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之二朽木白哉•一片幽情冷处浓
初秋绵绵的寒雨已经下了三天,却还没有收止的意思。
凉冷的潮气从衣襟,从脚底沁进,令人不适。伞沿雨水淅沥着汇集出的雨水。
终於……赶上了吗?
线报上说,他今下午在这间客栈落了脚。
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探子,还写上目标晚上总是习惯坐在客栈的窗前发呆,魂不守舍的模样活像是犯了相思病……真该好好整顿一下雨部了。
“客官,那位公子爷就住在这间小院,要小的通报一声吗?”
“不用。”接过油纸伞,顺手抛下点散碎银子打赏,小二接过,喜孜孜地鞠了个躬冒雨离开了。
雪衣的男子持着伞,站在紧闭的院门前,释放出了自己一直收敛得完美的气息。
气锐如剑。
不愧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徒弟,立即就有一股清扬阳刚的刀气隔门迎上。
普通的木门不堪两股气势的交锋,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
男子轻轻迈步,木门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一推,顿时洞开无遗。
背负长刀的黑衣少年已经站在了院中央。
阴晦的雨天,他长长束起的萱草色发丝却像是一簇烈烈燃烧的火焰,撞入眼底,生生的疼。
琥珀色的眼眸依然如记忆中一般的绚烂而清澈,却又奇异地融进了一份郁郁的沉静。
身姿笔挺修长,蕴着紧绷的弹力,仿佛一只初长成的豹子,野性未驯,爪牙锋利,那份危险的气息却因着艳丽的皮毛和眼眸而带上了异样的妩媚之意。
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习惯性地紧蹙着的眉心在见到自己之後蹙得更深,“朽木白哉!”
从容跨进小院,顺手一拂,身後的又木门“啪”的一声合拢。
白哉手腕轻旋,纸伞飞起巧妙地嵌进了院落一角的小丛竹枝间,漫天的雨丝却半点也碰不到他的身上,纷纷在及体之前就避开,“这是你第几次逃跑了?一护?安分了两年多,我还以为你终於死心了。”
少年抿了抿形状优美的唇,漂亮的淡粉色,“我要回断魂谷。”
声如削金断玉,清锐铿锵。
“我说过,除非你能打败我。”白哉握住了剑,缓缓拔出爱剑千本樱,清如秋水的剑光在他墨色深眸里映出一道亮光,一闪而逝,“这次惹我动气,一护,输了的话,後果只怕你承受不起。”
少年却没有丝毫畏惧之色,他一贯是这样的,天不怕地不怕,撞了南墙不回头,见了棺材也不掉泪,“赢了的话,你就没话说了?”
是不是太宠他了?
“哼,大言不惭。”
白哉这话语气虽然傲慢,其实并不带蔑视——少年的武学天分确实出色之极,但是毕竟才十六岁,还未突破後天,而後天和先天根本不是一个境界,相差不可以道里计,想要击败他,难!
“是不是大言不惭,试试不就知道了?”
眉峰轩起,少年反手拔出了背上的长刀,墨色修狭的剑身,似无尽的黑夜,煞气逼人。
凶刀,天锁斩月。
没有风,天地间只有绵绵无休的细雨,丝丝缕缕地落下。
在他们对视的眼光中织就了一道银丝纵横的雨帘。
千千万万的雨线突然炸开,银光迸射。
黑衣和白衣的人影不断变幻着身法和方位,刀光剑影如一道道惨白的闪电,割裂了天地间充斥的灰。
虽然是师徒,但是朽木白哉并不是那种自己会什麽就教什麽的武匠,他在武道上已经迈入了自出机杼的宗师之境,兼且一护天分过人,所以他只是在关键处提点答疑,帮助他探索出自己的武道。
自己的武道才是最好的武道。
因此,两人的武功施展起来完全不同。
繁胜花,绵似雨,飘逸优雅、细腻中却铺展开绚烂万丈——正是朽木白哉名动天下的落花坠雨剑法。
大气阳刚,纵横开阖,施展开来,直有西风万里翰海沙之势——一护为之取名为“月牙天冲”。
两人速度却都是极快,身法精妙无伦,以快打快之下,金铁交鸣之声如爆竹般密集不绝於耳。
他们原是经常演练对招的,只是这次都较上了真。
虽然一开始是不顾少年意愿地将他带回,但是白哉自问从来不曾亏待於他,几年来对他的教导更是悉心造就,结果,还是留不住吗?
心下恼怒,手上便越发不容情。
世间所有出色的武功无不是在实战中千锤百炼而来,一护天分虽高,毕竟经验太少,月牙天冲这套刀法刀意是有了,却还是不成熟,更何况他未到先天,未能领悟天地间契合于武道的至理,不到十招,就被白哉抓住破绽逼得失了先机,正勉强应付着如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的攻势,至堂要穴一麻,已被剑气透体而入。
高手之争,一线之差足以分出生死,如果不是要不伤他地生擒,哪需这麽多功夫。
少年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咬牙待要运劲冲穴,手腕再是一痛然後一麻,“当啷!”长刀落地。
剑气在体内绕了一圈,停在了下丹田处。
感觉到所有的力气顿被抽离,少年惊诧地睁大了眼,“这是什麽……”
白哉好整以暇地接住了软倒的身躯,却不答他的疑问,只是淡淡道,“一护,这次我是真的非常生气。”
“你……”禁制了内力却并未禁制行动,少年挣扎着抬起头来,想要推开过於贴近的胸膛,“放开我!”
一定觉得两个男子这般姿势很是怪异吧?
积蓄了好些天的怒意和焦躁从心头升起,从无色的暗火变成了跃动的明焰,烧灼着引以为豪的自制之弦,白哉扣住了推挤的手腕,“一护,你一直在疑惑当年我为什麽要收你为徒吧?”
少年全身一震,“你肯告诉我了?”
“你想知道?”
“当然!”
“哼,之前我总觉得还不是时候,不过……”居高临下地端详着少年青春焕发的粉蜜色肌肤和清瘦秀致的五官线条,白哉下了个破釜沉舟的决定,“反正指望你自己明白是不可能的了。”
“什麽……意思?”
感觉到不对劲了吗?第一次看见琥珀色的眸子里掠过了惊惶失措的颜色。
莫名地生出报复般的快意。
但是还远远不够。
一开始,确实是为那双倔强眸子中的清澈光彩触动,不是因为要黑崎一心投鼠忌器而已,只是本能地,直觉地,想要带走这个孩子。
强硬地收他为徒,却不行拜师之礼,也没一定要他叫自己师傅。
对自己的解释是,这孩子是露琪亚的青梅竹马,他曾那样勇敢地护在了露琪亚身前,也许……他们以後会在一起。
每次听见小家伙无礼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时就会涌起奇异的情绪。
一护是特别的。
他从不曾敬畏过自己,在他总是清楚流露出情绪的眼眸里,自己就是朽木白哉,不带任何头衔和光环的,仅仅是朽木白哉这个人而已,从开始的排斥到後来的尊重甚至隐隐的关切,白哉暗自喜悦于其中微妙的转变。
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变强,看着他一日日焕发出夺目的光彩,看着他用天生的温暖性情吸引了太多人围绕在他身边。
阴暗的嫉妒滋生的时候才明了那份心情早已在不知何时变了质。
占有欲。
希望他纯粹的光彩只属於自己一人。
希望他清澈的眼睛只看着自己一人。
希望他年轻不识情爱的心为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人苏醒。
希望拥住那笔挺清痩的身躯,向着那粉色光润的唇狠狠地吻下去……
可是怎麽可以?
如此一份不合常理的执念。
——有些界线是不可以跨过的。
——那个孩子也不可能明白的,万一真的表露出什麽,只会把他吓跑。
那麽……就维持吧……师徒,只是师徒而已的话,还能保有一份情份。
这样的心情压抑起来有多难,实行之後才知道。
远远地望见,总觉得少年身边荡漾着金色的波纹,一圈圈地,在空气中漾开,就像是一个危险的火源,引诱蛾儿哪怕化为灰烬也要投身进去。
多少次强自转过身去,不看,不听,不想,不念,才维持住了一贯淡然的面具。
甚至下定了决心,如果……如果他成为了露琪亚的夫婿,如果因此能一直看到,就这麽保持着远远的距离,那也很好……
可是少年却逃了,没有预兆地逃了。
逃向一直思念的家——原来,从来就没把朽木家当成家过吗?就这麽希望离开吗?
排山倒海的怒意,冲破了重重自己定下的限制。
不顾一切也想留住。
什麽礼法伦常家族世人都无所谓!
即使只是留住人,也无所谓!
是少年的莽撞,打破了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
如果需要折断你的羽翼,扣锁住你的足踝,才能留你在我身边,我会那麽做的!即使那会抹杀你的光彩。
“很快你就明白了。”
打横一把抱起少年迈向了屋内,白哉的面容平静无波,丝毫……窥不出下面已经波涛汹涌的浪潮。
“你……放开我……”
惊慌地叫声被房门“砰”的清脆闭合声关闭在室内。
雨天灰朦的光线经过窗纸的过滤,更加的柔和晦暗。
那张因为浮荡不安的情绪而染上了血色的容颜在这一片黯淡的背景中鲜明地凸浮。
天地间唯一的,光彩耀目的存在,温暖如焰,危险如焰。
而我就是那只无色的蝶,因你的光彩而奋不顾身。
轻易压制住少年的挣扎将他按在了柔软的床褥上,白哉对上惊愕睁大的眸子从容道,“你选的地方不错。”
“你到底要干什麽?!”迸发出的怒气冲淡了惊惶,少年大声地质问。即使他此刻的姿态是完完全全的受制於人,那股可爱又可恨的骄傲无畏依然冒出了头来。
伸手抚上清瘦的颊,掌心一片细腻的温热,白哉满意地眯了眯眼,“你是我的。很快,我会让你明白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