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之後,我打过几次工,换过几个不同的地方工作,现在在高亦言的工作室当助手算是蛮稳定的。
除了帮他处理他很不擅长的文书工作,工作室当然还是以他为重,闲暇时光我就在外晃悠,或是宅在家里。
但今天这种外头不到15度的天气,居然有个小白痴打电话约我出去,这种天气除了被窝里我真的没有第二个想去的地方了。
我把自己包的跟雪人一样,虽然说爱美的女人不怕冷,但在我的观点里我倒是觉得雪人还挺美的。
「你没看气象吗,这种天气还把我挖出被窝。」见到桌子另一端的朋友笑的一脸灿烂,我开口霹雳啪啦就是一阵抱怨。
「这种天气明明还好,土生土长的台北人这点温度早该习惯了。」
「习惯的了才怪。」我睨她一眼,「什麽事这麽重要非要亲自说不可。」
她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红色信封,喜气洋洋的,宣告着值得祝贺的内容。
我呆愣了一下才伸手接过,「恭喜你。」我说。
那个曾经为了友情受尽折磨的女孩,终於找到了归属,而她未来的路上,将会多一个人扶持,伴着她走下去。
我一阵鼻酸,感觉眼眶湿润了起来。
「小凛,虽然已经经过了很久,我还是很感谢你。如果不是那一次你救了我,我或许会从此再也不信任情感的存在。」她眼神很认真,和我一样泛起了水雾。
我很高兴,却因为这番话流下泪来。这段似曾相识的话,我是不是也有对谁说过……
「下一个就是你了,别让我等太久啊。」她笑弯了眼,「等你和高亦言的结果!」
我勉强挤出笑容,觉得自己又哭又笑的真丑。
「还久得很呢。」我仍然打着趣。
也许下一个真的会是我们步入礼堂,我却感觉到说不出口的心塞。
带着还没有结束的过去,我又该怎麽走向以後?
我回到家,传了简讯告诉高亦言,就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张红色喜帖发呆。
照片上两个人笑得灿烂,那是幸福的模样。我看得很明白,却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很久都不曾这麽笑过。
叶昕是我在高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可以说是我活了这二十五年以来,第一个交心的朋友。她是个很娇小可爱的女生,让人不自觉想保护。尽管当时我其实并不想跟任何人牵扯上友情,在她不停的死缠烂打之下我们终於还是当成了朋友,这孽缘一结似乎就没有尽头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她还真是有勇气,毕竟那个时候我大概是全校最不受欢迎的女生之一,还有点基本常识的人看到我都晓得退避三舍。只有她,傻里傻气的就贴过来,也不管别人怎麽闲言闲语,彷佛被她认定了就是逃不了了。
我走进房间,将喜帖好好的摆在桌上,日期是一个月後,我可不能糊涂的就忘了它。
接着两个小时,我坐在床上看完了一本小说,正打算拿下一本,突然发觉我再这麽两三个小时都坐着不动可能会长痔疮,於是默默的把书放回去,下床伸个懒腰,不小心听见几处关节的喀啦声。
「真是老了。」我摇摇头,看见手机萤幕亮起,还未等铃声开始响我就接起电话。
「喂?」
「凛书,要出去散散步吗?」电话那头是高亦言的嗓音。
「好,我正有这个打算,我们在门外碰面。」
「嗯,记得要穿外套,外面有点凉。」
我应了一声,挂掉电话。走出房门,我下楼先绕到厨房去。
「妈,我跟亦言去散步,晚餐前会回来。」
「好,记得带钥匙。」妈妈的声音被抽油烟机的噪音掩去了不少。
我拿了钥匙,换了鞋,脚步轻快的走出大门,看见高亦言已经倚着门等候。看见我,他给我一个笑容。
「走吧。」我牵住他的手。向晚的风吹起,带着冬天特有的孤寂。
「去公园吗?」
「好啊,顺时针十圈,逆时针二十圈。」
我们绕着圈走,步伐不快,时而谈论些日常琐事,时而沉默。街道旁的路灯一盏一盏亮起,灯光下道路一下子变得柔和。
「逆时针最後一圈,达成。」我笑着说,指了指旁边的凉椅,抬起头说:「我们坐那里休息一下吧。」
他笑着说好。
我将腿伸直拉一下筋,高亦言仰头,望着天空说道:「冬天好像比较多星星。」
我的心猛地一颤,片刻後才应答:「是啊。」
缩了缩身子,刚才这两句对话在脑海里盘旋不去。
「会冷吗?」他偏头问我,右手揽住我的肩膀,左手牵着我。
我没有说话,眼角却又开始泛酸。其实,尽管我手心传来的是他的温度,身子依靠着的是他怀中,我还是感觉的到心中的罪恶感。
我知道我心里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但在数年来的泪眼模糊中我再也望不清楚,彷佛我心里是全世界唯一存在他的地方。
高亦言知道,在我们交往前他就知道了,基於对彼此的尊重我有必要告诉他。可他当时对我说的,竟让我一瞬间落泪。
「就当我是在帮他照顾你吧。如果他回来了,你也还爱着他的话,我会放开手。」他揉揉我的头发,温柔眼眸中有一瞬熟悉,「别哭了,擦乾眼泪才看得清楚。」
最後那句话,一直到後来的後来,我才终於明白。
我碰碰他,「我们回家吧。」
他望着我,然後牵着我站起来,「好。」
我们用着一样的步伐走着一样的路,彷佛什麽都会永远不变。以前的我,现在的我,总是那麽天真的抱着这种想望。
可这走过千百次的路,怎麽偏偏,就撞不见当时沿着这条路离去的你。