩白的耳垂纳入唇间,轻轻吮吸。
少年被刺了一下般“啊”地叫出声来,全身轻颤,清扬微带沙哑的声线竟隐隐婉转着甜腻,似乎被这声轻呼中的暧昧意味吓到了,薄薄的精巧耳壳一下子都红得通透,仿似要溢出血来。
多漂亮……忍不住轻咬了一口,咬出一声更加柔软的低吟,耳边喘息声声,怀中身子也柔软得没了力气站立也似,偎贴得乖顺,心头一荡,手掌伸向了少年腰间的衣带。
那是朝服,所以结扣相当繁琐,一时难解之下,不由焦躁地用力去扯。
却惊醒了不知身在何处的一护,“不……不要!”
“别说话……一护……”
湿腻的舔舐转到了颈子,那酥酥的感觉让一护更为惊慌,“不……白哉……哥哥……你……别让我恨你!”
便似一道闪电划过黑暗的天空,刹住了白哉所有的动作。
恍似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如梦初醒。
缓缓抬头拉开一点距离,审视着少年,是的,被染上了陌生的欲望的秀致面容青涩中无比的诱惑,但是那双眼,那双最得他心的明净琉璃,却镌刻了淬炼得清透坚硬的晶莹。
那是经历过无数次残酷争战,看过生死,看过天阔地远的眼睛。
犹自狼狈地喘息着,喘息甚至带动了全身在微微的颤抖,却渐渐恢复了清明,坚定不畏地对视。
我在做什麽呢?
百般呵护百般忍耐,等了那麽久,为的,绝不会是简单的占有身体。
如果没有了心……如果心就此远离……一响欢愉又有什麽意义?
如果旧日的亲昵信任换成了疏离乃至憎恨……
在适才的热吻中,激烈的情绪已然泄去,心念电转,已有思量。
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怀中的少年放开,“好,我不强你!”
那仿佛是一字字咬在唇齿间如赌咒发誓一般的许诺让一护心头一松,转眼却被歉疚淹没了。
到底年岁渐长,边境民风彪悍豪放,连听来出口也是绝没个遮拦,虽然不肯跟着同僚在没有战事时跑去青楼厮混,那些锦帐密事,不想听也渐渐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刚才被吓到的,不只是去解腰带的手,还有贴体厮磨中感受到的,抵在腰间的坚硬——在这个时候强自忍耐,不可谓不艰难!
面前的男子表情却恢复了淡定,只那颊上残余的一抹淡晕,昭示着他适才的动情,话锋一转,“但是,我也不会让你去边关。”
“黑崎一护听旨。”
一护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退後两步,屈下了双膝。
双膝触地的时候,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是君,他是臣,以及他们之间的,主宰和支配的绝对关系。
口唇被炙热缭绕的感觉还回旋在口中,在唇上,依然流窜着热度的腰肢都软得有点挺不直。
握紧了拳,不知道是何滋味。
头顶的声音沉静而清冽,金玉铿锵不容更改。
却听得一阵又一阵的恍惚。
“…………黑崎一护为禁卫副统领………………即日就任。”
禁军……副统领?
不容他多想多问,男子已经转过了身,“退下吧。”
咬了咬嘴唇,依礼退後,到了门口,转身之前,男子的背影,都一动不动。
殿外淫雨霏霏,殿内暗影沉沉,那个背影,留给一护的印象,不是至尊的淩绝霸气,只有无比的孤寂和清寒。
仿佛将被这巨大的宫室吞没在其中。
不虐草莓……迂回也不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